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梦?”
离得实在太近,孟沉霜连谢邙的脸都看不真切,只察觉到€€面前冰凉的吐息和话€€语间€€胸腔的震颤。
他分辨不出谢邙此刻的情绪,自己被€€压制的危机感却陡然€€浮出水面,就像梦境中那般……
怪异的兴奋与颤抖紧随在危机感之后冲上孟沉霜的天灵盖,他头脑发昏,被€€这股欲念攫住心神。
就连谢邙极具压迫感的问题,也因为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变作一种邀请。
孟沉霜控制不住自己,将手伸向谢邙的领口。
谢邙唇齿间€€的气€€息忽然€€变得让孟沉霜都觉得灼热,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如果说谢邙最初的骤然€€靠近带着一种迅猛的侵略性,此刻孟沉霜当真向他伸出了手,他却在这暧昧的距离里,一动不动地审视着孟沉霜半合着眼时的意€€乱情迷。
不知为何,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仿佛是难耐紧绷中不合时宜的一瞬刺痛。
谢邙抬起€€手,碰上孟沉霜的手臂,孟沉霜忽然€€抖了一下€€,如梦初醒般睁开€€了眼。
谢邙的面容近在咫尺,长眉俊逸,双目带锋,鼻梁挺拔如山脊,连如水的淡唇都微微张开€€,泄露出他难以自抑的欲念。
孟沉霜却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胸中发颤。
他与谢邙合籍三百余年,该做的事自然€€都做了,他现在甚至能回忆那些细节。
可回忆毕竟是回忆,回忆中的自己类似于被€€封住神魂,只余下€€身体本能的反应。
真说起€€来€€,孟沉霜在到€€底该如何回应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经验。
他的犹豫和反抗很是细微,然€€而谢邙却发现了。
他止住了继续靠近的动作,乌黑如深潭的双目俯视着孟沉霜。
他的一只手仍握着孟沉霜的脚腕,另一只手却忽然€€抬起€€,抚上孟沉霜的脸颊,猝然€€用力。
“唔。”孟沉霜皱了皱眉。
谢邙的手指将他的脸颊按得凹下€€去,滑至颌骨,留下€€一道深深的指痕印记。
孟沉霜听到€€谢邙的呼吸逐渐拖长,目光正一寸寸扫过他的神情,眼睛一眨也不眨,不错过任何细节。
他觉得有点疼,又被€€谢邙盯得后背发僵。
不知过了多久,谢邙缓缓坐起€€了身:“我知道你不喜欢。”
不喜欢?他怎么会不喜欢?
孟沉霜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他是个正常成€€年男性……或许不那么正常,堕魔躯体的欲念远比常人€€强烈。
谢邙如何能臆测他心中所€€想?
他与谢邙明明€€€€
孟沉霜的目中有一瞬闪过茫然€€,而后忽然€€喉咙逐渐收紧,哑口无言。
即使只算他生前的那些日子,他与谢邙也都很久没有行过周公之礼了。
孟沉霜修为日益精进后,原本需要疏解的兴发能够被€€压制下€€来€€。
又因被€€绿色系统阻碍,虽然€€仍常与谢邙亲近,但却很少继续深入。
谢邙有段时间€€会非要压住他求索,但后来€€,却也渐渐不再提。
梦境中零星刺激的记忆,似乎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谢邙因此觉得他不喜欢,是吗?
可孟沉霜觉得自己喜欢得很,虽然€€、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说他还是个什么都没尝试过的雏。
而且……有贼心没贼胆。
毕竟梦里谢邙的确是……天资过人€€,而且修仙者无需饮食睡眠,体力充沛,连着三天三夜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孟沉霜觉得自己得掂量掂量自己。
谢邙见孟沉霜眼睛出神发呆,似乎想着什么,不肯定也不反驳,单纯无辜得像是毛绒绒的兽,他的眼底暗色又晃动了几分,拳头慢慢握紧。
片刻,谢邙起€€身道:“你休息吧,我出去。”
孟沉霜立刻回过神来€€,抓住他的衣袖:“出去做什么?”
谢邙回头俯看他:“去静一静。”
孟沉霜以为自己的抗拒让谢邙不高兴了,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可余光忽然€€撇到€€谢邙身前衣衫中间€€的难以忽视的鼓起€€,话€€到€€嘴边又变成€€:“你这幅样子出门?”
谢邙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管,忽然€€伸出手扳过孟沉霜的脸,倾身靠在他耳边极近的距离,几乎用气€€声道:“这里是魔域……陛下€€,你不会没看到€€来€€殿中拜见的某些大魔们,大逆不道地冲你这个君主竖起€€了点什么吗?”
气€€流让孟沉霜的后腰一片酥麻,意€€识昏昏沉沉,陷入卡顿。
直到€€谢邙起€€身已经走到€€门边,孟沉霜忽然€€清醒过来€€,大喊:“我把他们都阉了!”
谢邙背对着他轻笑一声,宽大随风的衣摆渐次没入了黑暗。
孟沉霜一拳锤在床上,刚才€€那点瑟缩消散殆尽,余光忽然€€瞥见床边几案上静静放着一碗冰羊奶。
碎冰堆在黑瓷盅里,黑白分明,冒出丝丝寒意€€,旁边还有一杯用来€€解腻的茶。
孟沉霜手臂取过两个杯子,思€€索片刻,把茶倒进羊奶里,再轻轻晃散沉在杯底的蜂蜜,冰凉入口,将身上残余的燥热驱散。
他靠着床栏,坐了一炷香时间€€,谢邙竟还未返回。
孟沉霜有些不高兴,但他一时说不上来€€原因。
这一切本不该叫他神烦意€€乱,他从来€€不需要谢邙时时刻刻都在他身旁,更何况几个时辰以前,他还在担心谢邙的一切温情都只是蛰伏伪装,不过是想要取他项上人€€头。
或许是因为无聊,又或许是堕魔之躯本就这般欲念杂乱,使神魂也易燥易怒。
过去做为浮萍剑主修习无情道时,孟沉霜的情绪很少这么横冲直撞,不受掌控。
不过意€€随情动,也没什么非要压抑的东西。
孟沉霜披衣起€€身,推开€€窗户,寻找谢邙的身影。
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但天穹背后,已有点点亮光,映得夜空漆蓝如缎,淹没如铁寒星。
谢邙就在这深蓝的天光下€€雪地上舞剑,仅着单衣,未使鹿鸣,手里只有一截枯木蕴纳沉厚剑意€€,随着招式扫起€€一圈圈雪浪,如雪里惊鹤展翅。
原本守在银涣殿外€€的魔卫们在这时都躲得远远的,只敢瑟瑟发抖地探出脑袋观察,生怕谢邙一个不高兴用树枝砍了他们的脑袋。
雪地里有几点猩红血迹,不知是哪个倒霉魔卫被€€谢邙的剑气€€割伤。
孟沉霜看着谢邙手中枯枝回风流雪,一时入了神,爬上窗前的桌案上倚着窗棂看他。
谢邙此刻舞剑,为发泄、为静心,不是为了战场杀敌,因而难见狠辣锋锐,反倒生出几分钝意€€。
袖袍枯枝逆风而去,似逆流而上,冲破重重阻浪。
这剑法并非尽寻剑道至臻之境,因而变幻多端、精锐尽出的风波十€€二式,而是谢邙的家传剑法,拢共日月山河四式,世人€€称之“大荒寒”。
江湖传言,谢邙这一手漫漫群秋、风恸大荒的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一剑可压鬼神,斩落无数魔族头颅,锋锐难当。
但孟沉霜看了谢家剑谱才€€知,这所€€谓可惊哭鬼神的大荒寒剑法,本名做“杨柳衣”。
谢邙正作“杨柳衣”第三式,青山。
碧山雨色,晓寒轻阴,柔似江南春晓,万古如是。
躲在大殿柱子后面的魔卫却看得两股颤颤,几欲先走。
眼见谢邙即将转入第四式,孟沉霜以魔气€€做剑,附着剑意€€作风波十€€二式最后一式青螺盘劈向谢邙。
谢邙顷刻回身,以圆缺月接下€€孟沉霜这招,剑气€€骤然€€相撞,激起€€的风雪瞬间€€扑了他满身。
孟沉霜侧头斜倚窗棂,看着谢邙的样子发笑:“谢仙尊盖了满身糖霜,可是要亲自送来€€,让本君尝尝甜味?”
谢邙大掌抹去脸上雪花,转身回望到€€处捣乱的孟沉霜,见他姿势肆意€€地靠坐在窗棂几案上,长腿曲起€€搭在一边,苍白的腿漫不经心地暴露在寒气€€里,谢邙的唇线抿地愈发紧了。
但不知是因为担心,还是有什么别样的想法……
孟沉霜见谢邙沉着脸不为所€€动,又抱臂喊了一声:“谢仙尊,外€€面冷,你不回屋吗?”
他似乎全然€€忘了,谢邙去殿外€€雪中舞剑,就是为了这点能降温的凉意€€。
孟沉霜只举手投足泄露出几分亲近的意€€味,就差点叫谢邙前功尽弃。
他压抑着脸上的神情,抛却手中枯枝,一步步走向孟沉霜,日光正一点点从天际山脉间€€生长出来€€,然€€而谢邙背对东方,晨曦落在他挺括的双肩上,他的面容却逐渐陷入了难以分辨的阴影中,脸颊上,一道血痕被€€寒气€€冻成€€了冰渣。
然€€而孟沉霜却高兴了,他嗅到€€谢邙靠近时逐渐浓郁的兰花香,就连对方身上练完剑后蒸腾的热气€€也不介意€€。
他笑着朝谢邙伸出手,趁谢邙不注意€€,忽然€€搂住谢邙的后颈,将他整个人€€拉近自己,手指轻轻碰了碰谢邙脸上的伤。
谢邙踉跄了几步,差点扑上去,扶住窗沿后才€€勉强稳住身形,一抬眼便对上孟沉霜盛着晨光的青瞳:“做什么?”
在这个姿势时,孟沉霜仿佛被€€他抱进了怀里,披在孟沉霜瘦削肩膀上的黑色外€€衣不知什么时候滑落一半,露出肩头里衣,松松散散,竟比单只穿一件薄衫还要诱人€€。
谢邙按住窗沿的手捏得越来€€越紧,关节发白。
孟沉霜注视着他:“我只是忽然€€想到€€有一件事应当告诉你,如果现在不说,我一定会抱憾终身。”
谢邙肃然€€蹙眉:“要事?”
“自然€€是要事。你还记得,我……故剑阁阁主在收下€€唯一弟子前,曾去灵机门求了一卦吗?”
“嗯。”谢邙记得,那日他陪孟沉霜一同前往天阙峡灵机门,但因为诸多难言旧事,他一直等在门外€€,由孟沉霜一人€€去求卦。
“除了师徒之事外€€,故阁主还问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问姻缘。”孟沉霜饶有兴趣地看着谢邙忽变的神情,“求了一签,你猜答案是什么?”
他与孟沉霜的姻缘……一个天煞孤星的姻缘……是有什么必须现在留神的险恶之处吗?
谢邙喉咙干哑,吐字艰难:“……我不知道。”
“是上上签,天定姻缘。”
癸璜一百零八年,凡间€€大虞皇室向剑阁发来€€拜帖,言及大虞长公主李照枫有仙根,愿拜剑阁阁主为师。
孟沉霜记得自己当时从系统里收到€€消息,以为是触发了什么独特的支线任务,兴致勃勃想要一试。
不过,他玩《叩神》游戏向来€€认真严肃,在收下€€开€€山大弟子之前,他悄然€€前往皇都锦上京,远远看了这位李照枫长公主一眼,确有灵根,也善剑法。
但短暂一瞥,只能看个眼缘,不算保险,孟沉霜觉得自己做不出把人€€收下€€又赶走的事,还是得在一切的开€€端之前,确认这是位命定之人€€。
于是,他前往灵机门求卦,一本剑法换一卦。
为他卜算的是个年轻灵机门人€€,名唤白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