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 第200章

“我说昨日为何会这么爽快,原来是早有准备,想借我引出你们要抓的漠南人。”勃律收回刀掸掸身上的灰土,冷笑:“若我们没有护住你,照你对漠北王的重要程度,你们漠北今日是不是就不会放过我们了?”

祖丽亚提终于有所动作。她看着勃律,先是道了声歉,过而道:“我的眼睛从来不会看错人,草原穆格勒部的三王子可不是泛泛之辈,亦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保护我、制约住漠南人绰绰有余,更何况,你身边的人看样子也不是自小享受安乐长大的。”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瞟向祁牧安。

勃律不喜欢她打量祁牧安的目光,黑着脸侧身挡在男人身前,挡住了对面的视线。

祖丽亚提收回视线:“事先隐瞒你们是我们漠北的不对,但漠南人在漠北藏匿许久,是藏在漠北里的奸细,我们一直无法揪出来,这才把方法想到你们身上。”

“你们帮了漠北一个忙,算作漠北欠你们一个人情,现在我带你们进王宫见王上。”祖丽亚提转身想重新迈步。

“帮忙?”祁牧安用声音拦住祖丽亚提,“你们漠北只是借机利用我们罢了,这进了王宫,能不能让我们走出来,我看都无法保证吧。”

祖丽亚提并没有停下脚步:“你们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和王上提。”

勃律只略略思索一息,就握住祁牧安的手腕,低声做了决定:“阿隼,他们一时不敢对我们如何,先见漠北王,解决盟约的事,其余一切之后再议。”

祁牧安揪住眉,跟着勃律的话沉思片刻,才点头应下。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被捉拿的漠南奸细一进漠北就被押到别处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个漠北男人和祖丽亚提一直领在他们前方,一路向着漠北王宫深处去。

元毅觉得自己身上沾了血腥味,怎么扇都扇不掉,苦着一张脸掸了一路,末了又使劲挥甩衣袖想把这股子作恶的味道挥掉,怎料这动作用力过猛,装在袖子里的结盟书顺道划出来,“啪”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声音让几个人纷纷停下脚步,扭过头注视着他和掉在地上的结盟书。元毅一愣,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立马讪笑两声,忙捡起来重新揣回袖中跟上他们的步子。

“我竟没想到堂堂湘王递交个结盟书是这种货色。” 勃律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低声对身边的祁牧安道:“元胤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让他来的?他难道就不怕这个盟结不成吗?”

祁牧安:“好歹是一个王爷,身份摆在台面上,亲自来确实比其他使臣要更显重视和诚意。”

勃律嗤鼻:“东越就这一个王爷了?”说完这话,他压着气便不再吭声。

祁牧安叹口气,回头再看眼跟在段筠身边一个劲儿小声念叨着什么的元毅,欲言又止了许久。

元毅掉了结盟书只尴尬了一瞬,就很快恢复了精神,和段筠一个人嘀嘀咕咕起来。他好奇这漠北王宫金碧辉煌的布置,也好奇这漠北的大漠人,更好奇这即将要面见的漠北王。

“闷葫芦,你说,这漠北王是何模样啊?”他用着第三人听不到的声音压在段筠身侧低语。

段筠紧紧蹙眉,不动声色的避开胳膊,想远离他。

可元毅哪会给他这机会,眼睛盯着墙壁上的金子,逮着人的衣裳又问:“按理来说这大漠的财力比不得中原,怎得这王宫里比陛下那住的还要奢靡。”

这话倒是让前面的几人听见了。漠北男人回头看着他的神情,目光先是在王宫四周看了圈,思考了一下,继而理解了,好笑地突然说出来一大堆让人听不懂的话。

元毅一愣一愣的,问他们几人里头最有可能听懂的人:“勃律王子,他说什么?”

祁牧安失笑一声,替他回答:“他说,金子在大漠可谓是最常见的东西了。”

元毅一头雾水地转向他:“你怎么听懂的?”

“他说的是草原语。”祁牧安说。

“漠北常年不和中原往来,会说中原语的少之又少,你跟着我,认为你听得懂草原话也算正常。”勃律这时头也不回地答,“大漠可不是你们中原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这儿实际上奢华的很,只不过他们盛产的在你们看来,却是最宝贵的。”

元毅闭上嘴不再说话,眼睛却仍是好奇地四处张望。

他们跟着漠北人进到王宫中央的大殿,殿内门框和屋顶上好似镶着琉璃彩,座上坐着一个面貌略微清秀的男人,正支着下巴盯着他们一个个走进来。

倒是和他们想象中的漠北王有所不同。元毅想,他认为的漠北王,怎么说都该是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

“王。”祖丽亚提上前一步,和身边的漠北男子一起唤了声。

这句是用大漠当地的语言说的,字音简洁,和草原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倒是让勃律直接听懂了。他眼神闪过座上的人,跟着行了一个草原礼。

“勃律,见过漠北王。”

他话音将落,前面座上的男人缓缓开了口:“你就是穆格勒部威名远扬的那位狼王?”

这话一说,让勃律四人纷纷愣住,个个诧异起来。

€€€€谁也想不到,这声音道出来却是一道清冷的女声。

勃律讶然看向漠北王,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穿着,再和祖丽亚提和漠北男人比较了一下。

€€€€漠北王竟然是一个女人?

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其余人还沉浸在愕然之中,而勃律只惊愕了一瞬,就很快收敛住神情,并不再为此情形感到惊讶。他不甘示弱地开口:“漠北屈于漠南许久,却没想到漠北王比漠南王要明智许多。”

他冷笑:“明智到都能利用我们来挑出你们漠北的奸细,好手段。”

漠北王换了一只手支住下颌:“你偏偏在这时候送上来,要见我,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勃律说:“那既然如今我们已经进来了,你也愿意见我们,那就谈谈合作吧,漠北王。”

漠北王这回待他话音落下后沉寂了须臾,才垂下眼睛说:“我听祖丽亚提说了,你手上有前回鹘首领的匕首。”

“是,正在我手上。”

“这东西在你们草原,我听闻也是令无数人抢夺。”漠北王嘲讽,“据说穆格勒部的大可汗,不也为这把匕首,曾经掠夺过多地吗?”

勃律却让漠北王意外的并不为她这番话有所动容:“可是这东西于我而言却如废铁一般无用。”

男子毫不畏惧地对视她:“若能用这个东西换取漠北的信任和盟约,那可比在我手上生锈的作用要重要的多。”

“盟约?就单单凭你手上那把匕首?”漠北王嗤笑,“先不说匕首,就凭你想要与我漠北结盟,我漠北又为何与你一人结盟?”她瞟眼祖丽亚提,看样子昨日从医师那里听过了大概。

“你们草原近期发生的事儿,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耳闻。”漠北王讽笑,“你们穆格勒部不已经倚靠大庆国了吗,怎么你现在的做法是什么意思?”

“此穆格勒非彼穆格勒,我勃律的穆格勒,是扫清草原后,将来草原上唯一强盛的部族。”勃律道,“而如今,草原上最强大的军队是在我手里,与我结盟,漠北若有变数,狼师都可以借兵保漠北。”

“我听说你已经三年没有出面了,之前还中了毒?”她看向祖丽亚提,似是在确认这句话的真伪。

“不过三年,前不久我刚率领狼师在东越西北战场击退了大庆和叛变草原的兵马。” 勃律面色不改,道:“我坚信我和狼师的实力,更何况,漠北王应该清楚中原的形势吧。”

漠北王沉默。虽然他们不和中原有过多交集,但中原发生了何事他们难保不会不知道。中原和草原这几年的仗打的快要殃及到大漠了,可想而知若是哪一方战胜,收拢了草原,下一步是不是就会打他们大漠的主意。

漠北王重新抬眼看向勃律:“你那匕首,我又如何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呢。”

“漠北王一看便可知。”勃律当机立断掏出装着匕首的盒子,打开盖子,让匕首暴露在王宫内众人的眼下。

漠北王给身边老者一个眼神,那男人立刻示意,快速来到勃律面前打量起这把匕首。几息之后,他倒吸一口气,转身对漠北王道:“回王上,这确实是回鹘的那把匕首。”

勃律满意地扬起头:“漠北王可听到了?”

女子靠着后背,左手食指一下下敲击在座椅扶手上,过了片刻慵懒道:“这东西好是好,可说到底现在也只是个观赏品。”她话音停顿一下,下刻转而锋利:“更何况……这东西在大漠消失了这么多年,为何就白白到了你们草原的手里!”

勃律的眼神蓦然变得犀利:“我好心把你们的东西送还回来,可漠北王你现在这意思,是不想和我交谈下去了?”

漠北王冷道:“你用着我们的东西向我们结盟,勃律王子,你觉得合适吗?”

勃律冷着脸啪一下合上匕首的盖子:“看来漠北王并不需要这个盟约。”

突然,一旁的祖丽亚提忽地出声,制止了漠北王的话。

“王。”医师的眼睛望向座上之人,叫人望进眼里十分沉重,挪不开视线。

女人冷静道:“依我之见,此匕首可收下。”

“祖丽亚提。”漠北王半阖双目,话带警告。

祖丽亚提却并不为所动,仍旧直视着漠北王:“大漠人的心里都有信奉,有了此匕首的象征,就算漠南对我们虎视眈眈已久,我们也可有大半成的机会笼络人心,人心散,漠南便不攻自破。”

漠北王暗沉下眼瞳,手指搭在扶手上不再上下动作。他们漠北也是有骨气的,可今日这匕首现身在她眼前,却让她觉得像是施舍。

但祖丽亚提说得对,面前这个草原来的勃律王子的话也十分具有诱惑。于是漠北王抿了抿嘴,低沉着嗓音重新道:

“说说吧,草原的三王子,你为我送来了权势的象征,我要承诺你些什么?”

勃律眼中沾上了丝胜券在握的意味“当下我与漠北共进退,我需要漠北的兵力相助,助我们完全击退敌军。而待草原安定后,我至少可以承诺百年内友好相邻,绝不进犯。”

他慢腾腾又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展开,对漠北王说:“这是我的结盟书,如今草原上能结盟的部族都在这上面了。”

这是他还在东越西北的时候,让额尔敦塔娜提前准备的结盟书,上面盖了现今与小叶铁铊部有所交集和并未屈于乌兰巴尔部之下的所有部族的族印,是额尔敦塔娜一个个找到各部的首领族长盖下的无比诚意,和对他坚定的信任。

漠北王一愣:“我听闻草原从来没有结盟书这一习惯。”

“面见漠北,还是需要准备足够的诚意。”勃律道,“结盟礼我也早已备下,随我一起来了漠北,这便是我狼师另外的诚意。”

“狼师?”座上的女人视线往勃律的旁边挪了挪,这才把话题转向额外的三人身上:“可我看,你这旁边,可不止狼师啊。”

“这些又是何人?”女子眯住双眸,“我看见的,是几个中原人。”

勃律退开一步,露出后方的元毅,介绍道:“此位是东越国湘王。”

他和漠北王之间的交流用的全是草原语,在场能听懂大概的除却大漠人,就只有祁牧安。此刻见勃律把视线转向了他们,不用听懂就能知道,这是已经谈成近乎一半了。

漠北王望向元毅,专用了不太熟练的中原话,重复勃律的念了一遍:“东越国……湘王?”

元毅一听念到了自己,立马上前一步,微倾上半身行了一礼。

“漠北王。”

漠北王脸色并不太好:“东越国的人来我漠北做什么?”

元毅笑道:“自然也是想向漠北结盟的。”

“你们也要结盟?”漠北王诧异。

“草原能结盟,我东越自然也要来。”元毅从袖中掏出一卷卷好的文书,“这上面,是陛下亲自书写的内容和盖下的帝印,漠北王不妨一看。”

漠北王皱眉,挥手让人呈上来。

这次是那个领他们进来的漠北男人接过结盟书呈给的漠北王,漠北王小心卷开摊开瞅了一眼,之后又低声和身旁的老人交流几句,像是在讨论这卷轴上写的是什么,谈好了,才从新看向元毅。

元毅点了点说:“这下面还有一张,只要漠北王在两张上盖上属于您漠北的印记,一封留在漠北,一封由我带回去交予我们陛下,这盟约便算成立了。”

漠北王依言掀开,果不其然,这层纸下面还有一张一模一样的。

勃律舔了下唇,手指碰碰祁牧安,嘀咕一句:“你们中原怎么都这么麻烦。”

“麻烦你不也偷摸准备了一张盟书。”祁牧安小声笑他。

勃律瞪他:“你们都有,整的像模像样的,我草原怎么能落下?”

“这有什么好比较的。”祁牧安摇头,不太理解勃律突如其来的好胜心。

“我若是没有准备,反倒是显得我草原诚意不比你们中原似的。”勃律烦闷嘟囔。

祁牧安继续笑道:“你那一车子满腾腾的盟礼,反倒会叫东越自愧不如。”

勃律咧咧嘴,没再吭声。

上头沉寂已久的漠北王,头从东越的那卷结盟书上抬起来,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半响后道:“此事我需要思虑一晚。”

她看向宫中的侍女,吩咐了一句。众人见侍女退下,她面朝勃律几人开口:“今日,各位使者就在王宫住下吧,明日一早,我会告诉你们我关乎结盟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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