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必担心吓着我。”宫悯道,“我四处行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伤处血淋淋亦是司空见惯。
燕昭翎面无表情道:“本王硬了。”
宫悯:“……”
二皇子的船在他们后面,宫悯没回他们船上,船往岸边开去,宫悯坐在船边,捏着糕点往嘴里送,他背靠着船舱木板,手枕在了脑后,和人打听了才知,在他之前,燕昭翎把二皇子身边那小郎君救上来了,这脉象也有了点变化,体内似两股不一样的气纠缠在了一起。
兜兜转转,还是走了和那话本一样的路子。
他又想起燕昭翎和他说那话时一本正经的神情€€€€啧。
那会儿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岸上停靠着马车,船停靠在了岸边,宫悯起了身,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糕点碎末渣,船到岸边废了些时间,这么久了,燕昭翎也该好了。
受了那一番惊吓,翎王府上跟出来的人和演奏的伶人原先还担心翎王迁怒他们,到了岸边,可算是都松了口气,下人搭好了下船的桥板子。
燕昭翎从船里出来,宫悯观他脸色,不像是愉快的模样。下了船,马车边上,宫悯叮嘱他身边的下属回去给他熬点姜汤,再熬一副驱寒的药方子。
车帘掀开,燕昭翎恹恹道:“下人办事不利索,难免缺漏,宫大夫随本王一道走吧。”
下人在旁边低头不敢说话,把收起来的脚踏又放了下来。
宫悯顿了顿,直接跨步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调头。
车帘一放下,马车内的光线便暗了,衬得燕昭翎那张脸都暗沉了下去。宫悯打开窗户看了眼窗外,二皇子的船还没到岸边。
“舍不得?”燕昭翎道他要是还没同二皇子聊够,他再送他回去如何。
“王爷可冤枉我了。”宫悯道,“我与二皇子殿下,聊也不过几句无关紧要之话,哪比得上和王爷待在一块有趣。”
马车穿街走巷,途径闹市区,还能听见外面的吆喝声。
到了翎王府,两人一道进了府中,吩咐了下人去熬姜汤和药,下人退出了内室,房门一关,房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燕昭翎扯下了披风,板正的坐在凳子上,他闭了闭眼,颈间青筋若隐若现:“为什么消不下去?”
宫悯问他是如何弄的,见他面色如常,燕昭翎这才逐渐的放松了紧绷的背脊,宫悯给他扎了几针,去了门外,坐在了廊下红木护栏上,没过多久,府里小厮端着姜汤过来了,宫悯接过姜汤,让他先下去了。
良久,房门从里面打开,燕昭翎眼尾泛着潮红看向门外。
宫悯坐在廊下,背靠着红木柱子歇息,风吹过他发梢,这个人就好似从少年郎时到现在都未曾变。
平日不着调,却是意外的君子做派,像张白纸不染尘埃。
而他从前满身尘埃,如今满手鲜血,太脏了。
这一遭来回折腾,让燕昭翎病上了一场,这段时日宫悯留宿在了他府上,每日盯梢他喝药,因着有次宫悯去他屋中,发现他房里的一株花蔫儿了,细细一观察,才发现燕昭翎有时不想喝药,这药便进了花盆里浇花。
宫悯怜惜那娇花,便开始端着药盯着燕昭翎喝下。
他嫌药苦,宫悯在旁边放了蜜饯,不过燕昭翎鲜少会碰。
月黑风高,今夜月色朦胧,书房里烛火幽幽,燕昭翎坐在桌后,提笔在宣纸上写字,今日皇上召他入宫,给他看了好些弹劾他的奏章。
宫悯也入了宫,是被太后召入的宫中,二人一道去,一道回,太后和宫悯说了什么燕昭翎暂且不知,太后突然召宫悯回京,是为何意,燕昭翎能猜到一二,无非是敲打他,亦或者……
毛笔悬在空中,半天没有落下去,宣纸上多出了一处墨点。
“王爷。”门外下属道,“宫大夫说你该歇息了。”
燕昭翎放下毛笔,拿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从书房里出去了,回廊上挂着灯笼,燕昭翎往自己院中走去,还没走多远,一颗石子掉落到了他脚边,他走了两步,又一颗石子掉在了他脚边。
他抬起头,往一旁扫了过去。
墙头之上,一道人影侧卧在上面,手里抛着石子,燕昭翎问他在上面做甚,宫悯道他这书房重地,不让进,便只能待在这上头了:“春宵苦短,王爷不如来和我一起快活。”
跟在燕昭翎身后的下人背脊发凉,听了这不该听的东西,生怕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保不住。燕昭翎面色也是一黑:“你下来,本王保准现在就能给你个快活。”
那语气哪是快活,那分明是给个痛快。
燕昭翎从前就不喜他这吊儿郎当的做派,那时已经没什么人敢随意欺辱他了,旁人有些怕他,不敢凑近,宫悯每回都还能将人气个面红耳赤,他就是觉那小古板的冰块脸变脸有意思得紧。
宫悯给燕昭翎备了药浴,前几日他和燕昭翎提过。浴房中,浴桶里面盛一池的药水,颜色很深,燕昭翎穿着亵衣站在桶边,火红的烛火被风一吹,幽幽飘荡,他下了水,那股刺鼻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
屋子里放置着屏风,屏风上是美人图,宫悯坐在屏风后,观赏着屏风上的美人,道他这宅院冷清,连个推牌九的人都没有。下人一个个随主人,是个闷葫芦。
燕昭翎淡淡道:“想要热闹有何难,让管家寻些个伶人来,还愁不够热闹?”
这些天两人之间的气氛和谐了许多,谈话间那针尖对麦芒的气息都缓和了不少。
宫悯不经意道:“王爷这后院空荡荡的,便没想过找个体己人?”
若他没有这想法,说明他对二皇子身边的小郎君无意,若是有,那便是走了原本的路子了。
屏风后无声回应。
“王爷?”宫悯放下了手中的书,扭头往屏风那边看了眼,里面没声。
泡药浴还泡晕过去了不成?
“我过来了。”宫悯拉长声音道。
里边还是没有回应,连水声都消失得彻底,宫悯起身越过了屏风,见燕昭翎闭着眼坐在浴桶里,双臂搭在桶边,肩头粘了几缕没完全束好的墨发,湿透的亵衣也贴在了身上。
药浴里面热腾腾的冒着气,云雾缭绕,宫悯伸手过去时,燕昭翎睁开了眼,黑沉的眸子似一汪看不到底的深井。
他牵扯着唇角,道:“本王不举。”
宫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日宫中散学后,燕昭翎被宫悯围堵在路上,宫悯质问他为什么要针对他。
燕昭翎:宫中不许赌博。
宫悯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若有所思:小羽毛,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怎么整日找我麻烦?
燕昭翎:你€€€€[面红耳赤版]
宫悯:我也不是不能不从,不过从今往后你得听我的,如何?
€€€€
第69章 话本
宫悯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离燕昭翎额前只差一点的距离,水声轻响,燕昭翎侧着头,手支着脑袋,狭长的眸子斜斜的睨向了宫悯。
白色的亵衣沾了水,贴在身上,药浴烫得他皮肤泛了淡薄的红,橘红色的烛火落在他面上,忽明忽暗,犹如鬼魅。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他诡异又平静的声调道,“怎么这么惊讶?”
燕昭翎在他把手收回去时,扣住了他手腕。
沾了药水带着湿意的指尖贴着肌理,浓郁的药味儿在满屋子里弥漫,燕昭翎拽着他的手,探入了看起来像熬制的毒药一般的药水当中。
水有些烫,宫悯的手完全的浸入了水中,袖子也没了进去,他一手扶住了浴桶边缘,黑发从他肩头划下,垂落到了胸前,药浴的热气直扑他脸,他在水中看见了隐隐绰绰的倒影。
燕昭翎的嗓音自他头顶传来,嗓音低沉危险又缓慢,“这些时日,本王的药,本王的餐食,今日的药浴……都有壮阳功效,你当真是不知?”
他扣着他的手腕用了力,宫悯一时都抽不出来,他抬起头,看见了几缕贴在燕昭翎颈间的黑发。
“我既不是庸医,自然是要对王爷负责,你不说,我便不知。”宫悯说,“王爷在我眼中,也不过是病人,不必太在意。”
也不过是病人。
犯凉的指尖从他脸侧划下,扣住了他后颈:“陛下承诺于你,治好了本王,重重有赏,治不好,你觉又当如何?”
他这话里头像是藏着一分试探,试探宫悯到他身边的真正目的。
“我并非为了陛下赏赐而来。”宫悯直言,他的瞳孔偏浅,眼尾上挑的弧度撩人心弦,在夜里这眸子好似能蛊惑人心神。
燕昭翎像是被他眸中温度烫着了,眸子闪烁了一下。
宫悯又道:“王爷这等美人,若是早亡,实在叫人于心不忍。”
燕昭翎一噎,又漫不经心哼笑道:“于心不忍?旁人可都觉本王是祸害。”
“此言差矣。”宫悯道方面燕昭翎征战沙场,那般威风,又哪称得上“祸害”二字。
燕昭翎也不知道信没信,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片刻后,突然道:“你既然知道了本王的秘密……”
宫悯接话道:“王爷便要背着众人,将我玩弄于床笫之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昭翎:“……”
他还没反应过来,宫悯又说:“茶楼里说书先生都这么说的。”
“……哦?说的什么书?”
宫悯欲拒还迎的抬眸看了眼燕昭翎,浅浅一笑:“霸道王爷俏医师。”
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茶楼。
€€€€玩弄床第之间。这几个字后知后觉的从燕昭翎脑子里浮现,叫他明白了里面暧昧的含义,他蓦地松开了拽着宫悯的手腕,从水中站起了身。
房中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惊醒的梦中人,宫悯攀着了他肩头,道还没到时辰,这药浴不要浪费了,他没在这里面久待,拧了下袖口的水。
那水滴落在了浴桶边上,燕昭翎看着自家医师,在烛火下的脸是俊朗不凡,皮相是极其好看的,云纹腰带缠绕腰间,身板挺拔。
他说了什么话,从房中走了出去。
宫悯去换湿了的衣裳去了。
燕昭翎摩挲着指尖,脸上古怪,神情晦涩难懂。
都是男子,宫悯为什么要对他说这种话?
翌日,到了用早膳的点儿,宫悯和燕昭翎早膳不是一起用,多数时候在自己房中随意用过就算做了事,今日早饭是管家送来的,布了膳,管家在一旁候着,询问他有没有哪处不合胃口。
宫悯道一切都好。
管家在他身后站着,一个早晨叹了有不下十口气,宫悯放下了碗筷:“管家有事要说?”
“没事没事,宫大夫不必管老奴,吃吧。”管家道。
“管家直说吧,莫要叫我猜了。”
“唉,近来天气忽冷忽热,王爷胃口也不好,今日早晨早膳都没用上一口,宫大夫,你说这、这怎么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