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被勃律三言两句就说的面色绯红。她支支吾吾,平日热烈的性子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搅在一起拘谨起来。
勃律笑容展开,得知此事后声音都不禁染上了几分喜色:“是我的疏忽,没有及时备上贺礼。”
其其格忙摇头否认:“无妨无妨,这并不重要。”
“不行,成亲乃大事,贺礼还是要给的。”勃律沉吟须臾,思考要送给其其格和海日古什么当贺礼比较好,可想了一圈,最后发现他的宝贝疙瘩几乎都在穆格勒本族里,指不定这些年全都被延枭霍霍了。
他尴尬地咧开嘴,攥着祁牧安手腕的五指下意识收紧。祁牧安立刻就察觉到了勃律的力气,微微低头扫过去一眼,又抬眼盯着他的面色,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
“我府上库房倒是还有一对小的红珊瑚,是海中来物,胤承帝赏下来的。”祁牧安看出勃律的窘迫,适时开口。
他低头看看勃律,又看眼一脸诧异、不知他这时为何会说这话的其其格,接着道:“此物就代是勃律送给小公主的贺礼,等我回到东越,派人送过来。”
勃律在他话音一落下就倏然往下€€他的衣袖,然而祁牧安当没感觉到没看见一样,手稍微一挣,衣袖就从勃律指尖溜走,紧接着他的手掌便裹上了勃律的右手。
祁牧安一边直视着其其格等她开口,一边手上发力,捏着勃律不让他乱动。
其其格有些尴尬,她的新婚贺礼,为何要这个人代勃律送?这像什么话!她想拒绝,揪着一副面孔嘴里反复咬着字句,这要是一个不留神没说好,打的可就是勃律的脸。
就在她反复纠结的时候,她眼睛一扫,竟是看见了身旁两个男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她愣了愣,眼睛半天不眨一下,嗓子张了张可一个字音都没说出来,一阵语窒。
祁牧安见制止了勃律的开口,见其其格也不出声了,就当这事儿定了下来,心里暗暗决定要不今夜就写一封,想个办法传回上京府中。
其其格在他们二人身边一步一个深心思,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可又没想太明白。她接下来都一路无言,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到了勃律之前住过的帐子外。
额尔敦塔娜做事利索干脆,他在小叶铁铊部那段时间住的帐子还保留至今,里面已经燃着烛火,透过敞开的帐帘,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影。
勃律知道那是必勒格。他睨眼抓着他手走了一路的祁牧安,转身对其其格道:“小公主,我还有些事情要同必勒格谈,我们晚些再叙旧。”
“好,好。”其其格懵懵点头,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揪着一双秀眉快速跑走去找额尔敦塔娜。
勃律和祁牧安在外栓好马,把一身黑衣从进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的段筠一个人仍在帐外守着,并肩往帐内走。快走到帐口时,勃律突然止住脚步,满眼不悦烦闷地睇向身边人。
祁牧安也跟着停下来,对上勃律的目光。
勃律来气,贴近他气声骂道:“你为何要拿那么贵重的物品出来?”
祁牧安更是被这句话凶的愣住,他不解的问:“你表兄成亲,你难道要随便充个数?”
“我不是这个意思……”勃律懊恼,“那个什么珊瑚,海上来的,一听就很名贵,还是元胤作为皇帝赏给你的,我再不懂中原的规矩也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皇帝赏赐,你作为君臣怎能就随便送了人?”
勃律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你也不怕回头元胤对你有非议?”
祁牧安不以为然:“他赏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了。既然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况且,这红珊瑚也不算浪费,你也说了,贺礼一定要给,你我不分彼此,那这谁给都一样。”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毕竟相处过,算是朋友,这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勃律见他不听劝还和自己唱反调,咬着后牙根,一气之下不再理他,抬脚要进帐。
祁牧安见状急忙将人捞住扯回来,按在原地,生怕人一不留神就跑了。
“干什么?”勃律低声厉道,“刚回来就想和我吵架?”
祁牧安拿他没办法,叹口气,这回声音轻飘了许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让勃律不自觉留意着多看了他好几眼。
男人低眉顺从,不知为何,勃律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委屈。
“他们是不是都说我背叛了你,说我不该回来?”
勃律大为震撼,定定看了男人须臾,陡然间伸出胳膊,掐上了男人的脸颊,手掌顺势捂在了他的嘴上。
勃律一脸烦躁地靠近祁牧安,脸贴着脸鼻尖对着鼻尖与他平视,就这么注视着他黑眸一会儿,小声对他说:“你自己都不喜欢这句话,就不要说出来。”
祁牧安的呼吸慢慢安静下来,瞧着眼前的人儿沉了沉眼眸,
“我也不喜欢听这句话。”勃律低了低眸就要松手,“我知道你不是就可以了。”
祁牧安在他的手即将要从自己脸上撤开温度时一把抓住,重新贴回脸上:“所以我得用什么东西换点证明。”
“证明什么?”勃律蹙眉疑惑。
祁牧安失笑两声:“证明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啊,为了你,我什么都舍得拿出来。”
听他冷不丁说情愫,粘的勃律没反应过来,略微不自在。他想了想,要不要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就听帐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帐外絮絮叨叨要干什么?不想见我?”
必勒格坐在桌前已经等了他们快半个时辰了,听到外面人的脚步声一点点挪动,谁知挪到了帐口处就停了下来,接着就听见一阵低语,讲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面上不改色的情绪破了口子,微微皱眉,撂下杯盏喊:“快点进来!”
勃律深吸一口气,气一下子顶到了头顶,拉着祁牧安往里走,嘴上抱怨着:“怎么在外要听许言卿吆喝,回来了还要听他吆喝!烦死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必勒格斜瞅着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来坐在自己面前,三人之间无声对视静了有一会儿,他才开口。
“你竟然跟着一起回来了。”
祁牧安听见必勒格这样开口,先是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后看向身边的勃律。
勃律看着必勒格,嘴角微微一抬;“怎么,他回来还需要和你说一声?”
必勒格情绪淡漠,没理会他这句话,问:“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我毒有没有解完吗?”勃律伸出手握了握拳又展开,把手摊到他面前:“要不要试一试?”
必勒格盯着他的手慢慢上移,视线最终落在他脸上。帐中在勃律的这席话说完后寂静了许久,他沉着眼眸裹着沉寂直直盯着对面的青年,眼中毫无波澜,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坐的像一尊彩像,丝毫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突然之间,必勒格猝然抬起胳膊,隔着桌案朝着勃律的脖子挥出一招,勃律唰地睁大双眸,抬起胳膊就挡。
这厢手臂在眼前堪堪挡住了必勒格挥来的手腕,紧接着,对方的手从他胳膊外拐出,换了个方向继续进攻。二人你攻我挡地在帐中坐着过了几招,最终必勒格反手一压,便把勃律的手臂叩在了几面上。
他垂帘瞧着被他压在桌上勃律的手,眯了下眼,察觉出不对。他松开手指,冷然道:“你这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勃律抬起手腕转着活动几下,“神医说我现在身上的毒只解了一半,等我从大漠回来会解剩下的一半。解完了,我也不能恢复道全盛时候,只有七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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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勒格沉下脸:“所以是那神医诓了你,还是你诓了我?”
“七八成还不够吗。”勃律淡道。
必勒格冷哼:“你就不担心你现在这点能力轻易地死在战场上?”
坐在勃律身边的祁牧安听到这时忽地出声,冷冷直视必勒格,道:“他不会死。”
勃律偏头瞅眼祁牧安,好笑地睨过必勒格:“你看,我不会死。”
“所以你的目的现在只实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可以让你亲眼看着,这还不够吗?”
必勒格沉默了小片刻,才在对面二人的注视下吐出了两个字:“够了。”之后他又停滞一息,续道:“能打就行,要死也要等最后才能死。”
他端起小几上的杯盏喝了一口,咽下问:“东越西北战况打的如何?”
勃律说:“我以为你的人会随时给你送情报。”
“到底还是主帅嘴里问出来的更准确。”
勃律扬起眉,对他的话点点头,将西北的战事简单讲了一遍。
“哈尔巴拉一直没有回乌兰巴尔部,他这是打算迁族了。”必勒格的面上终于有了反应,他皱起眉,说:“现在的乌兰巴尔部里只剩下少许士兵,自前些天起里面的人就在陆续往哈尔巴拉驻扎兵力的地方迁移,到了明日,可能里面只剩下老弱病残了。”
勃律道:“你想做什么?”
必勒格:“他那块地,占了至少有上百年,既然要迁,没有一人占两地的道理。”
勃律听出他的意思:“你要去抢乌兰巴尔的地盘?”
“他的计划我能猜到几分。”必勒格身子往后靠了靠,“他无非是打算借着大庆的手一步步往中原进军,瓜分中原,届时占中原一片土地。”
“有了中原,他还在乎他身后这一亩三分地?”必勒格冷笑一嗓,“乌兰巴尔部占据高地,与草原南面拥有的诸多部族而言,他们未免太宽广了些。”
“你这算盘打的是时候。”勃律沉思须臾,扭头问旁边人:“阿隼,你怎么看?”
祁牧安有些意外勃律和必勒格谈话的这时候会叫他的名字,征求他的意见。他一愣之后,飞快思索两息,断道:“可夺。”
必勒格狠狠压眉,对对面二人自顾自的做法着实不快。
“我不是来问你们意见的。”
“不过真可惜,这次我没办法参一手了。”勃律架起胳膊止住下颌。
必勒格与他四目相对,没说话。
这时,帐口站了一个人,对着里面的几人挥了挥手,说:“打扰各位,我想问一下……”
勃律闻声撇过去,待看清此人是谁后,他惊愕起来。
“你怎么也在这?”
帐口站的人他面熟的很,不就是额尔敦塔娜那个中原相好吗?
男人笑了笑:“这不是入夏了,我来做点生意。”说罢,他想到了正事,继续问:“你们知道鸢鸢现在在哪吗?”
“额尔敦塔娜?”勃律听到这个称呼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了一个方向对他说:“她现在应该在帮着人收拾帐子,你去那边找找。”
“多谢多谢。”男人微微弯弯腰,快步离开了。
等人完全消失在他们视野中,勃律才扭回头继续和必勒格说:“烦请你明日将回鹘的匕首带来。”
必勒格没多说什么,直接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大漠?”
“后日。”
他问:“为何这般赶?”
“西北的情况复杂,我担心会再打仗,要尽早回去。”
必勒格得知后点头:“好,明日我去找向导。”
“有劳了。”勃律微微颔首,以表谢意。
之后他们之间只草草又聊了几句,必勒格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便起身告辞。
离开的时候,他正要上马,忽然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硌到了。他身形停顿,摸出来,发现是勃律给他的乌利瀚部战死将士名册。
他盯着手上的东西默了默,随后无声将其塞回胸口,踩着马镫跃上马,掉转马头跑出小叶铁铊部。
勃律同祁牧安在帐中又小坐了一会儿,忽地转头没来由地问他一句:“饿吗?”
“还好。”祁牧安一愣,停顿下,说:“明日我给你做米糕吧。”
“好啊。”勃律从小几边站起身,走到帐子深处把没点燃的烛火一一点亮。他边忙活着手上的动作,边淡淡对身后的祁牧安说:“这是我那断时间在这里住的帐子,没想到额尔敦塔娜这么细心,物件一点都没动过。”
“那是因为他们一直在等你回来。” 祁牧安张望四周,突然发现一件怪事,这帐中几乎没有摆件,朴素的不像是勃律住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