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 第49章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撞开了,一头冠歪了的吏部侍郎眼珠子都因剧烈的悚意浮上了细密的血丝,他万分惊惶地要逃命而出,却没想到抓住机会侥幸跑到这里把门打开,便身形不稳,撞上了一物。

他已经被里头那单纯极致的单方面杀戮吓得失了智,这时候抬头看见面前的人。

甚至都没来得及多思考什么,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肝胆欲裂地嘶叫道:“王爷!王爷您可算来了,快救救……被暗算…”

话未说完,那礼部侍郎腰腹上就被扎上了一刀,他闷哼一声,嘴角流出血来,面上的惊惧定格凝滞。

小九扶抱着他软倒的身子,说了一声:“抱歉。”

而后将他又带回了门内,随着两人进来,门再次被重重关紧了。

第56章

“你这个混蛋!快把门打开!你竟敢把本侯爷关在这里!”

远离京城百里开外的一处,鸟不拉屎的小村落里,一家普通的小农户房里总是传来闷闷的拍门声,夹杂着杂七杂八的叫骂声。

“你看等爷出去爷不剥你一层皮!”

“你个狗东西……”

小十一不动如山地蹲坐在房后的窗下,手里拿着一本闲书不时翻看两下,脚下窝着一只碧眼儿长毛大白猫,闭着眼在他脚面上睡得正酣,小十一另一只手有时垂下来抚摸过它的脊背,为它顺顺毛。

之前的小十一听梁昱衍在屋里头叫骂,还会安抚几句,最后越骂越难听,把他骂急眼了也会顶撞几句,小十一越是顶撞他,梁昱衍就会更加气愤,近日来白日叫骂夜里害怕呜呜哭着入睡已经是梁昱衍的常态。

小十一现在也修炼出对他那些辱骂充耳不闻,完全不为所动的气量。

而无论如何说,小十一都没有把房门打开过,每回等梁昱衍在里头骂累了发够了脾气,便从窗户那里放进去水和食物。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晌午头,小十一听梁昱衍在屋里偃旗息鼓,便起身跺了跺有点儿发麻的脚,准备为梁昱衍准备吃食去。

这时候顺着窗边飘来梁昱衍已经有些沙哑,低沉了许多的声音:“小九呢……你不是说是他让你带我离开建安侯府的吗,他现在人呢,他什么时候来见我?!”

小十一伸手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粘着的猫毛,一边哼笑出声:“小九可是忙着陪崇王殿下呢,自是顾不得你了。”

话音落下,梁昱衍恍若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声音瞬间拔高:“不可能!那崇王!那崇王有什么好,小九怎么会真的弃我于不顾!我可是他的主子!”

小十一这时候像是要故意找他不痛快似的说道:“崇王有什么好?他年岁小,颜色好,小九一见倾心!”

话音落下,屋里陡然传来一声尖厉的声音:“闭嘴!你胡说八道!我叫人割了你的舌头!”

稀里哗啦,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梁昱衍推倒打碎。

小十一抬手掏了掏耳朵,转身去了小厨房。

京城。

萧崇叙与小九一夜春风后,宿醉醒来,头脑昏沉,睁眼床榻上只留有他一人。

这倒叫他不知昨夜与小九演了一回《情断王府之风流王爷俏小厮》第三十七回,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然而还未能等他从混混沌沌中醒神,便得到了宫中传召的消息。

萧崇叙只能先将自己收拾干净,换了朝服入了宫。

萧崇叙自誉记忆力过人,脑海里仔细搜刮昨夜发生的事,在走入金銮殿的路上,他都紧紧蹙眉着眉。

就在踏进殿门的那一瞬,萧崇叙脑海里闪现的东西瞬间断裂,他蓦然抬眸望向殿内。

这乌泱泱站满朝臣的金銮殿,竟是散发出来一股浓郁扑鼻的沉木香。

是与小九身上相同的味道。

而此日早朝更是发生了一件堪称诡异的事。

那些原本反对萧宸景无诏即位的官员,一时间无论大小皆是一片缄默不语,甚至在那些站在萧宸景这一派的官员发话时,还会应和两句。

一夜之间,离王一脉,尽数消失。

萧宸景一干人等再是对小九行事有所预估,也不免对这件事感到悚然。

此事虽然果决而又迅速,可以说是以最快最利的方式扳倒了离王,但其实后患无穷,是一个只计结果不计后果的做法。

站在离王那一派的大臣还有多数身居朝中要职,如今朝臣近一半被无骨刃所替,叫人如何不心惊胆战。

以无骨刃为替,绝不是简单身形容貌的变换,一两日也罢,时日久了必会叫那些朝臣的妻孩或者贴身内侍察觉到什么。

那批只修得杀人技的无骨刃,并没有学识能力,如何能做好一个身居要位的臣子,只怕要不得多久便会露馅儿。

如此铤而走险,剑走偏锋,简直像是一个亡命徒所为。

现下朝堂局势紧张,而在这个时候使大瀛损失近半数的臣子,哪怕不是萧宸景的人,也可谓是让朝廷元气大伤,甚至可能会酝酿出更大的隐祸。

“若不是我那皇叔夜郎自大,自以为可将无骨刃牢牢掌控,也不会叫小九他们这群人,阴沟里硬生生翻起来巨浪。”

下朝之后,萧宸景眉目沉沉,“说是恨极了离王,可是以杀止杀,其行事作风全是离王的影子。”

不管是离王也好,大臣也好,那些无骨刃杀起来眼也不眨,他们这群人对皇权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

任延亭这时候手里的扇子也不扇了,坐在椅子上,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事行得冒进,若真是有心助我们,凭他之能该有更稳妥的法子才对,为何偏偏要如此这般行事呢。”

“延亭,小九这把无骨刃未免太难把控。”

任延亭这时候还说着玩笑似的话:“莫非是因为他那日提起要您应下他与崇王殿下的亲事,我未作态……”

话还未说完,萧宸景便已微微动怒,立刻出声打断道:“荒唐,我再说如何要坐稳皇位,也不可能拿胞弟去换,纵使他真是那温儒杰的小儿子,那崇王也不是他该肖想的!”

任延亭看萧宸景不悦,便又道:“陛下莫要动气。”

“这声陛下我看还叫得早呢。”萧宸景这时候转念一想,说道:“以我皇叔的性子,为何没有真的用毒药牵制无骨刃?”

“无骨刃本就寿数都短,原本骨头本就被药泡坏了,再用了毒坏了心肺,怕是更没几年可活,甚至可能跑两趟活就废了也不一定,一把无骨刃练出来损耗极大,若往他们身子里用了毒会更加得不偿失。”

听罢让任延亭所言,萧宸景神色缓缓收敛了:“哦?用不了毒,钱财权势那小九又不为所动。”

再是无比好用锋利的一把刀,不认主,无所制衡,如今能一夜杀尽离王一脉,若有他日与他萧宸景利益相冲,又或者被别的皇子所笼络住以利用呢……

如此想来,还是趁早除了干净。

任延亭拧眉颔首,语气也似乎是有些遗憾:“虽有些可惜,不过稳妥起见,此人确是不能留了。”

三日后,京城传出一件骇人听闻的血腥命案。

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各处关卡都贴着无骨刃本相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无骨刃彻底被掀到明面上来。

那原本以为只出现在野史怪谈里的无骨刃竟然真的存在,而且还做出来如此大逆不道,谋害大瀛朝臣的凶残之事。

临渊营。

“卸磨杀驴也未见过有这么快的。”

小九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把手里的银票银子一个个塞进他们这些小辈的包袱里。

“那告示贴归贴,以你们易容换形的功夫,掩人耳目逃出京城自不是问题。”

“那若是撞上崇王来追捕呢,我听说追捕无骨刃的事宜都他来负责。”小十三看着小九脸上并未露出十分紧迫感到危机的神情,不由问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小九,他转身走到柜子前,一把拉开,拿出来几个瓶瓶罐罐,嘀咕着:“差点儿忘了他那个小狗鼻子……”

“这是一些掩味的香粉,你们都多撒些在身上。”小九嘱咐道。

眼看兄弟们身上都背好了圆滚滚一个包袱,小九身上却因为没有,身上也只套着一件宽敞的浅色长衫,只忙前忙后地帮他们收拾,安排后路。

“那你呢,小九,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年龄最小的小十这时候问。

“崇王若真的寻来,你们可打不过他,我比你们都厉害些,自要留下会他一会,帮你们拖延些时间。”

“那你能打得过他吗?”

小九也不耻于承认:“打不过。”

“那他要杀了你怎么办!?”

小十三比小十年岁大些,而且此前从小十一那里听闻过些什么,于是接话说道:“崇王吗,他是小九的姘头,应该不会痛下杀手吧。”

“可是我们犯下的可是死罪啊……”

“我们早就犯死罪了,头一回挂牌子接活我们不才十四吗……”

小九先是被小十三那句话惊得呛咳两声,而后便听他们七嘴八舌唧唧嚷嚷起来了。

“好了,天色要黑了。都别再废话!出了京城去找小十一!”

看小九声音严肃下来,无骨刃们也都噤了声,规规矩矩背着小九给他们准备好的包袱一个接一个的从窗口跃了出去。

这夜后半夜淅淅沥沥开始下来起来小雨。

小九在已经空了的临渊营里浅眠,不多时听到一道极其讨人厌的声响,是那离王府的秦管事扯着嗓子叫唤的声音。

百密一疏,原以为凭借临渊营这在深山林后的位置,就算是搜寻也要找个几天才能找到这里,却没有想到秦管事会带路前来。

小九心里有几分懊悔,没把那多事的秦管事杀了。

“砰”一声,是临渊营两米多高的大门被撞开。

萧崇叙身后跟着裴卓裴远一行兵马,闯入临渊营后,手里缰绳一勒,马前蹄抬起,发出一声嘶鸣后重重落地。

他们手中的火把被渐密的雨势打灭。

临渊营里一片漆黑,只后院最里头的一间,亮着一盏莹莹的灯。

除了那秦管事叫嚣着一些让小九滚出来受死之类的脏话之外,整个临渊营里寂静的只余雨声。

时过几瞬,萧崇叙从马上下来,朝那唯一亮着一盏灯的房间走去。

“殿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一只素白细腻的手将床帐掀开,小九已经穿好衣裳,头发却还没来得及束,便看见萧崇叙闯进来了。

萧崇叙面沉似水,他直勾勾盯着小九,看那张自己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你前日夜里来找过我?”

小九脸上露出迷茫神色:“什么?”

萧崇叙听罢抿紧了嘴,看脸色是有几分懊悔问出这个问题的意思。

“你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地谋杀那些朝廷命官?”

“这怎么算得上是大张旗鼓,若不是有崇王殿下,这一出不是天衣无缝吗?”

这简直就是不费心思的谎话,小九若真是想要隐秘地替代这些官员,自可以循序渐进,一个一个杀了他们,却偏偏如此不计后果在朝夕之内以一批不甚合格的无骨刃代替。

这几乎是称得毕露无疑,怎么不算大张旗鼓呢。

“那些官员即使是站错了队,不犯律法,皇兄也不会轻易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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