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 第244章

来人也不解释,焦急的嚷着要把他带出去:“快走!勃律晕倒了!”

许言卿一听“勃律”这二字就忍不住皱眉拧脸。他使劲去推阿木尔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身子用力往后倒,想让前面人停下来。

他厌烦道:“急什么急,有我在他又死不了。”

可阿木尔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力气也比他大,半拽半拖得就把人拉到了帷帐帘子前,眼瞅着马上就能掀帘出去。

许言卿拍着阿木尔的手怒声嚷嚷:“诶呦,简直急死你了!赶紧给老子松手!”

阿木尔什么也不听,继续拽着他,三两步就把人拉出了安然的帷帐。

“你别扯我!别扯我!胳膊要被你扯掉了!”许言卿一路上高声嚷嚷,惹来军营里诸多人的目光,直到他被阿木尔拖进勃律的帐子,他才甩掉这人的手掌。

许言卿立刻掀开袖子看着自己胳膊,果不其然,上面躺着一个五指印,十分夺目。

“杀千刀的。”他骂道,狠狠撂下衣袖。

这一抬眼,他就看到了里面踏上露出的人影。许言卿对勃律简直是万分的不耐烦,此刻看到人安安静静躺在上面,先不是关心病情,而是皱起脸,把人骂一通。

“这是怎么了?”心里把自己骂顺畅了,他才提脚走过去,边走边懒散问周边人。

榻边坐着的男人立刻起身把他迎过来,开口的语气听上去十分慌张焦灼:“他突然就吐血昏过去了。”

许言卿在昏迷的勃律身上看了看,诊了诊,才收手下言道:“他的伤本来就没好透,又急火攻心,赶着带兵出去,几日下来没有休息好一天,日日绷着神经,简直伤上加伤。”

他瞟眼一旁盆中水里飘着的帕子和一抹晕开的红,说:“不过这一口血吐得倒是好,把身体里积压多日得全吐出来了。”

“得了,让他睡吧,多睡睡,好得快。”说完,许言卿就要站起来走。

可他刚站起来,身后就被祁牧安挡住了去路。许言卿看了一眼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顿时不悦。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语气生冷:“你还不信我的话?”

祁牧安抿了下嘴,回道:“不敢不信神医的话,只是您未免太过敷衍了。”这人只草草看了一眼把了一下,就断言这种话,在他看来简直不负责任。

可这一句话把许言卿惹火了,他黑着脸就差跳脚指着祁牧安的鼻子骂:“老子自小学医术,深得药谷真传,我断言的每一个字都错不了!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在质疑药谷的名声!”

他点着榻上人喊:“我说他活他就得活着,我说他死不了那他就是死不了!你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嚷?给老子滚开!”

祁牧安被许言卿毫无防备的一推脚下趔趄,避开身形,让许言卿气呼呼得离开榻沿。

但到底还是人好,许言卿皱着眉快要走出帐子的时候,身子再次停下来,转过头来指使这帐中的另一人,吩咐道:“把药给他煎上。”

阿木尔连连答好,看着人走出去,才慢吞吞来到祁牧安身前。

“你太紧张了。”他说。

祁牧安抹了把脸,看着踏上仿佛毫无声息的人,说:“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倒在我眼前,我怕哪一日他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你能不能盼着点勃律的好?”这么一听阿木尔不乐意了,一掌拍上他的背,让他赶紧把这些话呸掉。

阿木尔去吩咐人给勃律按照许言卿的要求重新煎药,等他端着碗再回来的时候,却看见祁牧安一个人站在外面。

他疑惑却没问,喂完勃律药后,和祁牧安再次从帐中出来,却谁也默契的没先开口,谁也没先离开。

祁牧安和阿木尔并肩站在帐外,九九不说话。直到他们不远处的篝火噼啪跳了一下,阿木尔才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那些狼是怎么回事?”祁牧安遥遥看着那边高大的笼子,站了这么远,他仿佛还能看到一道道幽绿的盯着自己的绿光,感觉到里面狼的沉重呼吸。

阿木尔在他身边静静站着无声了一阵,才沉声开口:“那些和吉勒瓦纳都不一样。”

祁牧安看过来,正巧对上身边男人朝他瞟来的视线。

“这些狼是游荡在北面的孤狼,就和哈尔巴拉当年抓到的狼一样。”阿木尔告诉他,“这里除了勃律,我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我不是讲了信上消息说勃律回到小叶铁铊部的时候手里拖了一张完整的生剥下来的狼皮吗。”阿木尔语气平静,嗓音却越说越低。

“等他拴着这些狼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怀疑他拖着的狼皮是这些狼的狼王的。”

祁牧安一愣:“所以勃律杀了他们的狼王?”

“或许吧。”阿木尔喃喃,“或许勃律现在就是他们的狼王。”

€€€€

第三百二十章

阿木尔微微侧了下头,睨着身边的男人,打量了几下他身上,问:“你身上的伤不去找神医看一看?”

祁牧安一听,伸手摸了摸掩藏在衣袖下一圈圈缠在胳膊上的细布,说:“算了,不是什么重伤,无碍。”

阿木尔停顿了一下,叹息一口继续道:“还是去看一看吧。”他视线若有若无的往身后帐子里瞟,补充一句:“免得勃律醒来后担心。”

祁牧安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略显疑惑地反问:“许言卿为何会在这里?”

阿木尔道:“还不是担心勃律的身子出问题。”他讲起来的神情好似对此人感到颇为无奈一样,说:“这人也是口是心非的很,嘴上说的与他无关,但到底还是心软跟着勃律从小叶铁铊部颠颠地一起过来了。”

祁牧安皱眉:“那个小丫头呢?难不成也来了?”

“被留在小叶铁铊部了,有额尔敦塔娜在照顾。”阿木尔答:“小丫头一个,跟着她师父到处跑总归不安全,小叶铁铊部一时半响不会被殃及,现下暂且是个安全的地方。”

“这里是战场。”祁牧安附和点头,“其实许言卿现在也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军中有随医,真打起仗来无暇顾及他,他在这里反而不安全。”

这话一出,祁牧安明显感觉身边的男人沉寂下来,不再出声。他等了一会儿,以为是阿木尔没话要说了,便要捉摸着是不是应该听他一言去找趟许言卿,可又在这时,又听到对方开了口。

他闻声望过来,正好对上阿木尔侧首看来的目光。男人说道:“许言卿的样子让我有时候真觉得勃律命不久矣,他跟来是方便好收尸一样。”

祁牧安锁住眉头,谈及勃律有关的事情他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对男人的这番话感到有些不明所以。

“这话怎么讲?”

阿木尔张张嘴,祁牧安眼瞅着他想说的话到了口边转而顿住,接着叹息,换了一句说了出来,埋怨道:“勃律自始至终都不让人省心,很多他身上发生的事儿都得要我们自己揣测了才能知道,他向来不会主动告诉我们,讲什么都一副无所谓、轻描淡写的模样,真真是令人又着急又气恼。”

对此祁牧安深有感触。他淡淡“嗯”了一嗓,没有打断对方的话。

阿木尔松了口气:“不过好在现在有你在他身边,他愿意和你说。你这嘴一张顶我们十几个,真有用。”

他把目光落向远处,夜晚的军营比白日里要寂静许多。他的声音情不自禁低下去,不知是怕打扰了身后帐中昏睡的人儿,还是打断这外面一时的宁静。

他声音慢慢冷凝,带有警告意味,对祁牧安说:“我不知道你和那大庆的太子曾经有什么纠葛,但你若是如今弃勃律而去,整个狼师都不会放过你。”

祁牧安冷下脸,厉道:“我不会。”

阿木尔静静看着他,须臾之后放缓语气,轻声说:“我也希望,阿隼。”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打算离开。但欲要做的时候身形又停下来,想了想,再次面朝祁牧安,说:“勃律的情况,你最好还是去问问许言卿,我总觉得他们这次回来在瞒着些什么事情。”

祁牧安默默想了一下,大概能猜出勃律在瞒他们什么,恐怕阿木尔他们全都是单单听了小叶铁铊部传过来的简略消息,到现在都没有亲眼见过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新伤口,更未曾得知他消失的那一月到底经历过什么。

祁牧安观察了下阿木尔的神情,猜测阿木尔或许就连勃律背上的结疤的刻字都未必知晓。

阿木尔没察觉到祁牧安的眼神,说完对自己的话感到十分无力:“他不想告诉我们,也让许言卿什么都不对我们说。我想或许你去,可以问出些什么,让我们也好安心啊。”

男人抹了把脸,抿抿嘴又张开:“勃律身上发生的事除却他本人以外,或许许言卿是得知的最清楚的一个人。毕竟在巫医眼里,只有伤者身上的伤才能替他们讲出所经历过什么。”

祁牧安沉默下来,眼睛偏移,从未完全落严实的帐帘细缝往里望,隐约看见榻上勃律沉睡的身影。

阿木尔等了片刻都没等到面前人的回答,他气馁地垂下肩膀,低声哀道:“算我求你了,阿隼,你替我们去问问吧。”

祁牧安这才收回视线,看着阿木尔难安的样子,半响之后沉声答道:“好,我去。”说完,他又难以放心地瞟向帐子,似是不放心里面的人。

阿木尔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之后说:“你放心,我会在这里守着他。”

祁牧安略一点头,问了许言卿帐子的方向,提脚朝那边走去。

帐帘被人掀开的时候,许言卿正窝在一团软垫上闷着气。冷不丁听见声响,他吓得蓦地扭头看过去,瞧清楚踏进来的人是谁后,原本缓和了许多的脸色再次唰地肉眼可见的黑沉下来。

他不欢迎来人,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来道歉。”祁牧安答得十分坦然诚恳,也不等对方想不想让自己进来,三两步就走到了许言卿的身旁。

他边在男人对面的软垫上坐下边说:“方才是我太焦急了,出言不逊,还望神医莫怪。”

许言卿斜眼瞅着他冷哼一声,仍然没给好脸色。

许言卿也不等他说话,就要把手搭在自己的衣衫上,和气说:“不知神医能否看看我身上的伤?”

许言卿睨着他飞快扫了一眼,想要回绝:“你好的很,气色红润,精神十足,都能再出去蹦上个三尺高。”

可他还没说完,就看见祁牧安已经自顾自利索地把衣袖撩起来露出胳膊上微微透了半星圆点血迹的细布,当即眉毛突得一跳。

他指着人,声音大了几分,气道:“就这么一点小伤你还来找我?你是不是在折辱我?”

“怎敢。”祁牧安答得颇为真诚, “这一点伤就能使我手里的剑偏移小半寸,现在这种关头,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还是尽早恢复如初的好。”

他把手臂搭下来,抬手还要去解衣绳,注视着不到两尺距离外的许言卿,委实恳诚:“神医这里的药一定比军中的要珍贵数倍,效果良佳,若能求得实属我之幸。”

“你可真是讲了一出鬼话。”许言卿咬着牙槽听出他话中的拙劣,知道他意不在此,瞅着他那张假装露出想要求药的渴望神色,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祁牧安这回沉默了一息,说:“来拿药的。”

“放屁。”许言卿骂了一句,但还是去身后一堆瓶瓶罐罐里摸了一遍,也不要祁牧安解细布让他仔细端详伤口,赶忙抛给男人一个瓷瓶,制止了他的动作。

“给你简直浪费了。”他告诉他,“拿着赶紧滚。”

“多谢神医。”祁牧安稳稳接过抛来的药瓶塞入怀中,慢慢把衣袖整理好,嘴唇动了动,像是还要说些什么似的、

许言卿黑着一张脸看着仍旧坐在自己面前,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的祁牧安,盯着他过了片刻嘶口气,不耐烦地问:“拿了也不走,吞吞吐吐的,我就知道你不是真来找我拿药的€€€€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祁牧安在心中斟酌几句,想着该怎么说才不会惹许言卿生气。但想来想去,他还是忍不住直言想要知道勃律现在身体真正的情况。

他听阿木尔那番话说完,后知后觉也有些担心勃律的身子其实很糟糕,是许言卿依了勃律的意思要瞒着他们。

于是他沉声诘问:“他呕血当真是无碍吗?”

许言卿啧口气,就差跳起来去打他:“我说了,无碍无碍,你还一个劲儿问什么问?他深吸一口气,把脾气压下去对他讲道:“他那血在体内积压许久了,我正犯愁怎么让他吐出来,如今赶巧了,咳出来就没事了。”

祁牧安仔细观察着许言卿的神情,观察了许久都没发现破绽,这才终于放下半颗心,心道看来他说的是真的。

他舔了下唇,换了一个问,问出阿木尔想要知道的事情:“两个月前你在草原看见勃律的时候,他那时是什么样子?”

许言卿看着他突然静下来,眼睛直勾勾向前瞧着。

他说:“原来你是找我来打听他的事的?”

祁牧安顿了一下,这时候他捉摸不透许言卿话中的意思,微微点头。

许言卿的舌头舔了舔上牙膛,低声嘀咕:“还能是什么样子?一副快死的样子。”

声音虽小,但是祁牧安却听见了。他猛然直立起上半身,着急的想要说话,奈何对方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音。

许言卿身子朝后靠,一条胳膊肘杵在地上,支撑着他坐在软垫上的身子,问他:“他的事你来问我作甚?我又不是天上的司命,什么都能知道,你直接去问他啊。”

祁牧安闭了闭嘴,涩道:“勃律他不想让人担心,总是大事化小的说。从他嘴里听到的,和从旁人嘴里听到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看向许言卿:“他不愿意讲,可我想知道他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