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当初爱上侯爷,只用了一眼。如今见过她容貌,知晓她性情,假以时日,定然可以。”
程放鹤抬眸看他,季允立即移开目光,垂下长睫,却藏不住眼波中一触即碎的涟漪。
大将军逐渐呼吸急促,胸膛不断起伏,侧脖现出青筋,扣在程放鹤腰间的手无意间加大力气,弄得人生疼,口中重复着那句:“侯爷放心……”
他这个样子,自己怎么放心?
程放鹤被疯狂生长的情绪淹没,不敢再说下去,他怕季允没疯,自己先疯了。
明天就要走了,今夜怎么都能糊弄过去吧?
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下意识滑向自己习惯的处理方式,一手掰过季允的下巴,抬头吻他,一手从他肩膀沿身前向下,话音宛转动人:“明日和离,今日本侯还是你的……季郎,本侯想你。”
这段日子以来,他非常清楚以哪种力道触碰季允哪些位置,最能激发人的渴念。他很有把握,现在这种拥抱,这种声线,这种勾引,季允绝对把持不住。
只要把一切纠缠不清的思绪,淹没在一场不辨爱恨的发泄中,它们就不复存在。
可这一次,程放鹤失算了。
紊乱的低喘中,季允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直白的反应无声地表达有多想要他,就这么在他娴熟的撩拨中沉默了一会儿,却做出与身体完全相反的回应。
他站起身,将程放鹤整个抱起来,小心平放在榻上,把锦被拉到人肩膀,俯身轻吻对方泛着薄汗的眉心,“明日还有大事要办,侯爷早些歇下吧。”
然后季允不待他回答便吹熄了灯,转身出门。
程放鹤:……
难道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能睡着?
……
最后程放鹤还是直接睡下了。他选择把临走前一夜的旖旎记忆,定格在季允转身离去的背影上。
他开始质疑自己那个“季允此行定有阴谋”的假设,因为这一次,他从一向疯狂的少年战神身上,看到了清醒的克制。
或许他真的不该过于担心,他的季允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动少年了。
也很快就不是他的季允了。
……
系统:“宿主!快醒醒别睡了!传送点开放就剩最后一天了,你到底走不走啊?!不及时存档的话任务完成也没用,我们还是会被抹杀的!”
程放鹤今天的起床气格外大,直接怼回去:“你是不是满脑子只有任务和抹杀?你宿主马上就失恋了,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别催了?”
“系统没有同情心哦,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程放鹤:“你再催我就不做任务了,我就留在这个世界和任务对象过一辈子,反正我挺喜欢他的,你自己一个人被抹杀吧。”
“只要宿主成功存档,无论宿主是否离开本世界,系统都不会被抹杀。如果宿主不存档,你自己也会被抹杀,无法留在这个世界哦。所以宿主最好现在赶紧去传送点呢!”
程放鹤:……
行行行,说不过你,去还不行吗。
房间门被敲开,季允独自进来,服侍临川侯更衣梳洗,帮他包好昨夜收拾的纸张和石块,扶他下楼上车。
车驾在大军护送下启程,季允却没有离开车厢,而是跪坐在程放鹤身边,握住他一只手。
“怎么了?”程放鹤恢复了以往的轻浮模样,用指尖在人掌心画圈。
季允垂眸,“没什么,就是想最后和侯爷待一会儿。”
他的话音很低,很拘谨,几乎听不出藏在其中的绝望。
程放鹤望了他片刻,张了张嘴,忽然很想问他一句:你不再求求我留下吗?
也许程放鹤只是想听这句话,而不是真想留下。他不知道。
他抬手,挑开季允衣襟,拿出里面两张纸,将那份和离书随手丢入火盆,顷刻间化为灰烬。
要烧那份婚书时,他却突然停手,折好它放进胸口处,“本侯只有灵魂离开,肉身不会带走。你就当本侯死了,带着这张婚书而死,到死都是你的人,好么?”
这么多天以来,程放鹤终于开口试探了一句。
€€€€如果季允另有图谋不放他走,一定不舍得毁去这份婚书,而是会让他一直带在身上。
作者有话说:
受:有什么大不了的,睡一觉不就解决了€€€€
攻:不睡。
受:?
第65章 ◇
事实正和程放鹤的期望相反, 季允从他怀里拿过那张婚书,与燃烧的和离书一起扔进炭盆中。
桃花红叶,百年之约, 转瞬间被炭火吞噬, 啃得只剩几片焦灰。
季允看着字纸彻底化成了灰, 膝行后退, 松开握着人的手,低低道:“季允回京便与宋国公府定亲了。这张婚书,就当从未有过吧。”
“你……”真狠啊。程放鹤瞪大了眼。
“侯爷回家后, 也会忘了季允,找到更好的人,不是么?”
听着发颤的话音,程放鹤心里百味杂陈。既然季允连婚书都毁, 说不定根本没有阴谋,而是真想放他走, 他本该松口气的。
可他又觉得失望, 隐隐希望季允再爱他更深一点,不要轻易放过他。
或许这都是障眼法, 其实一肚子坏心眼的战神另有诡计呢?程放鹤胡思乱想,闭上眼靠着车壁。
比季允更好的人……那多得是。
但比季允更让他喜欢的人, 可能再也没有了。
车队很快出了焦城, 来到荒野外的山脚下。按照宦官的吩咐,吴江命军士沿山脚包围一圈,大部队则集中在主入口处,准备护送临川侯上山。
宦官确认了整个焦山已被彻底围住, 才许人下车, 意思很明确€€€€不给出皇帝想要的证据, 临川侯无法从这座山离开。
肃杀的初冬,郊外寒冷彻骨,大批军士列队执戈,严阵以待。
而临川侯本人则一副悠然散漫之态,全然不顾周围严肃的气氛,裹了厚厚的毛绒斗篷,在随从的搀扶下踱步走向焦山入口。
“认识这里吗?”他拢起领口,随意地问身边戴面纱的随从。
随从微微摇头,“不曾来过。”
焦山,曾经越夏大战的战场。林执中曾率领越军,利用此处陡峭的山崖大败夏人。当时季允目睹了这一切,就算年仅十岁,也不该毫无印象。
所以系统说得没错,书中角色受到传送点扰动,失去了一段记忆。
即将进山时,程放鹤忽然转头,命令身后众人:“都不许跟来。吴副将,请你手下退后,你一个人站在原地等待就好。”
戴面纱的随从抓了一把临川侯的手臂,“侯爷……”欲言又止。
“不许跟来。”程放鹤盯着那人,意味深长道。他一根根扒下抓住自己的手指,将人往后一推。
那随从被推得退后两步,接着,程放鹤独自向前走去。
焦山脚下是一圈河流,河对岸紧邻峭壁。颀长的绛紫色身形穿过木桥,从容阔步行向山中。
空旷的山地寂静极了,偶有几声鸟鸣鱼跃,清晰可辨。
吴江一个人站在河流岸边,其余军士在他身后十步以外列队。整个队里都是中军的人,但与吴江交情甚密的几名将官,则都被安排在最前面。
众人原地等了约莫一刻钟,忽然间,临川侯的绛紫斗篷重新出现在视线中。
峭壁半山腰有一块向外凸起的巨石,离河面几丈高。临川侯从山中缝隙走到巨石外侧,一撩衣摆坐下,斜靠在不规则的石壁上。
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窄腰上的系带,双腿与繁复衣摆一起垂悬在空中,一副慵懒模样。
山下,河对岸的军士们讶异困惑,不解其意。
只有季允心里发紧,侯爷毫无保护就去如此危险之地,万一一个不慎跌落悬崖……他攥紧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绛紫色。
“吴副将。”临川侯突然开口,话音虽不算响亮,却明朗清澈,在空旷的山间里,字句听得一清二楚。
“你无诏入京,而后得到京城布防图,此举着实令陛下寒心€€€€你可明白?”
吴江站在河流旁边,连忙辩解:“我那是受手下诱骗!”
“你可曾想过,公孙猛好端端的为何要诱骗你?”
吴江一怔。
“归根结底,是有人给本侯写了封密信,告发前锋军有不轨之心,本侯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才会对你生疑。”临川侯从怀中摸出一张叠起的纸,拿在身前,“其实陛下并未看过这封信,里面列出的具体证据亦不知晓,所以才要试你。”
他伸开手臂,将绑了石子的纸张举到河面正上方,悠悠道:“本侯现在把它扔进水里,证据就不存在了。”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纷纷紧张起来。
稍微聪明一些的,尤其是那宫里来的宦官听明白了,若这封信果真落入水中,那吴江和前锋军的嫌疑就再也洗不清了。
所以吴江唯一的破局之法,是把信从临川侯手里抢下来,原原本本呈到御前,再对信上内容一一解释。只要他诚实交待,不掩藏证据,就更容易换得皇帝的信任。
果然如他所料,吴江摆出一副奔跑的架势,朝对方大喊:“请侯爷将此物交予我!前锋军对陛下忠心耿耿,若有贼人诬陷,吴江愿在御前对质!”
就算直接扔也没事,山前河流并不宽,以军中将官的身手,能轻易在纸张落水之前接住它。
吴江紧盯着临川侯的手指,随时准备跑进水里抢那张纸。
然而临川侯迟迟没扔,而是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绑了石头的纸,用另一只手举到相反方向,随口道:“本侯差点忘了,这还有一张马翰臣给本侯的私人书信,不过是副本€€€€”
话音才落,峭壁上的侯爷突然双手用力,将两张纸同时抛向两边,纸张在石块的带动下,迅速下落。
山下众人张大了眼,这样一扔,两处落点相距太远,吴副将只来得及选一张去救。
救告密信可以洗清嫌疑,而那什么私人书信……临川侯的私事,哪有前锋军的清白重要?
就在大家以为吴江会毫不犹豫直奔告密信时,他却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噗通一声,所谓的“告密信”落在水里,石块带起一圈水花。而吴江则如愿抢到了那张“马翰臣与临川侯的私人书信”。
宦官和众军士都愣住,马翰臣是何许人?好像是……前越国的丞相?居然还活着?
关键是,马翰臣给临川侯的信,在吴副将眼里比告密都要紧?
€€€€这不对劲!
吴江不顾及腰的河水,急忙去拆纸上缠绕的细线。与此同时,宦官带着几个随从直往河里奔去。
等他们到达时,吴江已看完了内容,将字纸丢在水中。可那纸上字迹很大,在被河水彻底打湿之前,宦官看了个清楚€€€€“信在车里”。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吩咐手下:“拿下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