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昌王府,领他来到此地的还是李玄度身边的暗卫玄三。
祁牧安下了马车,抬头望着昌王府的牌匾,站在外面沉默了须臾,之后眼睛落下来,瞟了眼附近拿着兵刃围住昌王府的禁军,说:“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地看着我吗?”
跟着他的玄三对此并没有回话,而是站在他身侧,请他进府。
祁牧安眼睛朝他扫去,静静站了有足足一息,才抬脚踏进去。
昌王府多年无人居住,府内的景象却并不萧条,好似有人常来打扫,一切都和他当年离开前一样。院中的巨大古树年年茂盛又凋零,树枝挡住后面一半的屋顶,到了春夏时节枝叶繁茂,树下会有一大片成荫。年少时累了他很喜欢躺在树下小憩,或是帮着义母一起如平常人家一般择择菜,亦或是和义父学喝茶下棋。
现在已经入春,上面新发了枝桠,估摸不久之后就能纳凉了,只是不知道以后坐在树下的会是何人。
€€€€总归不会是他。
祁牧安顿了一瞬脚步,继而抬脚继续朝里走。
昌王府是亲王府邸,府内规格很大,后院还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池塘,池塘里还游着几尾赤鳞鱼,气温回暖,它们在水中活跃了许多,但祁牧安多瞧了两眼,发现并不是当年的那几尾。
这座宅子毫无人气,却又处处透着有人在此生活的痕迹。祁牧安站在池边不再往前迈步,玄三便也跟着停下来,一声不吭地立在他斜后方。
祁牧安盯着池水中戏水的赤鳞鱼,舌头用力舔舔上牙膛,末了突然出声问:“你带我来这里是干什么?”
他说完,回头看向玄三,明摆着这话是问他的。
玄三没有对上祁牧安的目光,略一颔首,看着地面回话道:“殿下说,您应该很想念这里。”
祁牧安冷笑,很快就把笑声咽了回去。他死死盯住玄三,声音冷冽,问:“他在哪?”
“将军在说谁?”
祁牧安道:“你主子现在在哪?”他视线朝周遭扫一圈,“我不认为他现在会坐在昌王府某个角落里看着我。”
玄三直视祁牧安,似是是寻思了一下殿下有没有交代过或是该不该回答他这句话,但他没让祁牧安等很久,便答:“殿下政务繁忙,等到时候属下自然会带将军去见殿下。”
祁牧安看着玄三,冷道:“你告诉李玄度,我现在就要见他。”
玄三一怔,重说:“将军莫要为难属下,殿下政务繁忙,等€€€€”
还没待他重新说完,祁牧安就定定看着他打断复道:“我说€€€€带我去东宫,我现在就要见他。”
玄三皱起眉。见他这般,祁牧安不再看他,越过男人抬脚直接朝来时的路回。
玄三赶忙追上去拦人,左臂一伸横在了祁牧安的面前。
祁牧安垂下眼睛瞅眼玄三的手臂,之后慢慢左移挪到他的面上:“这是何意?”
“将军,这是殿下的意思,您现在不能出府。”
祁牧安慢慢嚼着他这一句话,琢磨出意思,幽幽道:“软禁我?”他呵笑一声,舌尖狠狠扫过牙面,极力在心中压着盛怒,盘算着他现在若是冲动下和这人交手能不能成功。
他视线下移,淡淡扫眼玄三手中的佩剑,垂在身侧的拳头拇指食指用力捏了捏。他忍着怒气,毅然抬脚,要绕过玄三的手臂继续向外走。
玄三眼见着,只能手臂跟着一横重新拦在他面前,迫使人停下来,语气无奈唤着人,劝道:“将军。”
祁牧安冷着一张脸瞪他:“让李玄度现在来见我,或者我不介意闯去东宫见他。”
玄三不厌其烦地劝道:“府外有重兵把守,您闯不出去府,容易受伤。”男人顿了下,接着道:“您若是受伤,殿下会怪罪下来。”
他抬头看着祁牧安:“将军,莫要为难属下。”
祁牧安对上玄三的视线,突然的一瞬间想到了勃律,若是勃律在这儿,嘴下定不会留情。于是他眯了眼,学着勃律毫不客气道:“我管你们呢。”
说着,他挥开玄三的手臂,拦也拦不住,直径就要朝外走。
玄三脸色大变,紧急之下手掌大力扣上祁牧安的肩膀,或是想借此迫使人停下。祁牧安似是有所预料,在他的力度压到肩膀的那一刻,他就飞快反手抓上了玄三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扭下来,紧接着不待人抽回,就一掌挥去,正中玄三的胸膛。
玄三被击得后退两步,在第三步的时候才堪堪停住脚根,刚停住便踏步再次上来,和祁牧安赤手胳膊对胳膊地打了起来。
突然,他们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声声把他们的动作阻了下来
“小安。”
玄三先停了手,往后后退一步,离祁牧安远了几分,冲来人恭敬俯身,拱手道:“殿下。”
祁牧安顺着声音望过去,见是李玄度。来人身着便服,满脸笑意,在看到玄三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阴淡了几分,对人说:“你打不过他,下去吧。”
玄三险些屏息,不敢看李玄度也不再敢看祁牧安,再一略略俯身,退了下去。
男人一走,此地便只有李玄度和祁牧安两个人。祁牧安看见李玄度的脸上恢复了温和笑意,边往他面前走边低斥说:“大老远就听见你说要见孤。”
走近了,他看见祁牧安的衣服在方才的打斗中微微凌乱,便要伸手去帮人抚平,一如从前一般自然。
祁牧安眼睛发冷,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李玄度的手,不让他碰自己。
李玄度也不尴尬,把手落下来继续笑着,打趣着祁牧安:“你怎么愈发不学好了,还和玄三动了手。”
“孤记得nan风dui佳,你以前脾气没有那么大€€€€是跟谁学坏了?”
没得到回答,李玄度转而坐到池边不远处的石桌旁,点着对面的位子和祁牧安笑吟吟,轻柔道:“坐。”
祁牧安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坐下。
待他坐在了自己对面,李玄度打量了下四周,对人道:“怎么样,这么多年,这里还是原貌吧。”
祁牧安没说话,他就自己说下去:“孤让人把这里收拾的很干净,一草一木都未动过,一直在等你有一天回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到了这时候,祁牧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凝视着对面的男子,说:“这是打算和我故地重游?”
李玄度一愣,笑起来:“小安若是这样想,孤也会很开心。”他思考了须臾,莞尔道:“不妨趁你在大庆的这段日子,我们把儿时去过的地方都再走一遍,如何?”
祁牧安没有答好也没有答不好,而是紧紧盯着对面人的脸,沉声叫他:“李玄度。”
“嗯?”李玄度心中一喜。
祁牧安冷言开口:“我只问你,勃律现在在哪?”
李玄度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嘴角趋平注视着祁牧安。
他沉声说:“小安,你就非要在孤面前谈及别人吗?”
男人的双手猛然撑上面前的石桌面,理石冰凉的温度直往他手掌心里钻。他神情焦急,语气急促:“你把勃律怎么了?”
李玄度冷眼观着他,过了一息他扯动嘴角,微微露出一点弧度。
“那位小王子啊……”他道,“毕竟是来自草原的贵客,延枭的弟弟,孤可是好生招待的。”
祁牧安半信半疑,听不出李玄度的话是真是假,也看不出他的神情。他说:“他现在在哪?我要见他。”
“不急,”李玄度垂下眼帘道,“只要你答应孤在这里好生住下,他就不会有事,等时机成熟,孤也会让你们见面的。”
见祁牧安沉默下来,男子复又掀开眼帘,看着他笑道:“或者€€€€小安,你想先见见孤身边的那几位昌王军的人吗?”
李玄度悄悄观察着祁牧安的神情:“比如€€€€宋琮?”
祁牧安立刻僵住身形,搭在腿上的手蓦然攥紧。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的肯定回答,李玄度便不再逼他:“等你想好了,随时叫玄三告诉孤,孤会让你和宋琮见面的。”
“毕竟你曾经是他的将领,孤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李玄度看着祁牧安,片刻后和悦补充道:“至少在你面前,孤不是。”
祁牧安再也坐不下去,起身就要走,走了没两步,听身后人再次出声。
“这段日子,小安你就回家住吧,孤会常常来看你的。”
祁牧安的脚步不停,是丝毫没有要搭理人的模样。
看着人一步步往熟悉的方向走,李玄度再度笑起来,对男人的身影扬声道:“小安,你既然回来了,不去和孤祭拜一下昌王和昌王妃吗?”
这话一出,他明显看到那人的背影明显地顿在原地。
他继而道:“他们的灵牌就在后院,灵烛长燃,这么些年从未有一天灭过。”李玄度也站了起来,往祁牧安的方向走。
“小安,孤陪你去吧?”
他话音将落,祁牧安便猛然折身,红着眼睛怒瞪着迟疑停下步伐的李玄度。男人怒不可遏,字字咬着切齿,嗓音低吼。
“你不配。”
说完,他重新转身,离开时只对李玄度留下最后一句话:
“滚出这里。”
第二百九十六章
晌午时分,草原上拂过一阵微风,吹得经过一个冬季新长出来的嫩草随风颤摇。与大庆相邻不远的边界处,踏上了一个牵马的人,马在后面慢悠悠地走,人在前摇摇晃晃,走了没几步,就停下来喘两口气。
正午的金乌格外刺目耀眼,勃律觉得眼睛痛,眯着眼睛又走了几步,实在撑不下去了,俯身闭上眼睛缓了许久,才重新睁开,手抬起来遮挡着额头上落下来的光亮,微微抬头望天。
湛蓝的天空是他熟悉中的属于草原的天空,微风适人,让他颠沛了多日的心终于安宁了下来。
€€€€回到这里就好了。
勃律舔了舔干燥的唇,咽了咽,再次闭上眼,过了没多久便重新睁开,牵着马绳继续前行。
草原上一片寂静,边界处的草要比草原更深处的草高了些许,没过人的小腿。勃律慢慢抬着脚往前走,耳边只能听到自草丛颤动的瑟瑟声响。
天空上空无飞禽,听不见任何一声的禽鸣,这让勃律才讲讲安了片刻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有些安静的太过于诡异了。
走了不知多久,勃律皱起眉停下来,半阖双目观望四周。他进入草原的路应该是荒无人烟、常年无人踏足的地方,又离各方的军营驻地都远,是个悄无声息跨越两地边疆的好地方。这片没有人息他知道,但不至于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勃律站在原地停了几息,警惕着神情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才攥紧绳疆,慎重地往前走。
可这回走了又没几步,勃律就再一次停了下来。他头晕的很,每走一步都要极力稳住脚跟才能不让自己的身形轻易倒下,这种状况已经维持了好几日,身上也总是发热,他心里知道他这是发了低热。
身上的伤口他只是做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处理,尤其是背上的伤,或许就是他发热的源头。
勃律晃晃脑袋,耳鸣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初。他掀开眼帘扫了圈四周,重重叹口气。
这里离小叶铁铊部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在思考要不要先找一条河流清洗一下,或许身上的低热能好转一些。
青年拽着马绳想要前行,可踏出去一步后,手上的绳疆立马撑直,直接让他踉跄了一步,被绳疆扯了回来。勃律一愣,回头看着身后骑了一路的马,竟是在这时候驻足在了草地上,如何拽都不动一步。
“怎么了?”他拧着眉,哑声问。
可马回答不了他,晃动着躁动不安的头颅,依旧不动。勃律抿抿嘴,拽着绳疆用力€€了€€,仍然没扯动。
“为何不走了?”这一路上把他磨得很是焦躁,见到这情况,他脾气瞬间便燥了上来,阴沉着一张脸,瞪着这匹马。
他大力往前扯马绳,嘴上高声对着无动于衷的马嚷道:“走啊!为何不走了!”
可马依旧不往前走,反而还晃着头颅,低低嘶鸣着要往后退。勃律怒火中烧,瞬间急了眼,甩下缰绳骂了一句,要去卸马背上的东西。
“行,你不走了,我走。”
他把马背上悬挂的刀取下来别到自己腰间,做完之后又去把路上托村里孩童买来的一兜没吃完的白饼解下。然而他还没把马鞍上系在一起的布解开,突然,他便觉背脊猛地窜上一股凉意,而身旁的马则变得更加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