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神色不变,不冷不热,似乎也是比较好奇这个曾经让她都束手无策的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治好了他。
她嗓音依旧喑哑:“你的毒是怎么解的?”
勃律简言道:“我去了趟苗疆,有名中原的神医解了我的毒。”
医师沉思片刻,了然:“真是难以想象,你这个毒有人能解。”她看向勃律,“既然你现在没事了,怎么又来找我?”
勃律也不拐弯抹角,直言说:“我要见你们的王。”
医师的目光瞬间锁住他。“要见我们的王?”女子这回笑起来,不过却只牵动了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小子,你是谁啊,我们王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女子沉下目光,“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别太过妄想。”
勃律沉言道:“若凭穆格勒三王子的身份,能不能见?”
医师愣住:“……你说什么?”
“穆格勒三王子勃律,前来见漠北王,奉上我最真诚的诚意。”勃律说着,从手上拿起一个木盒,当着医师的面打开。
昏暗混着药草味儿的屋内本看不清这盒子里放着的是什么东西,但医师却一眼就认出那物什的名号。
“这是……”女子惊愕不已,怔了半响才堪堪出声:“这是前回鹘的匕首?”她往前迈了几步想去碰这匕首,瞧瞧是真是假,可勃律却啪的一声把盖子盖上了。
“你答应让我见漠北王,这匕首我便送还你们漠北。”
医师沉下脸,不答应也不拒绝。她眼睛在面前几人之间飞快转了一圈,发现这一伙人的组成很奇怪,不仅有草原人,还有中原人。
半响,女子问:“你要见我们王有何事?”
“自然是为了盟约而来。”
“盟约?”医师自语念着这两个字,“草原和漠北的盟约?”
“是我勃律和你漠北的盟约。”
“你?”医师讽笑,“单单一个你,凭什么和我们漠北结盟?”
“自是凭我身后的狼师是草原上最强大的兵马。”勃律道,“我穆格勒狼师的名讳响彻草原,你们大漠应该也知晓一二吧。”
医师沉默下来。确实如此,他们挨着草原,怎会不知草原上发生的事情。她对此没开口,只是看向另两个中原外貌的人,换了中原话问:“这二位是?”
“祁牧安。”祁牧安报上自己名讳,转而向女子介绍自己身边的男子。
“这位是东越国湘王。”
“东越国?”医师道,“东越国也要和漠北结盟吗?”
“是的。”湘王听懂了这话,拘谨笑笑。
医师听后,重新看向勃律。
“草原如今混乱不堪,有人背叛草原勾结大庆,企图瓜分中原和草原全部的领土。”勃律肃道,“若是让他们得逞,下一步怕就是你们大漠了,何曾想,届时你们还有完好一地吗?”
这回女子沉默许久,久到元毅觉得站的脚跟疼的时候,她才从新出声。
“你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医师说完,转身回到里面那间屋子,屋内人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看来她是同意带我们见漠北王了。”勃律小小呼出口气,握住祁牧安的手腕说:“我们先回去,如约明日再来。”
这厢的事情顺利进行,另一厢,他们一行的消息就传进了漠南。
漠南王宫里,一个男人斜躺在椅子上,手中转着刀子正闭目养神。这时,有人小步快速来到他身边,附耳报:“王,有几个草原人从沙地进漠北了。”
男人迅速睁开双眼:“草原人?草原人进大漠做什么?”
那个来报的男人又说了几句话,男人戏谑笑起来:“有意思。”他手上的刀子转地快了几分,没多想就吩咐下去:“把他们给我带过来。”
男人颔首退下,独留男人一人继续坐在殿中。
第二百五十五章
漠北的天亮的早,卯时不到头顶就已是白昼。勃律一行打算重新出门,前往医师的住处。
图们这日没有跟着他们,而是留在屋中和那个香料商贩一起被阿木尔看管着,换成段筠跟在元毅左右,时刻保护湘王的同时也保护千里迢迢自东越京城来的结盟书。
漠北早上的街巷全然不似中原,热闹似乎已经持续了片刻时间,可就在这嘈杂中,祁牧安却莫名神经紧绷,略感不对。
他观察四周,入眼的繁华喧嚣依旧消不掉心头莫名泛上来的危机感。男人贴近勃律几分,压头低声问:“这位开口这么顺利,会不会有诈?”
勃律沉着脸没直接答话,好似也察觉到周遭有什么东西一直如虎般在盯着自己。可他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四周,并没有在来往的人群中发现这道视线。
勃律紧拧着眉,对祁牧安的话他也无法下判定说这个医师就一定完全信任,毕竟他们之间只不过是浅浅来往了一段时间罢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勃律低声回道,“眼下能进漠北王宫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按照昨日的路线来到医师居所外,不知是不是时日尚早的缘故,只见大门紧闭。祁牧安上前敲了三响,几人在外等了几息,门被人从里拉开一条缝。
祁牧安见人现身,忙把礼数做全。可医师祖丽亚提却只在门缝后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视线透过光亮把这几人挨个瞧了一遍。
“稍等我一下。”说完,女子又把门在他们面前关上,而后不过须臾,就再次打开,这回她从里面走了出来。
昨日在屋中见面由于光线昏暗,以至于医师脸上的花纹他们瞧得并没有特别清楚,可现在她那张画着花纹的脸在阳光下有些诡异,出声时花纹也跟着面皮扯动,着实吓人。
元毅紧张地往下咽了咽,活像被人吓惨了似的。
祖丽亚提仿佛置身世俗之外,全然没有在意到外人打量的目光,只是盯着勃律说:“我只领你们进王宫,王见不见你们,是另一回事。”
“我听说,你在漠北王面前的话语权很大。”听到医师这样说,勃律心里松了口气,其实不止祁牧安心有顾虑,就连他也掩盖着担心,担心他们白费一番功夫,到头来漠北王宫都进不去。
今早直到方才确实有些让他神经紧绷,不过得到祖丽亚提的这席话,倒让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不由得松快些许:“既然你可以领我们进去,就说明这件事你是认可的,既然你认可,那此事与我们而言就顺利了一半。”
然而祖丽亚提对此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勃律一眼,转身走在前面带路。勃律和祁牧安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他们紧跟着祖丽亚提在漠北的街道上穿梭,不一会儿就能看到坐落在不远处漠北王宫的轮廓。区区一个漠北的财力到底是比不上中原一国,不过漠北王宫倒也建的辉煌,别致的建筑屋顶上还顶着三个元毅怎么看都看不明白的物什,似人非人,姿势扭曲。
他隔着老远的距离,眯起眼睛去瞅漠北王宫上立的模样怪异的铜雕,忍不住讶异出声:“那些是什么?我从未见过这种模样古怪的东西。”
祖丽亚提闻声回头瞧他一眼,顺着再看向漠北王宫的屋顶,回道:“那是我们漠北的信奉。”
其余人也跟着好奇地望过去。勃律望着那顶上的三个物什,过了会儿说:“传闻漠北信奉有三个神,莫不是就这三个?”
然而祖丽亚提并没有再理会他们后面的任何话,只无言注视着前方往前带路。
元毅本来还揣着一颗不上不下的心,此刻却游心大起,见到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愈发的感兴趣。他还想再好奇地凑上去问些什么,可怎料刚从嘴里脱出一个字音,耳边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小心!”
紧接着,他的身子整个被人从后拽住使劲拖拽,一下子往后拽出三步远。眼前有一支从他们几人中间飞过的又细又短的银箭,再扭头朝身后看,发现是段筠拽着他脖后的衣衫,在危机之前避过了这支夺命的细箭。
他还没反应过来,四周从街道各处哗啦啦涌出来一群执刀的人,就在这漠北早上的街道蜂拥而上,向他们砍了过来!道光一现,一时间四周大乱,街上走动的漠北人的尖叫声如潮水般向他们扑面而来,瞬间随着刀光将人一齐埋没在漠北城的上空。
祖丽亚提见状情形立刻沉下面孔,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慌乱。她有条不紊地往外推着逃窜的族人,像是要把他们全都送离刀光的范围外。
而这些刀子不向一个漠北人砍去,只明晃晃的向着勃律一行划来,似乎是认准了他们一般。
他们一众佩兵器的人在刀子还没砍下来的时候就警觉察觉到了刀子和危机的冷芒,这才得以眼疾手快地飞快抽出刀剑抵住自头上挥下的刀刃,挡下了本该飞溅的血红。
敌方人数众多,不多时就把他们团团围住,一个接着一个冲上来。勃律这厢才反手把对方的刀子推出去,就另有一人趁机从侧偷袭,端着刀尖要去挑他胸前的衣襟。
勃律当即瞪大双眼,眼尖手快地抽回自己的刀,侧身躲过这一式后,手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地要把刀横过那人身前,祁牧安就像是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一样,又像是与人心有灵犀,赶在勃律之前心领意会地替他一剑抹过对方的脖子。
勃律退到祁牧安身后,伸手摸上揣在怀里的匕首盒子,一阵心惊。他瞬间意识到这些人是知道他们手上有这个东西,所以仔细看下来刀子几乎全部对准了他,才会一道道地划过他的胸前。
明白了这点,勃律向前跨一步,换他替祁牧安挡住一招,偏首快速对其说道:“他们是奔着匕首来的!”
祁牧安分神看他一眼:“你把东西一定护好了,断不能被抢了去。”
勃律咬紧后压根,到底还是忍不住怒火,向着医师吼道:“祖丽亚提,你们漠北这是什么意思!”
他怒气冲冲地瞪眼女人:“我既答应归还匕首,漠北犯不着要来抢吧!”
“他们不是漠北人!”
祖丽亚提当即瞪着眼睛厉声驳斥。这话音将落,把他们围住的一群人里有人扬声道:“看来回鹘匕首当真在你手上。”下刻便见一个男人直接向着勃律冲来,伴着喊声刀光闪过。
€€€€“把东西交出来!”
勃律冷笑一声,几招内将人打退。
“不是漠北人?那就有意思了。”他扫视一圈道,“这大漠想要这匕首的,除了漠北,可就是漠南了。”
当下勃律断定而言:“你们是漠南王的人。”
回应他的是继续不断挥武上来的刀刃。
勃律一一避开,打斗的同时讥道:“漠南王想要从我勃律手上抢这匕首?那还真是会痴心妄想!”
“他难道就没打听打听€€€€我勃律是何人!”
喝声落下,勃律手中的刀子走动愈发快速,一时接连打的对方毫无招架之力。勃律和祁牧安的武功均属上乘,大漠里鲜少有人是对手,段筠更是自小习武,三人护着医师和元毅,这漠南随便谴来的人几招之下便有了败退的趋势。
就在对方眼见无法得逞,眼神互相示意要撤退的时候,突然四周再次响起骚动,不过这次听上去倒是跑来了大批的人数。
€€€€“保护医师!”
勃律感到诧异,停下手中的刀,扯过祁牧安远离漠南人,之后就见对方刚要逃跑的路线被一群穿着大漠样式兵甲的人严严实实堵上,在他们的外围,又围上了一圈人,个个举着刀子对准他们。
勃律蹙紧眉,还没思忖出这是何意,若是打下去他们几人有多少胜算,余光便意外瞥见女人从他们的身后走出来,向着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站定。
男人从人群前头稳健走来,他身后的人利索的把所有漠南人用绳子捆绑住,防止逃跑。待站到女子面前时,勃律听他说了一句:“祖丽亚提,辛苦你了。”
这一句话,让勃律的脸色立刻黑沉三分。
男人转身挥手:“把他们带到王上面前。”一声令下,漠北的士兵压着漠南人离开。
四周失去兵器打斗的声音重新静下来,男人把视线从祖丽亚提身上挪到勃律的脸上,看了两眼,问:“这位就是来自草原穆格勒的三王子?”
勃律半阖双目,把人打量了一遍后又睁开,脑中快速思考眼前上演的是何景象,并没作答。
“是,就是他。”祖丽亚提替他回答。
男人点头,移回目光,对祖丽亚提说:“王上在宫中等你。”
“我知道了。”祖丽亚提点头,转头看过不远处的四人:“跟我来。”她一句都没有解释就要继续带路,走了两步却发觉谁也没有跟上来,于是扭过视线不解地拿目光询问他们为何不走。
勃律冷言质问:“漠南的人为何偏偏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他扫过漠北的男人,脑中思考图们和那个香料商贩暴露他们行踪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过后,他觉得他们这一路进漠北走的小心翼翼,图们和商贩没有机会通风报信,一路上更是没有注意到别的追踪他们的眼线。
勃律这次的话不像是质问,他的目光如狼般犀利地钻住祖丽亚提和那个漠北男人。
“到底是我们不小心透露了行踪,还是出自你们的问题?”
祖丽亚提定定看着他说话,沉默许久。
勃律蓦地就明白了全部。
“看来你们漠北的心眼比漠南少不了多少。”勃律嘲讽:“医师以身犯险,算盘打的真是好响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