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哈€€€€”云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揉了€€揉眼睛,裹着毯子、拉着垫子做到李从€€舟身€€边,咕咚一下又靠在了€€李从€€舟的肩膀上。
“怎么不……叫醒我?”
“叫你€€做什么?”李从€€舟翻弄了€€一下烤着的鱼,“让你€€睡饱。”
火塘上架着有鱼、有兔肉,还有两€€个四四方方的箬叶包袱以及一根大竹筒,这几样东西云秋都没见过,便好€€奇地问李从€€舟。
“用箬叶或者芦苇叶包好€€食物放在火上烤,这是乌影教我的、他们苗疆的做法,”李从€€舟用一根长树枝点了€€点,“这包是鱼,这包是兔肉。”
“那……那个竹筒呢?”
“用来€€烧热水的,”李从€€舟用一个藤编的网给那竹筒从€€火上兜下来€€,然后又弄出来€€两€€截小€€竹筒做杯子,“煮了€€点竹叶,尝尝看。”
云秋捧起来€€喝了€€一口€€,大概是因为冷水峪这里的水好€€,明明是普通的竹叶茶,他却喝出了€€香香甜甜的味道。
“所以打猎其实也可以不带水?”云秋问,“山里好€€像什么都有。”
他根据上回李从€€舟带的东西,专门吩咐点心收拾了€€一袋水和一袋牛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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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带当然要€€带,”李从€€舟收回那根木棍,用来€€拨开了€€火塘边一处土,“你€€带来€€的牛乳在这儿,从€€水囊里倒出来€€再€€热,有些靡费了€€。”
李从€€舟是给整个水囊埋在了€€还温热的塘灰中,外面再€€用土盖住。
云秋接过水囊举起来€€仰头喝了€€一口€€:他果然还是更喜欢甜甜的牛乳。
这会儿鱼和肉也得了€€,那两€€包用箬叶包着的包袱也给他用两€€根木棍夹下来€€,里面是裹满了€€酱料的鱼肉和兔肉,有叶子的保护,油脂和水份都没流失,肉质吃上去很嫩,比单纯的烤肉好€€吃。
“这法子好€€,”云秋点点头,“有名字不?我能€€学回去让曹娘子在酒楼里跟着做么?”
李从€€舟想了€€想,“名字是叫‘包烧’,不过乌影说他们家€€乡的做法是用芭蕉叶,这山上没有芭蕉树,所以我就用箬叶代替了€€。”
云秋默默记下这个名字,然后捏着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既然提到了€€酒楼,李从€€舟也便随口€€一问,“你€€的酒楼怎么样了€€?”
“正在建呢,”云秋用巾帕擦了€€擦嘴,“外围一圈的二层小€€楼已经差不多建好€€了€€,里面的改建还没完工,不过我已经给官牙登记变更了€€用途。”
在京城事经营其实很有讲究,卖酒酿酒需要€€有酒凭酒引、办商业也需要€€明确到官牙登记,像是之前另一家€€酒楼可能€€的选址€€€€
用自家€€民宅改建酒楼的,就要€€去官牙上登记:民房做变更。
民宅不缴纳坊市统管费用,但€€商道经营就需要€€按月缴纳一笔银钱,不多,也就三五十文€€,算是给望火楼、净夫等人的挑费。
民间自然有那种想要€€剩下这笔钱、偷偷经营小€€本生意的,官府不知道还好€€,若是被人着意举报到了€€官牙处,那可是要€€三倍甚至十倍地赔还这笔费用。
“那€€€€雇工呢?”
“还在挑呢,不过跑堂的倒是有了€€几个中意的人选。”
云秋抱着鱼骨头嘬,从€€李从€€舟的角度看过去,很像是抱着鱼骨头小€€狸奴。
吃完一条鱼的“小€€狸奴”还有些意犹未尽,他舔了€€舔嘴唇,眼巴巴看着剩下两€€条被李从€€舟挂起来€€的黑鱼,“我……”
“还想吃?”
云秋连忙点头。
李从€€舟叹了€€一口€€气,给自己那份推过去给云秋,“包烧的用料都是重辣,一口€€气吃多了€€倒嗓子。”
“……这样吗?”云秋吞了€€口€€唾沫,又给那份推回去,“那你€€吃,我给你€€讲讲酒楼的事。”
李从€€舟哦了€€一声,拿起来€€筷子却没有给鱼肉夹起来€€塞嘴里,只€€是一点点给上面的鱼刺剔了€€出来€€,“你€€说€€€€”
酒楼无论大小€€,都需掌柜、账房、掌厨、跑堂和洒扫。
有些体量小€€一些的食肆,像是他们在浑山镇遇着的大叔大婶开的那家€€,大叔就是掌柜兼任掌厨,大婶就是跑堂兼任洒扫,账的事是两€€人一起算。
而像是他们云€€钱庄对面那家€€分茶酒店,就是掌柜兼任了€€账房,但€€是店铺里面还多了€€一名茶博士。
云秋是想给掌柜、账房分开请两€€个人,掌厨就由曹娘子担任,然后再€€给她找几个打下手的厨娘或者帮工。
跑堂的话,根据那间二进小€€院的大小€€,云秋觉着至少要€€两€€个,甚至是四个六个,都要€€机灵会说话、像小€€邱那样会来€€事儿的。
至于洒扫,他们沿着原本的昆山千层池做出来€€一圈三面的二层小€€楼,需要€€洒扫清洗的范围也大,可能€€也需要€€六七人。
这么一算,就是要€€招用二十人左右。
在这其中,曹娘子倒是给云秋推荐了€€两€€位厨娘,都是她儿时的好€€姐妹。
一人嫁到了€€东郊的支浦村,京城大疫那年,丈夫不幸病死了€€,如今是在家€€中守寡,夫家€€姓王,本姓孟,也是做得一手好€€菜。
另一人就留在他们本村,姓康,原是跟着乡上一个大师傅帮厨的,那大师傅年老还乡后,东家€€原本是希望这个康姑娘能€€留下来€€做掌厨的。
可是康家€€人嫌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抛头露面丢脸,生是给她拉回家€€里,非逼着她嫁人。
“这位康姑娘也刚烈,家€€人给她捆上花轿,她就到了€€夫家€€撞墙寻死,闹得厉害了€€,还有一回当场给金剪子扎进了€€自己脖子里。”
云秋说着缩了€€下脖子,“他家€€里人嫌丢脸,干脆装没这个女儿。”
“她这些年都是辗转在附近的食肆野店里帮忙,或者曹娘子、孟娘子接济她一点儿,日子过得也清贫,我觉得用她们俩挺好€€。”
李从€€舟这会儿也择完了€€鱼肉里的刺,趁着云秋转过来€€看他的时候,一筷子给那鱼肉塞进了€€他嘴里,“嗯,是挺好€€。”
云秋眨眨眼,唔唔两€€声想要€€说什么。
李从€€舟却在他开口€€的时候,又眼疾手快地塞了€€一筷子肉进他嘴中,最后直给云秋填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才罢手。
“没事,你€€吃,我不喜欢吃鱼。”
云秋鼓着腮帮嚼吧两€€下,好€€不容易才给鱼肉吞下去一点儿、让出能€€够动舌头说话的空间:“……咕噜叽里呜。”
声音很含糊,可李从€€舟偏是从€€他的神态动作表情里猜出个八九分。
他好€€笑€€地用手背蹭掉云秋嘴角的油腥,“没骗你€€,我真不喜欢吃鱼。”
“……咕?”他真的填塞得太多,云秋已经很用力在嚼,可是半天都没能€€咽下去很大口€€,只€€能€€继续含含糊糊地给李从€€舟说。
“你€€想问‘为什么’啊?”李从€€舟想了€€想,“大概是被鱼刺扎过?”
这其实不是今生的事,大概是前世在西北的时候,西戎不给他们俘虏饭吃,为了€€避免同族相食的悲剧,他们是食鼠啃草、勉强度日。
后来€€行军迁徙的时候,路过某条大河,俘虏中有人懂得叉鱼、捞鱼的本事,给他们弄上来€€许多的鱼做口€€粮。
饿了€€许久的人哪里还讲究什么鱼刺,很多人是不等烤熟就扑上去大口€€啃咬,最后被鱼刺扎破喉管、活活卡死的人不计其数。
李从€€舟幸运,只€€是被卡着一下,抓了€€几把水草吞咽勉强是活了€€命,其他人就死的死、伤的伤,还要€€被西戎人嘲笑€€说他们汉人脖子细。
不过他素来€€对食物没那么挑剔,好€€吃、喜欢这种概念,也是今生和云秋混在一起后才渐渐形成的。
“呼……”云秋终于给那些鱼肉嚼好€€咽下去了€€,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腮帮子,然后伸出双手抱住李从€€舟胳膊,“那以后我给你€€挑刺!”
鱼肉多好€€吃,前半生当小€€和尚就没肉吃了€€,怎么可以往后还吃不到鱼。
“……”李从€€舟愣愣地看了€€云秋半晌,最后抬起手来€€一捂脸,闷闷地笑€€起来€€。
“干嘛?”云秋被他笑€€得不乐意了€€,“我认真的!”
他不说还好€€,强调这一句后,李从€€舟更是笑€€得停也停不下来€€,身€€体都隐约在颤抖。
云秋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气呼呼地戳了€€他两€€下。
李从€€舟则是顺势捉着他的手,给人拢到了€€自己怀中,亲了€€亲云秋额头后伸出小€€指头,“好€€好€€好€€,吃鱼挑刺,我们拉钩。”
云秋猛然被亲了€€一口€€后就忘了€€刚才的火,尤其难得看见李从€€舟主动要€€和他拉钩,这可是他们小€€时候他缠好€€多次李从€€舟才答应的。
“拉钩拉钩!”云秋笑€€盈盈地伸出手,“我最讲信用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酒楼的事€€€€
其实这些日子来€€见工的人很多,云秋也确实对其中一些人有意,可最近他心里总转着个念头:
掌厨的曹娘子是女子、两€€位厨娘也是女子,若再€€算上他想邀到酒楼里沽酒卖的山红叶,这就已经有四名女子了€€。
她们当中有姑娘、有妇人、有寡妇,要€€知道灶房里面忙碌起来€€可是很热的,总不能€€再€€找几个大老爷们进来€€€€€€男的脱个大光膀子,而女的一个个只€€能€€捂着。
京城也有许多女老板开店,像是柳记香粉铺的柳三娘,像是柴仙儿丝鞋店、冯家€€粉心铺、李家€€茶汤店等,都是女子当家€€。
左不过新作酒楼也需寻着不一样的卖点,如何不给他这间酒楼做成一家€€尽由女子的店?
€€€€掌柜是女子、跑堂是女子,账房、后厨都是女子,如若有,茶博士云秋也想聘一位女子。
毕竟昔年在杭城斗茶会上,一举点出山川鸟兽百景夺魁的,也是一位茶坊的女老板。
而且都是女子的话,她们素日起居也方便很多。
“还有,”云秋压低声音,“如果真能€€办成,我还想给小€€昭儿挪过去当迎客呢,她既聪明、也懂看脸色,比藏在解行内库好€€多了€€。”
云秋说到这里,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只€€是酒楼迎来€€送往,三教九流聚集、人员关系复杂,若都是女子,只€€怕也会有心生歹念去闹事的,这就要€€多出一份银钱,去再€€雇些护院。
“我倒不是舍不得钱……”云秋看着火塘中扑扑跳动的火星,“我就是感€€慨她们都挺不容易的,明明是一样的事,女人做起来€€就难很多。”
李从€€舟淡笑€€着侧首看了€€他一眼:
果然,云秋是特€€别的。
寻常人哪能€€看到这个,即便看到了€€,作为受益者的他们,也并不会愿意出让自己的利益、额外加增成本地请什么护卫。
“不过江湖女子身€€怀武艺的也很多,你€€也可以往这方面去找找看。”李从€€舟一边往火塘里添了€€足够多的柴,一边给云秋建议。
对哦!
云秋兴奋地一砸拳:山红叶之前还是镖师呢!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他高兴地凑上去重重地香了€€小€€和尚一口€€,“就知道你€€最好€€了€€!”
李从€€舟看着他一会儿是狡猾的小€€狐狸一会儿是贪吃的小€€狸奴,这会儿却又变成了€€摇着尾巴的欢快小€€狗。
他摇摇头,转过身€€撩起云秋下巴,凑过去衔住了€€他的唇。
€€€€他才是何其幸运,遇上了€€最好€€的人。
○○○
数千里外,蜀中,西川城。
襄平侯方锦弦照旧是坐在荷塘后的八角亭内,只€€是今日他身€€边多了€€张四方小€€几,小€€几上摊开来€€一个垫着红绒布的小€€皮箱。
箱内装着斧凿锤钉、绒绳榫卯,以及金剪和一坤坤的金银线。
他盖有绒毯的双腿上架着一把琴,琴身€€上有许多碎裂纹,而琴弦也因为琴柱的倒塌而盘绕成了€€一团乱麻。
方锦弦捏着琴刀,慢条斯理地将€€那一根根损坏的琴柱撬下来€€,然后很有耐心地重新榫上新的。
然后是琴面、琴弦,用刮刀抹了€€松脂填补缝隙,然后再€€打磨平整、上漆,最后给弦一根根绷紧、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