元澈问叫刘三儿的男人,十一皇子下了多少注,对方扬着笑两手一拱,报了一个银两数。
少年想了想,是目前场中最高的,觉得还不错。
元毅颇有意思地打量着场下的马儿,问元澈:“十一下了这匹?”
元澈点头,想了想后觉得要是赌输了也不能怪他身上,于是当着所有人面指了指勃律:“是他要下的。”
元毅持扇骨抵面,笑了起来。
刘三儿附在元澈耳边说:“殿下,这场的押注比前几轮都要高。”
少年抬眼扫视已经回到他们座台旁边看台上的凉阳世子,扬下巴问:“他下了哪个?”
“凉阳世子基本每场都下注了。”
元澈讥嘲:“他爹的银子跟捡来似的,本殿看他过不了多久就要露宿街头喝西北风了。”
又有人说道:“凉阳世子的马估摸着应该是压轴的赌局,看他的样子,好像游刃有余,并不担心和殿下之间的赌局会输。”
“殿下,凉阳世子前几场输的银子,最后一场他的马应该都会赢回来。我们这一场若是输了,恐怕……”
勃律听了半天,才听出来元澈和这个什么凉阳世子之间,双方对今日的赌马还有个关乎谁嬴的银子多的小赌局。
他皱眉,开口打断他们的交谈,责问少年:“我说你为何犯着被骂的风险非要来……你怎么不说你今日和他在对赌?”
元澈默了一会儿,咬着牙没说话。
倒是身边的一人替十一殿下叹口气,低声忿愤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凉阳世子仗着是当朝国功之后,在上京和十一殿下是事事较量。诸如此类的赌局更是关乎殿下的脸面,不用明面讲,自然而然是要斗劲的。殿下若输一次,接下来一个月凉阳世子都得耀武扬威的大肆宣扬,殿下是他的手下败将。”
直到他说完,元澈才嘀嘀咕咕地补充道:“他就像长脖子的笨鹅。”
元毅在一边默默听着,时不时用扇骨点着手心。他听到旁边的男人开口,声音里满是傲视的意味,忽地勾唇笑了一记。
勃律听后十分冷静地思考了一瞬,对元澈道:“那就继续押银两,我让人去找你师父取银子。”说完,他注意到手边的花蝴蝶眉开眼笑,笑的那叫一个招人不快。
勃律当即冷下脸,二话不说上手重重拍了他一下,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命令道:“你也下注。”
“我?”元毅裂开的嘴角立刻僵住,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思议。
“对,就是你。”勃律眯眼,“你身为湘王,看你面子的人不比他多?况且,如若你十一弟败给了别人,你还能心安理得的坐视不理?”
元毅尴尬笑着,舔了舔下唇。他这湘王的名头坐的有名无实,更何况他的银子还要留着去游山玩水呢,这大千世界他还没走遍,还没游够快乐,怎么能花在这种幼稚的赌局上。
再说了,他还没娶妻,这要是输了,他不得赔的血本无归?
然而元毅盯着勃律坚毅的眼睛良久,最终还是无奈摇头,叫人去下注。
讨人欢心这种手段,他得心应手的很,大不了他当一回逆弟,回头再去把他皇兄的国库给盗了。
元澈呆愣瞧着勃律果断的决定,张了张嘴,很快反映过来,焦急又有些内疚地想要制止他,对他说:“你干什么!这若是输了怎么办?输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你信我,就不会输。”勃律冷然瞥他,“赢了事后记得分我五成就行。”
少年瞪圆眼睛,立刻抛却了愧疚,叫起来:“我为何要分你?”
勃律抱臂鼻哼一声:“你这马要是赢了,里面一大半都是我的功劳。你不分我点银两,我就让你师父和你皇兄日日锁着你,再也不让你来赌马。”
元澈气不过,也骂不过,憋屈着不说话。
他偷偷瞥着勃律的举动,看着他当真带头押了巨额银票,心里同时感激着勃律,但也怕这场他当真连同这些人一起输的家徒四壁。
见能在十一殿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二人都重新下了注,跟在元澈身后的一众人面面相觑,聚在一起小声议论了须臾,也纷纷跟着加大了赌注。
纪峥一回来,就被使唤着重新跑了出去,这次秉着穆公子的命令,去管他家将军要大把大把的银票。
他这趟跑到祁牧安面前,一个头两个大,后脑勺里直嗡嗡响,颤着音把勃律的要求说了一遍。
胤承帝听后笑的幸灾乐祸,就连容瑾昱也抿唇笑了起来。
“你的人可真会替你花银子。”元胤对祁牧安道,说完觉得奇怪,为什么突然这么冲动,要下这么大面额的注。
纪峥挠头犯愁,他也不知道在他离开的空隙里都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知道是十一皇子和凉阳世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于是只得大致讲了一遍。
容瑾昱听后沉思,对元胤道:“凉阳世子和小十一向来不和,这事儿京中贵胄间几乎人人都知道。”
元胤沉下笑容,瞄了眼凉阳世子的看台。
比元澈大点的少年看到场下这次的赌马还没开始,又注意到元澈那边还在源源不断有人下注,似乎有些着急。
元胤屈指点了点几面,冷哼一嗓,竟是让人也去取了银票,随着元澈下注。
元家对于这位小十一,可是护犊子的很,该有的场面必不可少。
纪峥见胤承帝也胡闹参和了进来,顿时束手无措。他看着矮几前一言不发的自家将军,暗道这次穆公子不会真把他给惹恼了吧。殊不知下瞬,祁牧安就抬头应了勃律让纪峥带来的话,还吩咐人去多取点银子来。
“将军,这不妥吧?”纪峥赶忙劝道,“这府上可都是您这些年辛苦攒下来的,这若是赌输了,营中的将士们怎么办?”
祁牧安安慰道:“你不用操心这些,叫你让人去取你就去。”
纪峥还想在此事上做挣扎,然而自家将军态度坚决,这次打定主意要宠着自己的人,对其话是说一不二,像极了好夫婿。
纪峥堪堪退下,心疼地去数今日他们带来的银两数。
这厢,眼见着元澈那边赌注下的愈来愈大,凉阳世子心里突然失了底气。这场元澈就像是有备而来,胜券在握,就像是他知道场下选中的马在今日的赌局中能一路赢到最后一样。
少年咬住后牙槽,愤怒地瞪着隔壁看台上的元澈。
他今儿带出来的银子虽然多,可却比不过元澈那边诸多人一起下注的多。他看看场下迟迟未动的马,又看看自己拴在下方的马,一时竟开始怀疑自己牵来的究竟是不是能跑千里万里的宝马。
这场要是元澈赢了,除非他接下来下注的马都是赢家,不然只凭借最后一场自己的马,今日他是赢不过元澈的。
跑马场的陈家公子身边一个接着一个跑来小厮,来给他通传消息。他越听越不妙,心里发颤,赶忙上前对凉阳世子附耳急道:“世子,陛下今日也来了,也跟着下注了,今儿这马是非赢不可了啊。”
凉阳世子猛然抬头,看到对面远处高台上隐约可见的帝王身影,暗暗捏紧手指,心中盘算。
下注的声息渐渐停歇,一切准备就绪,场中的马随时都能在鼓响之际撒蹄冲出。就在敲鼓人已经抬起手臂,鼓槌即将落于鼓面的前一霎那,凉阳世子突然站起身,大声阻止了这场赌马。
“等等!”
元澈听到声音,趴在勾栏上往旁边看,皱起眉:“他在干什么?”
只见凉阳世子面向他们这边,笑地张扬,傲气十足地对元澈道:“十一殿下,想不想今日换一个赌法?”
元澈锁眉问:“什么堵法?”
凉阳世子道:“你我之间亲自下来赌马,如何?”
元澈一愣,反应过来后差点跳上勾栏,指着他破口大骂:“你欺人太甚!你爹是武将,你自小学马,我策马如何策的过你!”
凉阳世子大笑:“也是,我们十一殿下连去马场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赛马了。您今日要不还是回去好好读书识字吧,别来这凑热闹了。”
元澈死死盯住对面的少年,气的抓在勾栏上的手成了爪,手背隐隐泛出青色脉络。
“殿下难道是不敢?”凉阳世子继续笑着挑衅。
这人能打破赌马的规则亲自和他较量,定是打着不寻常的心思。
元澈问道:“你还要赌什么?”
“殿下果真了解我。”凉阳世子的视线在他们一众人身上来回扫视,蓦地停驻在一个裹着厚裘衣的年轻男人身上。
凉阳世子侧首小声问几乎认识上京所有世家子弟的陈家公子:“元澈身边那个人你可见过?”
陈家公子张望过去:“世子,这人脸生的很,一看就不是上京人。身上穿的,也仅仅是成衣铺的品质。”
凉阳世子听后玩味笑道;“这男人面容姣好,还掺着胡人的样,跟在元澈身边,估摸着是从哪个馆子里带出来游乐的。”
他看向勃律的目光轻佻且倨傲,意气风发的模样好像不畏惧任何人。
凉阳世子对元澈笑道:“我听闻殿下今年生辰得了件罕见的宝贝,是一大块暖玉,价值千金。”
元澈倏地就要跑过去揍他,被人急忙伸手挡了下来。
凉阳世子无视元澈,指着勃律,补充道:“我若赢了,不仅要这块暖玉,还要殿下把你身边这个人送给我。”
勃律感觉到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他冷厉地抬眸,面若寒霜地抬帘瞧着旁边看台上的凉阳世子。
元澈惊愕地看了眼勃律,闭嘴压抑下来。
“殿下,如何?”凉阳世子见状,还在紧逼:“你敢不敢赌?”
元澈从宫中带出来的傲气不允许他被人踩在脚下,他想和凉阳世子赌,暖玉无所谓,倒是这另一半的筹码,却是身边这个草原人,是师父最在意的人,也是他皇兄曾说过以后可能对东越有大处的人,他不敢拿勃律去赌。
少年握紧拳头,红着眼怒目切齿地瞪着凉阳世子,气的胸口连绵起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殿下怕了?”凉阳世子讥笑,句句皆是寻衅。
元澈张张嘴,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碍于面子又闭上。他想臭骂凉阳世子一顿,然后再揪着他的衣襟把人压在身下揍一顿解气。然而骂人祖宗十八代的话还没想好,旁边突然想起一道冷声,宛如从千年雪山的寒冷而来。
“赌。”
元澈飞快扭头,震惊地看到勃律正翕张着嘴说着一句句骇人的话€€€€
“他不会马,我加注祁府家产和十一皇子的宫殿替他赌。”
“而你若赌输了,我不仅要你今日下注的所有银两,还要你的家产宅子和你家的头衔,更要你脱了衣裳,趴在地上给他当一个月的狗。”
第二百零二章
“你在说什么!”元澈大惊失色,满脸惊恐地看着勃律: “你干什么要拿我的寝宫去赌!”
“皇宫里的东西肯定都值钱。”赌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勃律这话说的一身轻松,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样子。
元澈不乐意地跺脚大叫:“那你也不能拿我寝宫去赌啊!你敢赌,他敢要吗!”
“赌还不赌大的,你难道不想把他家底都赢回来吗?”勃律鄙夷地看了眼凉阳世子的方向,好像在说他“竟然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似的。
元澈见他好像是认了真,拽上他的袖子飞快往下€€。且不说他的宫殿会不会赌输,单凭一个祁府,赌头就已经够大了。
他压低声音,眉宇间满是着急:“你把祁府赌了,我师父怎么办!”
“他还有我啊。”勃律抽回自己的袖子,“我又不是穷的连他都养不起。”
元澈被他打开手,杵在一边急得不免跳脚:“可你确确实实就像是个穷鬼。”
勃律立刻瞪向他,嘴抿上又松开,反复了好几次,像是被人说中了一般羞愧到难以反驳。最后,他气急败坏道:“我那是财不外露,低调!”
他扬起头,对凉阳世子那方恼羞成怒地喊道:“怎么样,你到底赌不赌?”
凉阳世子被一个身份低微的无名小卒当众挑衅,强烈的自尊燃烧着理智,根本不允许他拒绝。他再也不听周围人的劝阻,嘴上比脑子里还快,就这样大声冲他应道:“赌!本世子赌!”
勃律冷笑,随即就要下看台,却再次被元澈拉住。
“你会不会骑马啊?”
勃律睨他:“我生下来就在马背上,你说我会不会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