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 第217章

勃律闻声转身,盯向胤承帝,开口之前眼睛瞟了一眼立在敞开的殿门外的人:“你一个时辰都离不开你们东越的太傅?议个事还要人在外面等着。”

在殿外等陛下等了有一阵的容瑾昱刚要踏进来的脚听到这句话立刻顿在半空,之后犹犹豫豫地又收了回去,头一回在炀清殿门口有些拘束地立着,不动了。

胤承帝深吸一口气,手装模作样地抚在额上捏了捏突突直跳地眉心,借势身子往前挪了挪,暗搓搓瞅眼殿外的太傅,接下来说出的话不禁快了几分,大有赶人的意味。

他压了压声音,对勃律说:“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漠北王是个女人。”

勃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是女人你当初就不结盟了?”

元胤眼睛的视线从手下穿过,看着他一阵哑口无言,嘴嗫嚅了下到底没话说出来。

勃律淡笑一嗓,抬了抬下巴,颇有些骄傲地对他说:“若你来过我们草原,会发现草原的女儿郎更出色。”他瞄眼依旧站在殿外没有进来的男人,不等元胤再次回话,便要急急忙忙离开,一副“家里还有人等着”的神色。

“不多打扰了。胤承帝,小王要先告退了。”勃律说完,头也不回地踏出炀清殿,在殿门处时停滞了一刻脚跟,冲容瑾昱点头示意。

太傅好脾气地笑了笑,也微微俯身,目视着青年离开,才走进炀清殿,替殿中人推上殿门。

容瑾昱来到胤承帝身边,目光却仍落在殿门上:“这位勃律王子自打回来,精神好了很多,就更像传闻中的样子了。”

元胤扫过几眼桌上的折子,之后用笔圈了个地方就合上,抬头望向容瑾昱,说:“有些我不方便询问,但看他这样,应该是去苗疆把身上的毒祛除成功了。”

他看着容瑾昱脸上的笑意,不禁心里没底,问:“是好是坏?”

“自然是好事了。”容瑾昱答。

元胤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捉住男人的手放在掌心:“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还真有一件事情。”容瑾昱看着男子说,“朝中还是有人对我们与勃律王子结盟一事不满,已经连续几日找到我那去了。”

元胤狠狠皱眉:“他们都扰到容府上了?”

容瑾昱却不太在意:“以为我能说服你,结果被我一通打发,现在应该去烦姚尚书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常衡也会被烦的来你这诉苦。”说到最后,他淡淡笑起来。

“结盟一事已成定音,他们怎得还想着乱蹦€€。”元胤重重吐出口气,闭了闭眼:“之前长乐坊一事牵扯诸多官员,朝中换了快大半,怎得换完后还是那么多事儿,跟以前的早朝没任何差别,我照样被牵一半。”

容瑾昱安抚道:“你这才第几年头?朝中左右各派根深已久,不是那么轻易能拔出的。他们新官上任,入了朝站了位置,不仅要在你面前讨得好功劳,更要附和朝中重臣,这为官之道才安安稳稳。”

元胤愁眉苦脸,似乎在思考该怎么把左右派剩余领头的老家伙“一网打尽”。想了片刻,最终只是说:“不得不说他们在某些时候,也是挺有用的。”

“急不得。”容瑾昱宽慰他,“或许此次结盟对你以后有大好处。”

元胤舒出口气,闭眼点头,轻笑了声:“借太傅吉言。”

他说完没多久,就听耳边也传来一阵出声的淡笑,立马又把眼睛睁开望着容瑾昱。

“你笑我?”

容瑾昱摇头:“没有,只是忽然想到勃律王子说的没错,你确实一刻也离不开我,所以我看快午时了,还想留下来陪你用膳。”

元胤噙着笑低头,摸了摸容瑾昱左手掌心上的疤,答了声好,喊人移步。

另一方,殿外的宫道上,勃律快走几步赶上前方还未离开不远的大漠使臣,扬声唤道:“使臣请留步。”

引路的中官听见身后的声音,和男人一起停下来朝后看去。见勃律王子赶脚来到他们身边,中官笑笑退身几步,俯身闭耳。

男人感到意外,问来人:“勃律王子找我还有什么事情吗?”

勃律摇摇头,手往前轻轻一挥,说:“我和你一道出宫。”

男人笑道:“好啊,是我的荣幸。”

他们说完,看向一旁的中官,中官反应过来,忙笑着上前,这次走在前面离他们有些距离,刻意不去听身后的谈话。

勃律悄悄打量了眼身旁的男人,说:“你中原话说的比我去漠北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他停顿一息,补充一句:“恕我直言,比你们王说的还要好。”

男人笑起来,没为漠北王没生气也不维护漠北王,而是笑了几声后解释:“我是舌人,平日还负责宫中各方书籍的译语,自然熟知各方之言。”

勃律了然点头,便回过视线不再看他。哪料反倒是他开了声口,让身边男子的视线自打说完之后就一直毫不收敛地,带着一星疑虑和好奇端详的意味落在他身上。

勃律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感到不适,微微皱下眉,蓦地侧首对上男人的视线。

“使臣为何一直看着我?”

被抓包也不心虚,男人看着他笑了起来,收回视线时说:“只是觉得勃律王子有些别样风采,不似我打过交道的草原人。”

“听起来,使臣经常和我们打交道?”勃律问,“可据我所知,你们宁愿和高卢人来往,也不稀罕与我们、甚至中原往来。”

“我不一样。”男人却说,“我是舌人,要为王从事各种译文的事务,见过形形色色来自各地的商人,更见过你们草原一些部族的人。”

听他说完,勃律静了一会儿才说:“我阿娜是西域人,自是有些不同的。”

男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二人之间沉默了阵,男人继续开口:“大漠不愿意和你们来往,也是有原因的。”

“大漠地处较深,中间还隔着沙漠,打交道既有来自沙漠的危险,对我们也比较麻烦……”他说,“我们的金子在我们眼里不值一提,可在你们眼里就不一样了。我听说中原这,有个词,叫‘价值千金’?看来金子的价值在这更高。”

他看眼勃律:“若是引了心怀不轨的人,岂不于我大漠而言是场灾难?”

勃律默了下,微微点头:“有理。”

男人笑道:“不过我们现在是盟友,勃律王子若是喜欢,我想王应该很高兴回赠勃律王子一些礼物。”

“大可不必。”勃律嘴角僵硬,“你问问胤承帝喜不喜欢,你让你们王送他就行。”

男人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一事:“勃律王子不住在驿馆?我在驿馆并没有见到您。”

勃律答:“我在京中有居所,所以不住那里。”

使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勃律王子和东越胤承帝看起来很交好。”

“很交好?你从哪看出来的?”勃律皮笑肉不笑一声。

“你们比我们更像盟友。”男人说。

“你难道不知道,我曾经和东越打仗的事儿?”勃律问,“每一场都是生死战,我是他们东越最大的敌人,你竟然说我和胤承帝很交好?”

“有所耳闻。”男人看起来并没有太多听进去,“但是你和胤承帝看起来很相识了。”

“是很相识,不打不相识。”勃律淡道,心想祁牧安十年的命都在他手里握着,能不相识吗。

很快,中官把他们送到宫门口,便折身往回走。

使臣朝勃律道:“勃律王子,就此告辞,后日见。”

勃律微一颔首,也不再多说,找到自己的马往祁府回。

他回到府中,踏进原子,目光稍一往前放,就看见躲在前面探头探脑的小身影。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他背影看了会儿,几步上前拍上他的肩膀,蓦然在他身后开口问:“你在这干什么?”

少年被惊得跳起来,猛然回头见是熟悉的人,立马又安静地站在了原地。

勃律回来的这几时日他倒是见过几次,但从来中间都挡着个师父,他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被赶走了。

“问你呢,在这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勃律抬眼望眼屋子,猜测道:“你不会又惹祸让你师父生气了吧?”

“我才没有。”元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只是不敢去找师父。”

“为何不敢?”勃律皱眉,“你师父又不会吃人。”

元澈嘟嘟囔囔:“你自然是不怕了,我看师父更怕你。”

第二百八十章

元澈的话勃律听了个大概,蹙着眉低头看着身前的少年,似是在从他嘴里能听到的那只言片语中推测少年说了什么。

元澈心虚地抬眼瞅他一眼,飞快转移话题。这次人站在了他面前,打对方回来后他终于有机会把人从头到脚一顿打量。

他小心翼翼开口:“你……你是好了吗?”

面前的男人虽然在当下的节气与他相比不合时宜地多穿了一层衣衫,但是人却颇为精神,身姿挺拔,有着少年曾经在师父身上向往过的风范。

勃律听了他的话一阵好笑,对他说:“我从来都是好的。”

“哦……”元澈手里拎着一把小木剑,手在身侧衣衫上局促地蹭了蹭。蹭了几下,他又猛然抬头看着勃律,问他:“那你现在是……不会死了吗?”

勃律撇了下头,瞧着小少年默了会儿,倒叫人心里砰砰直跳紧张的不行。见把人瞧得愈发忐忑,他才出声答:“暂时不会。”

少年担忧地拧住眉:“暂时……暂时是多久?”

勃律漫不经心地说:“只要我没死在战场上,或者没被你皇兄坑死,应该也就还能再活个四五十年的吧。”

元澈一听最后那半句,当即笑起来,小脸上绽出宽心的笑容,连着呵呵笑了好几声,才抿上嘴,翘着嘴角,没话找话地指了下勃律身上的衣裳,说:“你穿这身真好看。”

勃律眉梢一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身。

€€€€阿隼选的,确实好看。

他接着又抬头瞧着小少年,绷着脸:“没话说就别说,多向你师父学习学习。”

元澈撇撇嘴,果真闭上了嘴,但心里还在一只腹诽他这还不是为师父着想怕师父伤心。

勃律从他身前走到旁边,扬头张望里面的景象,看了两眼没看出所以然,问元澈:“里面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元澈乖乖回答,“刚刚有几个不认识的人进去了,好像要商讨什么要事吧。”

勃律点点头,又把身子转回来看向他:“那你现在站在这要干什么?”说完,勃律这才注意到他隐隐约约往身后藏的木剑。

“你怎么到现在还用着木剑?”

说起这来,元澈就委屈地垂下头,小身影显得异常的失落寂寥,连着声音都越来越轻:“师父都好久没教我了……”

对此话勃律赞同:“他确实身怀诸多事务,忙的快赶上皇帝了。”他看向元澈,难得的从少年身上感到丝意外,好奇道:“你不是喜欢出去玩吗?怎么这时候突然喜欢用功了?”

元澈这次不答话了,似乎是在乎自尊,不好意思说出心里话,于是只能紧紧抿着唇,还微不可察地咬了咬,偏着头一副倔强的模样,就是没敢看勃律。

勃律环臂瞅着元澈稚嫩的脸蛋,从他面上瞧出一点孤单,心里便捉摸着怕是这小子最近兄长不疼师父不爱的,本就没爹没娘,心里定是觉得自己被人落在这府上遗忘了。

€€€€怪可怜的。

勃律久久没说话,就这么站在元澈面前瞧着他,反倒先把少年瞧出浑身不自在来。他脚下站久了,腿觉得僵硬,别着头顶着勃律的目光艰难地在地上挪动了一下,动作幅度也没敢太大,小心翼翼的很。

勃律露出淡笑来,抬头再次望眼不远处的屋子,隔着窗棂依稀能瞧见里面祁牧安的身影。

“你师父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他抬脚往一旁朝后院的小道上走,边走边对身后的少年说:“走吧,想学什么,我教你。”

元澈倏然抬头,眼睛顿时明亮的就像勃律前些日子和祁牧安一起在院中看见的流萤,闪闪发光。

“当真?”他急忙小跑两步跟上勃律的步子走在他身后,语气溢出满满的期待和惊喜,可还没落在有人陪自己的欢喜中片刻,他又纠结地皱起小眉,吞吞吐吐问勃律:“你教我,师父会不会生气?”

勃律不解,回头看他一眼,见到他犹犹豫豫不敢和他一起去的模样更疑惑了。

“他为何要生气?”

元澈抿抿嘴,鼓着脸说:“上次你教我那两下,师父都生气了,勒令我别来找你。”

勃律一愣,立刻笑出一声来,在元澈诧异抬头望来的时候收住,告诉他:“别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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