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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堡峰较之锦上京更€€北,地势更€€高,孟沉霜与谢邙御剑到达时,山上仍是春寒阵阵,长风穿野。
但冬日积雪已消,盛开着鲜花的草甸上,沉埋着许多枯骨。
其中一些肌肤血肉未腐,只是变得干硬棕黑,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大约是依照传说来此地寻宝之人死在雪季,而后便€€被冰霜掩埋。
孟沉霜用€€神识一探,找到山体中的一处空心。
两人降落至地,谢邙一剑削开堆了半山的碎石。
一窝灰色的兔狲被这惊雷般的声音惊吓,倏地窜出几十米。
碎石堆下有一处洞口,孟沉霜担心下面€€空气€€不足,下了洞穴后,只以夜明珠照明。
幽光一照,显出平整异常的洞壁,其中还有许多石桌、石槽等物。
看来当€€年的堡兵不止在外面€€山坡上用€€石头建了堡垒,也把山壁凿开,掘地三尺深入其中。
只是堡垒坍塌后遗留的碎石太过沉重冗杂,来此寻宝的凡人才没€€能发现碎石堆后别有洞天。
孟沉霜走在前面€€,谢邙始终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往洞穴幽深处去€€。
孟沉霜习惯了了谢邙沉默寡言的做派,一路上没€€怎么回头,也没€€有发现谢邙目中的青光越来越浓。
洞穴一路向下,渐渐越收越窄,到最后只余下尺方之地。
已不知此为地下多少丈,空气€€稀薄得近乎于无,当€€年李瑾派出的人掘到此处,便€€再无法往下。
谢邙在孟沉霜身€€后问:“把这个洞劈开吗?”
孟沉霜忽然想起外面€€山坡上跑过去€€的一家兔狲,遂道:“直接劈洞,恐怕山会塌,稍等,我看看山。”
孟沉霜用€€手掌贴住山壁,向内灌注微弱魔气€€,魔气€€在山体中游走一圈后,微微震动着回到他手中。
几个算式和推断结果隐约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果然……萧绯穿越前会的那些东西,他也没€€有完全忘光。
“南澶,你用€€灵力撑住这几处,”孟沉霜给他指了几个方位,“我把这洞继续挖下去€€。”
谢邙不多问,如言照做,孟沉霜转身€€,依着山脉结构向洞中灌注魔气€€,登时顽石化作齑粉,被不断抛出。
洞内一时烟尘滚滚,谢邙一挥手,起灵阵隔出一片清旷空间。
孟沉霜的力量和神识越往下,便€€越能感受到有一股隐隐的清气€€在向外逸散,他顺着清气€€的指引,魔气€€在山体里又€€转了几个弯,终于在不知几百丈下,探到一方木盒。
魔气€€一拉,木盒便€€顺着洞穴往外飞。
谢邙听着洞里传来的呼呼风声:“阿渡,慢一些。”
孟沉霜回头看他一眼,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一刻钟后,一只漆黑的木盒被收入手中,外观完好€€无损,凉得像是一块冰。
这盒子没€€有锁,全靠钉子将€€盖子钉住。
这里太黑,孟沉霜和谢邙退到山洞之外,寒冷的风一下子卷得襟袖飞动,兔狲一家远远地看着这两个人类。
孟沉霜翻出一把短匕,沿着缝隙把盖子撬开,天光落进盒中,最先漫起的是一股铁锈味。
血早就干了。
是那九颗从各面€€钉穿心脏的铁钉生了锈,而被钉住的心脏早已风干空瘪,缩成半个拳头大的一团黑褐色东西。
但即使被钉穿,又€€被压在雪山之下六百年,这颗心脏仍散出浓郁的清气€€。
孟沉霜左右端详:“是用€€来钉马蹄铁的钉子,看来九狄人手忙脚乱,不讲究。”
谢邙抬手啪一声合上了盖子:“走吧。”
孟沉霜挑了挑眉,去€€看谢邙时,后者已经转身€€上了飞剑,孟沉霜没€€说什么,几步追了上去€€。
两柄剑再次掠过雪席城时,孟沉霜忽然抓住抓住谢邙的手腕,冷不丁道:“魔气€€?”
谢邙的手臂一僵,脚下鹿鸣剑却飞得迅猛,直接把孟沉霜往前拖了几十米。
孟沉霜不得不双手拽住他的手臂,在半空中喊道:“谢南澶,等等,停一停!”
鹿鸣剑总算是停下了,谢邙回过头说:“我无碍……”
孟沉霜眨了眨眼:“啊,我知道,我是说雪席城里好€€像有魔气€€。”
谢邙眉头一松,但随即又€€皱起:“之前朝莱到雪席城寻人时,重启了九龙镇山河大阵,天上都后命理€€事台来修葺阵法,但净化残余的阴气€€还需要一些时日,凡人不得入内,雪席城仍是座空城,或许有魔族趁机溜进去€€了。”
说话之间,孟沉霜忽然隐约听到一阵呼喊。
“陛下€€€€陛下€€€€”
他朝下一望,就见雪席城中高高耸立明武天王塔上站着一个人。
天王塔的塔顶已经塌了,那人就站在残余屋檐的最高处,朝着孟沉霜的方向挥舞衣袍,想要吸引二人的注意€€。
孟沉霜:“落罔?”
他怎么会在这儿?
“下去€€看看。”孟沉霜牵着谢邙往明武天王塔飞去€€。
第89章 合卺之礼
两人御剑刚一靠近落罔, 这人就像摇尾巴讨食的狗一样扑向了孟沉霜,他见孟沉霜拉着谢邙的手,便也想去牵孟沉霜的手。
“陛下€€€€!!”
谢邙抬腿就是一脚, 把人整个蹬了回去。
落罔摔在瓦楞上, 猛地咳出一口血, 孟沉霜这才发觉他一身都是伤, 可还不等他看清具体,忽然嘭一声€€!
落罔消失在原地,残瓦上只剩下一只……小狗?
黑色小狗耷拉着耳朵,后腿一道狭长的伤口, 前胸凹陷, 似乎是断了骨头, 此刻正呜嘤呜嘤地朝孟沉霜叫。
孟沉霜:“落罔???”
小狗水灵灵的眼睛哀怨又期待地看着他。
孟沉霜御剑过去,把小狗从屋檐上抱了下来。
小狗的体型介于幼年和成年之间, 孟沉霜落到地上, 想把他放下来时,他还伸着爪子扒拉了一把孟沉霜的手, 恋恋不舍。
“落罔,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狗了?”
小黑狗趴在地上,呜咽了一会€€儿, 才不情不愿地口吐人言:“我父母是犬妖入魔,我生€€下来,也是犬妖为魔。”
妖修有心, 自然也有心魔, 有可能走€€火入魔,只是动物生€€在野外€€, 大多质性€€淳朴,入魔的可能比人修小得多,因而妖族堕魔极少见,没想到落罔竟是一个。
怪不得他以前就……不大聪明。
孟沉霜忍不住摸了摸小狗头,小黑狗浑身是伤,却还高兴地摇尾巴,孟沉霜便又给他塞了几颗治伤的丹药,问€€道:“你怎么从凝夜紫宫跑出来了,和谁打架了?”
小黑狗忽然开始掉眼泪:“是天魔王阿耶山,他率天魔族攻占了孤鹜城,陛下,我没有守住城,重伤后逃到这里躲避追杀。魔域现已全部沦陷,他还把您的头悬在城头示众,您什么时候回去砍了阿耶山的脑袋?”
“我的头?”
“陛下的脑袋。”小狗点头。
孟沉霜还在茫然,谢邙提醒道:“你留了纸人伪装成魔君燃犀。”
他蹙眉:“可如果阿耶山砍了假魔君的脑袋,他不会€€看不出那是个纸人。”
“他不在乎。”谢邙道,“借魔君的脑袋示威而已,只要你没有回来,城头上的那颗脑袋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这阿耶山倒是雄心壮志……落罔,我还有事要办,暂时回不去。”
小黑狗咬住孟沉霜的衣摆:“陛下!你带我一起好不好!”
如果还是人形,不等孟沉霜出手,谢邙已经拎着落罔的领子,把人扔开了,可现在落罔是一只小狗,两个人都不会€€平白无故踹开一只不伤人还摇尾巴的小狗。
“你身上伤没好,我不能把你带在身边,我想想……我给你找个地方€€养伤,可好?”
落罔泫然欲泣地倒在孟沉霜脚上,像是赖上他了。
谢邙提着小狗后颈把他拎了起来,对孟沉霜说:“该走€€了。”
孟沉霜点点头,重新御剑升空。
落罔被谢邙提在手上,来回乱扭,忽听一声€€:“别€€动。”
无形的威压铺展开来,落罔隐约觉出某种熟悉的气息,仰起头一看,一双冰冷的青色眼瞳正注视着自己。
小黑狗浑身打颤,瞬间炸了毛。
孟沉霜飞在前面,没有察觉到落罔此刻的如履薄冰,只是望着脚下掠过的九龙镇山河大阵,升起些许迟疑。
他放慢了速度,与谢邙并肩:“你刚才说,天上都让理事台的人来修葺过阵法?如今过去快半年了,他们€€真的修了吗?”
谢邙在孟沉霜面前把落罔提到手臂上托着,挥袖朝那九龙镇山河大阵打下一道灵力,刹那间清光激荡,六子联方€€的纹样从光芒中浮现。
“来过了。”
“可是阵中灵力微弱,甚至不如朝莱以一己之力注入的灵气。”
“许是偷工减料,你若担忧,我可以向顾元鹤或裴汶去信,叫他们€€来看看。”
“晚些吧,现在不宜向他们€€暴露行踪。”
孟沉霜的目光穿过脚下流云,注视着那法阵上六子联方€€的纹样光芒逐渐淡去。某种捉摸不透的预感却浮上脑海,冥冥之中似乎有个答案向他显露出隐约的身形,他却始终抓不住。
不是莽莽天命,倒似某种毛骨悚然的阴谋躲藏在面纱之后,一闪即逝。
回到锦上京时,天色还未暗,谢邙把落罔扔给孟朝莱看着,自己随孟沉霜重上返枝山念陵。
几日不见,念陵墓室里的尘土一如既往,怨气在墓道中涌动翻滚,仿佛一条条黑色巨蟒。
孟沉霜踩上棺床,叫谢邙在旁等一等,他怕谢邙碰了棺材里的东西,又心智不稳走€€火入魔。
从木盒中取出萧绯的心脏,一根根抽出铁钉,孟沉霜掀开萧绯的衣衫,左右比划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掀开金箔,把干瘪的心脏放进玉制的肋骨之间。
但金箔合上后,还有一道缝隙无法消弭。
“南澶,有针线吗?”
谢邙当真从乾坤袋中取出了银针和线头,但脚步刚往前几步,就被孟沉霜呼止:“抛给我,我来就行。”
谢邙给银针穿好了线,用灵力浮空送到孟沉霜手中,孟沉霜弯下腰去,把金箔和尸身上残余的皮□□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