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卿皱着脸撇撇嘴:“随你,你不着急,那我更不急。”
勃律静静望着他的神色,洞察了几分对方的心思。
“三年了,你若还想找到那人的白骨可不容易,可能需要深入乌兰巴尔的地界。这期间我们有人会攻打那里,若是能夺下来那边的地盘,我就带你进去找。”勃律顿了一下,继续说:“若打不下来,我只能带你在外围看看。”
“知道,他死的地方是你们敌人的地盘,不好去。”许言卿微不可察地顿了一息才点头,“那就依你言,我就看上一眼就行。看完了,我会按约解你剩下的毒。”
他落下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就是想看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能留下他的命。”
勃律和祁牧安对视一眼,对此没说话。
许言卿面上虽然露出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他踩在白泽夕死去的这片草地上时,他心里就成十倍的害怕慌张。
他胡乱张望一圈就要走:“我随便转转,不用管我,你们忙你们的。”
可祁牧安出声叫住他:“神医请留步。”
“我听勃律说过在苗疆你是如何给他解毒的,我想问……之后的毒,你会如何解?”
许言卿看着他,眉心往下压得狠了些。
他沉声道:“我自有方子,不用你操心,说了你那脑子也不明白。”说罢,再也不想理会旁人,任人怎么叫都不停地往前走。
祁牧安对此无言,沉下一口气,心里烦闷。他扭回头,却见身边的勃律绷着面孔,把他的手无意识攥得很紧。
“勃律?”祁牧安预感不对,唤了他一声,把勃律的思虑叫回来。
勃律不知为何短短时间内心事重重,他闻音望进祁牧安的眼瞳中愣了许久,才开口:“阿隼,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祁牧安一愣,怨道:“你对我不用这么客气。”
勃律轻轻笑了笑:“好,那有件事需要你的人帮我做。”
“你说。”
勃律的笑淡下去几分:“你让人帮我把吉勒送到凉州吧,既然我回来了,那它也该回家了。”
祁牧安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心里猜测着:“你要让它成为新的狼王吗?”
勃律笑着摇头:“不,它自小长在我身边,脱离狼群太久,回去是送死。”他抿下嘴唇,眸光落下,说:“吉勒应该是快乐的,该重新成为狼王的是我。”
祁牧安蓦地把青年的手大力握紧,心中跳了跳。他隐隐猜出勃律要做什么,但却什么都没阻拦,站在他身边无声支持道:“我现在就写信,让人立刻将吉勒带到凉州,与你的人接应。”
第二百五十一章
符€€在小叶铁铊部只待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就在勃律的目送下离开了草原,返回了东越西北的战场。而勃律他们在这日收拾好行囊,这天天刚微亮,他们便已经穿戴好,牵来马匹随时准备出发。
海日古和其其格一起来送勃律,按照他的说法,待勃律一行出发后,他还要赶回别勒古惕部。
昨日他们久违后相见没有交谈太细,反倒今日勃律要再次上路了却想起一堆事情没有念叨。
开腔之前,勃律把其其格支走,说有话要单独和海日古谈。海日古古怪地瞧着勃律,待其其格不情不愿小步离开倚在不远处额尔敦塔娜的身边后,他才问:“你要说什么是她听不得的?”
勃律拍拍手边的马儿,另一只手手搭在悬挂在腰侧的刀柄上,道:“听小嫂嫂说,你们已经成亲了?”
“啊,是啊。”海日古没料到他一开口问的就是这个事儿,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勃律说:“我欠你一份贺礼,待我回来给你补上。”
海日古忙拒绝:“你我之间谈什么贺礼不贺礼的。我和其其格的亲事也没办的多大,用不着。”
“用得着。”勃律的话说出来不容拒绝,但他说完却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后,飞快地把嘴角趋平,补充道:“等我回来,你还得送我一份。”
海日古一愣:“什么?”
勃律对此笑而不语,转了话题问:“左贤王妃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
海日古皱着眉盯着勃律的脸,想从他面上的神情看出方才那句话的深意,可却如何都瞧不出来,只好回答:“嗯,其其格告诉你的吧?”
见勃律点头,海日古叹气:“没什么大事,阿娜她自打三年前身子骨就不大好了。”
勃律缓缓点头:“没事就好。”
二人之间不知为何突然就沉寂了下来,谁也没再开口。勃律扭头看眼不远处仍旧往马上挂行囊的祁牧安,借着余光顺带着扫眼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元毅,之后把头转了回来。
他继续又默了几息,才轻声唤了句:“表兄。”
“嗯?”
“有一件事……我在飞回来的信上说的并不明朗。”
海日古奇怪:“哪一件?”
这些年勃律在中原辗转,遇到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被阿木尔和符€€记录下来放到信鹰身上飞回族内,他夜以继日的操劳草原现存的各部之间的联系和各种事物,只从勃律这些传回的书信里捡一些重要的看,可他印象里,哪一件都没有勃律如今说的那么严重,严重到让他面色笼罩阴霾。
“关于长乐坊的。”
海日古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信上勃律说有现在效忠延枭的穆格勒人混进上京城探消息被东越官兵抓了。
他对这件事说起来并不上心,穆格勒现在分裂四散,他勉强能顾得上仍然愿意依靠他们的族人,至于延枭那边的烂事儿他根本没脑子去管,况且这事儿谈论真假,终归到底是延枭和东越之间的一次较量,这么说来更和他们无关了。
所以勃律现在在他面前把这件事重新拎出来,让他感到些意外。
勃律没看出海日古的心思,他抿嘴半响,声音才十分低沉地传出:“我在上京城里见到了阿古达木。”
海日古先是一愣,继而震惊不已:“你说什么?”他呼出口后下意识看眼四周,才勉强压下声调惊道:“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勃律闭了闭眼:“现在是死了,死在东越皇宫的地牢里。”他沉着气,有些不太想说出口,但还是把上京城里长乐坊的事儿简略同对方道了一编。
海日古深吸一口气,脑子乱了起来,眉宇越蹙越深,拧成一条川。
“勃律,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人被抓了,现在也死了,上京城里的消息坊全部被击溃,我觉得没必要再给你增添负担。”勃律看着海日古,“你远在草原,就算知道了,当时也做不了什么。”
海日古却不这样认为,他语气阴沉:“他是可汗身边的人,可汗命丧战场,为何他会没死?”海日古泛着红丝的眼睛盯着勃律,“他叛变了?”
他声音倏然拔高几分:“若是叛徒,就应该带回来,而不是交给东越处置!”
勃律张张口,声音却是停了少许才从喉嗓里冒出来:“我深思熟虑过……他说延枭没让他死,之后就被延枭留在身边做事儿。”
“他们此番针对的是东越,把他带回来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他留在那,可以从嘴里撬出更多关于延枭的动向和目的。”
海日古咬牙切齿,强制着怒意:“他都说了些什么?可信吗?”
勃律大致讲诉,过后便没说话。说实话这么多月了其中撬出来个别消息他也不知道到底真假,可惜现在人死了,就再也辩不了真假了。
海日古深深喘息,安静了许久,平复不少冲动,说:“若他所言是真,那看来延枭从一开始就并不如我们表面所看到的那么简单,他处处打算,竟能让穆格勒在上京留下的消息坊全部为他所用。”
勃律却想到另一件事,纠结着问出口:“你说……哈尔巴拉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了几成?”
海日古沉思:“不好说,但延枭不会平白甘愿听命他人,这你应该知道。”
勃律听完没回话,他在说完上一句后就回到了默然,直到他看见额尔敦塔娜领着其其格朝他们走来。
勃律立刻收敛眼中的情绪和面上表情,就要道别:“表兄,我该出发了。”
海日古这才猛然回神,皱着眉沉重地点点头,不放心地叮嘱道:“一路小心。”
他们转过身,看见额尔敦塔娜和其其格已经来到了旁边。其其格打量了下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氛围,从额尔敦塔娜身后转到海日古身边,攀上去小声问:“你们谈了些什么?神情这般严肃。”
海日古摇摇头没答,其其格便不再过问。男子握握胳膊上其其格抓上来的手,对勃律道:“大漠的人不好打交道,万事小心。”
“我会的。”勃律颔首。
海日古不再送他们,带着其其格转身走回小叶铁铊部。额尔敦塔娜目送他二人离开,回头冲青年笑笑。
“看来二位数月不见,留了很多要事需要商讨。”额尔敦塔娜说,“可有我需要帮助的地方?”
勃律跟着额尔敦塔娜向着马匹停驻的地方慢慢走:“关于一些穆格勒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
额尔敦塔娜这样听后点点头,指着前面两车置办好的东西对勃律道:“小殿下,你需要的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勃律:“多谢你了。”
“小殿下怎么回来后变得这般客气。”额尔敦塔娜温和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有一些是从中原来的。”
中原?那就是那个商贾帮的忙了。勃律思索一转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冲额尔敦塔娜颔首致谢:“替我谢谢他。”
额尔敦塔娜微微摇头:“殿下此次回的匆忙离的也匆忙,待从大漠顺利回来,可以多在族中留些时日。”女子悠悠叹息,“穆格勒的族人其实都很想您。”
勃律愣了愣,想了想后应了声。他听闻身后有响声,扭头瞥向不远处的祁牧安一眼,这一眼之后突得想起什么,额尔敦塔娜就见眼前的男子面露纠结,站在那似乎做出了很大的决心,才凑近她几分。
“额尔敦塔娜,我想请你帮个忙。”
额尔敦塔娜有些惊讶,也压低了声线:“殿下但说无妨。”
可这话一出勃律却没了下音,仿佛难为情似的皱起脸,额尔敦塔娜也不催他,就静静立在他面前等他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后,勃律才吐出一口气,和额尔敦塔娜低声细语。
额尔敦塔娜听完,先是露出不可思议地神情,随后弯眼笑起来:“殿下放心,一切都会置办妥当的。”
勃律直点头。
这时,祁牧安在身后叫他,他连着应了两声,才和额尔敦塔娜分开。
他走到祁牧安身边,祁牧安狐疑地把他和不远处还未离开的额尔敦塔娜之间瞅了一个来回,末了猛然抓住勃律的手腕把人拽到自己身边。
“你们都说了什么?说这么久。。”
“没什么。”勃律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对他笑笑,颇为神秘。
祁牧安更怀疑了。
勃律反手握住他的手臂轻轻捏了捏,安慰似的模样:“缔交结盟书要紧,我们赶紧走吧。”
祁牧安半阖了阖眼,姑且放开他,准备上马。
马下另一旁,元毅抱着怀里包好的布囊哭丧着脸,死活不愿意上马。阿木尔拽不动,一拽他就往后缩,实在没辙也不能动粗,只能努力扬着笑看着元毅,伸手要请他上马。
“湘王,请吧。”
阿木尔吐出来的字都冒着火气:“再不上马,就要错过出发的时辰了。”
元毅和曾有这般被人逼迫狼狈的时候?扇子都顾不得握,整个人直往后面缩,边缩边叫:“你们给我皇兄书信一封,就说我不去了!”
“那可由不得你。”阿木尔大手一捞,就把人抓着肩膀捞了回来,手一转按着人连拖带推的把人安置在马背上。
元毅蔫蔫地坐稳后,见身边的马背上坐上段筠,眼睛一亮,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伸着胳膊去勾男子的衣衫,嘴上嚷着:“段筠啊段筠,你这一路可要好好保护我啊。”
怎料段筠看都不看他一眼,绳疆一扯,抛下元毅就跟着前面的人向着族外走。
元毅直接被气的在后面指天大叫:“闷葫芦!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
他们一行骑马的有五个人,后面跟了辆装着此番勃律前去结盟需要的盟礼,车上跟了一个打杂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