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南渡整个人完全蜷缩成一团,眼眸紧闭,鲜血顺着胳膊滴落到指尖。
黎泽拎起方见知,将其狠狠地砸到对面,玻璃餐桌碎了一地,方见知重重地坠落到地上,闭上眼睛生死不知,黎泽向前一步抱起南渡。
守在庭院的保镖终于被这声巨响惊动,举枪要往房间跑,却看到一个男人抱着本该属于他们老板的猎物,迈步从走了出来。
他们曾经数次在自己老板的骂声和搜索中见过这个人,但无论是花团锦簇的晚会还是打扮精致的杂志内页,都没有此刻来的震撼€€€€
男人身上只披了一件随手抓来的黑色风衣,沉静肃穆的颜色,可那下面却仿佛包裹着无数涌动的凶兽,他怀里分明还抱着人,没有任何的机会空间去拿出武器,但是几个保镖居然一时间没能敢动。
男人旁若无人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来,终于有一人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拿枪对准了他。
于是男人终于将视线从怀里人移开,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双目赤红,仿佛汹涌大海里掀起的血浪,面对着一群手里拿着刀枪的保镖,不闪不避,只冷冷地开口:“滚。”
男人的声音不大,可是刚刚还端枪的保镖竟然硬生生调转了枪口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威压,像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强大指令,逼得他们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枪,不受控制地让出一条路来。
【警告!警告!运行世界C-9039出现异常能量波动,世界稳定性破碎中……】
【警告!警告!运行世界C-9039出现异常能量波动,世界通道关闭,请在案执行者即刻进行故障排查!】
“嗯……”
南渡的指尖摸索到黎泽的脖颈,身体不安地动了动,他腰被黎泽的手臂圈着,为了不滑落,黎泽只好往下拖了拖。
棉花糖一样的柔软触感,南渡的身体在升温,水蛇一样攀附着他,热气洒在他的胸口处,透过皮肤直冲心脏,将他那里积攒郁气一并吹散。
“好热……”
南渡无意识地呓语,黎泽将人放在沙发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南南?”
不太像是发烧,但是南渡脸色红得很不正常,黎泽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微微俯身,试图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去。
结果还没碰到,南渡就像惊弓之鸟一样后退了一步:“别碰我!”
“别,你别害怕,”黎泽试图安抚他,“你看,没事了,我们已经回家了。”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缩地成寸,转瞬间就到了南渡的家里,像是觉得这样能给南渡多一些安全感似的。
南渡抬眸看了他一眼,他似乎终于清醒了一些,可那双眼睛里全是冷漠和疏离:“你怎么在这儿L?”
“你怎么不接电话,我不放心,来看看……”
黎泽说着试图朝他靠近,南渡立刻收回了垂落在沙发外的脚踝,冷冷地开口:“滚。”
黎泽脚步一顿。
胸膛被南渡的眼神刺痛,他好像又回到了拍完剧时被抛下的那天,可他以为……他们的关系至少应该有所转变了才对。
黎泽深吸了口气:“你现在体温不正常,先让我看看。”
“看什么?”南渡嗤笑了一声,“看我的笑话吗?”
握紧的手指每分每秒都在感觉到疼痛,那些碎片仿佛刺进了心脏里,但是疼痛让他清醒,不完美的东西应该被抛弃,如果落到这样一个下场是他的终局,那至少,让他一个人安静地破
碎。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黎泽,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确实没什么关系,虚伪又薄情的人类,接吻和拥抱对他们来说不代表任何意义,他应该在姐姐身上得到教训,他应该听从属下的劝告,而不是去听从一个讨厌的备忘录的计划,甚至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也许可能得到了回应。
实在是,愚蠢又可笑。
黎泽眼圈渐渐染红,他的手腕在抖,似乎是在离去与留下之前挣扎得太过厉害。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黎泽,听到点什么就巴巴地跑过来,可是人家根本不需要,黎泽努力地将气息压进肺腑,准备换个人来找照顾南渡。
谁都行,找副导,灯光,五毛,甚至何€€,既然没有什么关系,谁来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他眨了下眼睛,将眼泪收回去:“好,那我先走了。”
南渡膝盖往后缩了缩,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出口却只有:“早该这样。”
黎泽轻轻地扯了下嘴角,低头望了眼现在的南渡,正准备离开,突然瞥到沙发边缘溢出一点鲜红,瞳孔骤然紧缩。
他大步上前,将南渡藏在身后的那只手给抓了出来,手指立刻攥紧了。
南渡手里正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碎玻璃,手心一片血肉模糊,在黎泽已经替他治好了手臂上的伤时,依然有这里源源不断地提供鲜血与疼痛,保证他正常清醒的对话。
乍一被发现,南渡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一瞬,条件反射地想要收回手,但是手腕却被黎泽牢牢地握住了。
“放开!”南渡用力开口,像个刺猬一样举起了全身的刺。
黎泽没动,只定定地望着他:“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样?”
黎泽把他的手腕转向自己,鲜血顺着南渡的指尖流到两人的中间,他眼眶通红,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这样?”
“怎么,你害怕了?”
好了,现在你看到了,害怕吗?
南渡依旧保持着那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态度:“对,我就是这样。”
对,我就是实验体,当年2501研究所里出逃的怪物,时至今日依然有人出高价悬赏我的身体,因为在那一批次成
品里,我是智商和反应能力最高的一个,六岁就能做出自己的AI。
“我喜欢疼痛,”南渡伸出另一只手,将指甲用力掐进自己的伤口里拧动,寻常人都会觉得难以忍受,可他的脸上却只有愉悦,“就像这样。”
南渡道:“它让我觉得快乐,让我觉得活着,让我觉得……安全。”
实验体是天生的战斗兵器,基因改造会剔除所有实验体的疼痛感知能力,以保证他们在战场上能够像一把真正的刀剑一样一往无前,可是我不一样,我能感知到疼痛,我甚至有些……迷恋它。
因为它让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像一个怪物。
所以他们换了一种方式更改我的基因序列,越是疼痛我就越清醒,越强大,疼痛给予人类的是后退和躲避,给予我的却是更加一往无前的力量。
所以我是所有实验体里最强的一个。
研究所试图复制一个我,但是都失败了,剩下的实验体要么无法感知,要么就会在过分的疼痛中死去。
只有我……
只有他,最想活得像个人,所以才最不像个人。
“他们说得都对,黎泽,”南渡平静地笑了起来,那满手鲜血淋漓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有一点可怖,可他还是在笑,“我就是个疯子,我就是有精神病,我妈妈是,我也是。”
“你不是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吗,”南渡指了指对面的房间:“那里面全是我的标本,你也是其中一个,那就是我们的关系。”
“都知道了吗,你现在可以走了。”
所以,陆星野,我不是个正常的人类,如果现在被人举报的话,我可能会因为精神疾病而被强制送去理疗空间。
一旦就有爆出我的身份,2501的人立刻就会对我进行追踪,即便这样还要跟我在一起,你想好了。
现在走,还来得及。
现下的一切和当初形成了完美的对照,像是一张纸上的两面,轻轻折叠就会覆盖上去,南渡定定地注视着黎泽的眼睛,像是在探寻他的反应,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南渡放在家里备用手机,知道的人不多,来电话的人是副导,南渡象征性地把手腕从黎泽手里拔了拔,没抽动,于是便放弃了挣扎。
当时陆星野是怎么说的呢。
“哥哥很喜欢做人类吗?”陆星野垂眸去吻他的耳朵,“没关系的,哥哥喜欢什么都没关系,我都会帮你做到。”
“不要伤害自己,那样我会心疼,我们换一种方式好不好,能让你更加快乐的方式。”
他的手指缓缓向下:“以后有我在,只有我能让哥哥疼了。”
“我不会走的。”
“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
南渡轻轻摩挲了下无名指。
*
黎泽偏头看向手机,副导估计也是联系不上南渡才打到这个手机来,发觉没有人接就自动挂断了,于是手机又恢复到了屏保界面。
那是一张照片。
黎泽微博上发的,他和南渡在雪地里接吻的照片。
说实话,这张照片确实很漂亮,构图,光线,场景,对焦,还有美得像是油画雕塑的两个人。
但是……黎泽还是忍不住会想,这张图是他发在微博的,南渡从来没有跟他要过原图,这里的沙发上还放着当初买给小狐狸玩的玩偶和抱枕,连旁边摇椅上的小毯子都在。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一向喜欢整洁又有强迫症的南渡也并没有把它们清理掉。
姐姐说,爱一个就是一场赌注。
黎泽现在相信了。
但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好输的了,唯一剩下的,不过是之前一直牢牢抓着不肯放手的那点高傲和自尊,可……他看了看南渡血肉模糊的掌心。
如果能让他少一点点痛苦,如果能把他从深渊上拉上来,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黎泽拿起他的手,熟练地翻出医药箱,用镊子把里面的碎片取出来,轻轻地吹了吹:“疼吗?”
黎泽的呼吸有些痒,伤口处带起身体的异样,被疼痛压制的药效又开始反复,南渡的另一只手紧抓着沙发边缘,努力提高声量:“我不是都说了吗,你……”
“南南,”黎泽突然开口他打断他,“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太过平静稳定,像是在说什么明天太阳会升起这样再简单不过的常识,以至于南渡一怔:“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黎泽又重复了一遍,
小心地给伤口边缘消着毒,“这是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如果是我们,应该是,你愿意和我共同孕育一个家吗?”
对这个消息本身的震惊让南渡忽略了黎泽话里的矛盾,体内的燥热开始反复,似乎比之前还要汹涌,南渡用力地咬了下舌尖,这才开口:“别开玩笑了,喜欢我,喜欢我这张脸还是身体?”
“如果只是因为曾经对你好,那就更大可不必了,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不正常,任何一个长成你这样的人,我都会对他好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可是除了这些,我这样一个暴躁,冷漠,无情又阴晴不定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喜欢的呢?
“你看到网上的那些消息了吧,用不了多久,那些就会更加膨胀发酵,”任何一个和他沾上关系的人都会陷进淤泥里,就像阮之柔一样,“但是他们没有说错,我确实和我妈一样,她做的事情我都会。”
“失控,打人,发疯的时候砸碎家里所有的东西,用颜料涂满你的身体,在你睡着的时候试图拿塑料薄膜闷死你……”南渡一件一件叙述着自己当初经历的一切,看着黎泽逐渐苍白的面容,冷笑了一声,“怎么,害怕了,我都说了,你现在……”
黎泽猛地吻了上去。
凶狠又急切,舌尖撬开他的唇齿,不停地往里深入,试图堵住震动的声带,堵住那些令他愤怒和心疼的话语,南渡身体的药效因为这个吻被点燃,连破碎的呻.吟都被黎泽吞吃掉。
“黎泽……”南渡终于被放开,气喘吁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