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伊莱心满意足,放下筷子后他终于捡起了自己的贵族教育,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巴。
伊莱正准备跳下椅子去小花园完成他未尽的试验田大业,却忽然感觉到一道没什么恶意的视线。他诧异地四处望望,在某个隐秘的楼梯的拐角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白袍人。
白袍人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伊莱发现,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反应过来又朝着伊莱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白袍人身边还跟着管家,应该是家里的客人,伊莱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小伊莱变得更可爱了,”客人狭长的眼睛弯起,很快,他眼中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心疼,“生了一场病,瘦太多了。”
管家心里知道这位大少爷只是在感叹,并不需要自己的附和,就只是得体地立在一旁。
目送着伊莱离开,客人收回目光。
“走吧,姐姐该等急了。”
伊莱征得菲瑞娅的同意后带着花匠和几个卫兵把后花园的一角改造成了试验田,他甚至找了会做木匠活的多才多艺的花匠做了块牌子很有仪式感地立在试验田边。
昨天他们已经把马铃薯和红薯藤都种了下去,今天的工作就是为它们浇水。
说起种子,伊莱为了把种子的来源合理化想了无数个理由,什么路上捡的呀、岩洞里带出来的呀、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胡须老爷爷给的呀之类的离谱又不离谱的理由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是和没有问伊莱从哪里带来了一条本该绝迹的龙一样,迪伦和菲瑞娅都没有表现出好奇。
“伊莱还小,想做的事情就大胆地去做。”菲瑞娅如此说,“我知道伊莱有自己的小秘密,但是妈妈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伊莱从来不问妈妈的小秘密是什么,那么妈妈也不会问伊莱的小秘密是什么。”
不,妈妈,你听我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有小秘密。
迪伦更是什么都没有说,甚至给伊莱找了一个退休的耕地官员从旁协助。
“因为我们小伊莱是特殊的。”迪伦贴贴伊莱的脸蛋,微微冒出来的胡茬蹭得有些痒,伊莱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最头疼的将物品来源合理化的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虽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伊莱还是暂且按下了疑问,以后都会知道的。总之他现在就可以把抽到的卡随便拿出来用啦!
最头疼的将物品来源合理化的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伊莱上辈子常听舍友抱怨自己的原生家庭,迪伦和菲瑞娅这样开明的父母拿到宿舍夜谈去说绝对会引起一大堆羡慕嫉妒恨。
主神是不靠谱了点,但给他更精彩的人生这一点是完全做到了的。
浇水的间隙,花匠弗洛凑上前来,他是个跳脱的中年人,除了外表和大多数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小少爷,你种的这个€€€€”
看弗洛忘记了,伊莱贴心地提醒:“土豆和红薯。”
“对!土豆和红薯,”弗洛一下子开心起来,他像在商讨什么秘密大事似的压低声音问,“好吃吗?”
好吃,当然好吃,炸薯条土豆泥烤红薯苕皮都好吃!
伊莱压抑住给弗洛报菜名的冲动,谨慎地回答道:“我也没有吃过。”
这个回答并没有打击弗洛的热情,他眉飞色舞地炫耀道:“没有吃过也没关系,无论什么食物在我的妻子手里都会变得非常美味。”
他的妻子是城堡的厨娘,厨艺非常好,也非常愿意去尝试新的做法。伊莱的碱水结和果酱都是在这位厨娘的大力支持下完成的。
“你说得对。”伊莱深以为然。
今早上的奶油蘑菇汤就是弗洛的妻子做的,伊莱昨天早上实在是受不了奶油炖卷心菜和胡萝卜了,仅仅和弗洛的妻子提了一下,今天就换成了蘑菇。
虽然还是炖菜,总比勺子一压就变成糊糊的美味许多。
想起早饭,伊莱就想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炒蘑菇片,他和弗洛商量:“你回去能问一问丹娅,今天早上吃的蘑菇能不能和胡椒一起炒吗?”
伊莱折腾新菜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弗洛很爽快地答应了:“这有什么问题,今中午我就让我儿子去龙脊山谷再采一点蘑菇。”
龙脊山谷?龙脊山谷不就是有煤矿的那个山谷吗?
“那还是不要了,龙脊山谷太危险了。”伊莱有些生气,“你怎么让你儿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呀?”
小小的一个人,说起弗洛的儿子来跟长辈似的,任谁也想不到弗洛的儿子如果当年努努力还能给他添个同岁的玩伴。
竖起耳朵听着他们对话的人都忍不住嘴角上翘,小少爷就是有这样给人快乐的魔力。
弗洛憋着笑摇摇头:“这种蘑菇的生长地在山谷外围,再说了,自从小少爷带回了龙,魔兽都退到了山谷深处不敢出来,再安全不过了。”
弗洛不说伊莱都快忘记自己还有条龙了。伊莱听说龙守了自己半个月就跑去领地上那几个魔兽聚集地兴风作浪,可能是乐不思蜀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伊莱苦口婆心地劝告,“不要有侥幸心理。”
凯伊一家的遭遇实在是让伊莱对魔兽有了点心理阴影,人类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他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悲剧重演。
“€€,”一个卫兵拿手肘捅了一下身边的同伴,压低声音问,“弗洛大叔的儿子是不是……”
蜜橘色眼睛的年轻卫兵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唇前,眼睛里都是笑意。
在伊莱认真的可爱小脸前,弗洛竖起四根手指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撺掇儿子去危险的龙脊山谷。
当然,要是儿子从他妈妈口中听说小少爷很爱吃这种蘑菇从而自发跑去采摘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伊莱暂且不知道弗洛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险恶”作风,他被匆匆赶来的女仆长带走了。
“父亲和母亲找我做什么?”伊莱问。
薇尔被捕以后女仆长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新的女仆长恰好是一直照顾伊莱的女仆之一,她和严肃的薇尔不同,是会帮着伊莱清扫作案现场糊弄领主夫妇的溺爱孩子的类型。
当上女仆长后她的性子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她蹲在伊莱身边,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是小少爷的老师来了。”
“老师?”伊莱惊了,他被种田的事一打岔完全忘记自己要学魔法的这件事了。
“对呀,”女仆长毫不吝啬地分享着自己得到的情报,“刚到不久呢,领主大人和夫人一起到城堡门口接的。”
事实证明女仆长的情报一般是不会出错的。
伊莱踮着脚推开厚重的大门,菲瑞娅、迪伦和一个带着尖尖法师帽背对着大门的人在里面相谈甚欢。
“伊莱来啦,”菲瑞娅温柔地笑着冲他招招手,“快过来见见撒比亚法师阁下。”
魔法师转过头来,他是一个长得有些刻薄的老人,白色的长长胡须被打理得光华整洁,眼角充满褶皱,眼里却闪着智慧的光。
他用那双钴蓝色的眼睛把以来从头到脚扫了一眼。
这种眼神让人非常不喜,伊莱甚至生出了被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的错觉。
“庞大的魔力,”魔法师死死地盯着伊莱,语调嘶哑。
“简直像一头恶龙一般。”
第9章 秘密与暴力流法师
撒比亚是个不太好相处的老人,他总是昂着下巴看人,说话天然带着股阴阳怪气的劲儿,唯独在菲瑞娅面前态度还算好,连带着和迪伦也能聊两句。
但撒比亚也有傲气的资本,毕竟他是一个珍贵的木系亲和大魔导师。
在绝大多数木系亲和都出现在晨光森林的精灵和迷雾森林的妖精身上的前提下,撒比亚的存在简直堪比大熊猫,更不用说他还叠了个大魔导师的BUFF了。
这个世界的魔法师被分为见习魔法师、魔法师、大魔法师、魔导师和大魔导师五个级别,魔法师在接取魔法师协会的晋级任务后会自然变更等级。
游星帝国登记在册的大魔导师一共只有三个,其中之一臭着一张脸很不情愿地当了自己的老师。
太荣幸了,伊莱苦着一张脸捧起比他的拳头还厚的《魔法起源》,如果不一来就让自己学魔法史的话他会更荣幸。
而撒比亚本人只在一开始的时候把这本书扔给了伊莱,甩下一句看完了再来找我之后就找不见人了。伊莱从没有见过如此彻底的放养方式,他宣布自己学生不找从来不来学校的大学辅导员甘拜下风。
好歹上午发个消息下午辅导员就到你寝室来了呢。
为了早日摆脱苦海,伊莱几乎是拿出了高三冲刺的劲头在看书,甚至连试验田也托给了弗洛照顾。
迪伦举着烛台和菲瑞娅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伊莱的房门外。门虚掩着,透露出里面跳跃的烛光。
“小伊莱还在看书。”菲瑞娅轻声说,她有些心疼,现在已经接近伊莱的睡眠时间,“我们是不是该晚一些再给他请老师?”
迪伦摸了摸自己妻子柔顺的头发,安慰道:“伊莱的情况太特殊了,老师的教导越早越好。”
菲瑞娅抿了抿唇,愧疚和后悔一齐涌现在她的心底,过于复杂的情绪让她大脑都有些发懵。她想向深爱自己的丈夫诉说自己的罪责来求得心安,最终却只化成了一句叹息般的低语:“我可怜的小伊莱。”
门内正读到那场魔法师和剑士大战的伊莱似有所感,偏头望了大门一眼。
撒比亚低声念出冗长的咒语,墙角一株不起眼的藤蔓在魔法的作用下迅速地舒展生长。它优雅轻柔地圈住撒比亚的腰,毫不费力地把这位老人送上了高耸的城墙。
撒比亚拍拍藤蔓卷起的尖尖,它乖巧地晃了晃,好像在和撒比亚告别。下一秒,它迅速回缩,又变回了那株不起眼的藤蔓,好像它从没有长得那么高大过。
“这就是魔法吗?”清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撒比亚猛地提起精神,乌木法杖的顶端指向声音的来源。银发紫瞳的孩子坐在城墙的边缘,小腿在空中惬意地晃着。被用法杖指着他也不生气,甚至弯起眼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真神奇。”
撒比亚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他收起法杖,又变回了那个阴阳怪气的老头。
“真希望你所受的贵族教育里包括了不要使自己沉浸于危险之中的内容。”撒比亚弹走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拉长声音道,“现在看来我的希望落空了。”
“不,”伊莱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他俏皮地眨了眨右眼,“我现在非常安全。”
安全?一个小孩坐在城墙外围还说自己安全?撒比亚冷哼一声:“看来我有必要和你的父母聊一下你的教育问题。”
话音刚落,急速掠近的风声从背后传来,撒比亚伸出一只手摁住自己的帽子,讶异地抬起头。
优美而庞大的白色身躯从他们头顶掠过,在地上投射出一大片阴影,一大片属于龙的阴影。龙围绕着他们在空中盘旋,阳光透过翅膀的薄膜,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辉。
这是撒比亚第一次在书上以外的地方看见龙。
“撒比亚€€€€老师。”伊莱歪了歪头,“瑞兹在这里,现在我安全了吗?”
准确地捕捉到自己的名字,瑞兹仰着头发出了愉悦的长吟。
撒比亚最终还是拎着伊莱向迪伦和菲瑞娅狠狠地告了一状,原本就是带着龙偷跑的伊莱捂着脸,试图逃避父母震惊而谴责的眼神。
放风太令人快乐了,他竟然没反应过来撒比亚真能干出来告家长这种事。
“伊莱!”菲瑞娅难得的非常生气,她不常发火,冷下脸来竟然意外地很有压迫感。
伊莱将之称之为血脉压制。
迪伦本来也挺生气的,教育的话都溜到嘴边了,却在菲瑞娅的熊熊怒火下咽了回去。他和奥林站在一起,敬畏地看着温和优雅的菲瑞娅教育孩子。
脾气再好的母亲都有被自己的孩子气得失去理智的时候,伊莱耷拉着脑袋,乖巧听训。
“你五岁之前别想再踏出城堡一步,”菲瑞娅总结陈词,伊莱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菲瑞娅一个眼刀堵了回来。
好吧,伊莱闭嘴了。小孩子的身体就是不顶事,仅仅只是被不痛不痒甚至有理有据地教育了几句,伊莱的鼻子就不由自主地有些发酸。
迪伦赶紧迈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伊莱记住不能乱跑不能去危险的地方了对不对?”
伊莱噙着一包泪点了点头。
菲瑞娅原本心里还憋着一股气,看见伊莱可怜巴巴的样子那股气莫名其妙地就散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把伊莱揽进怀里。
伊莱抱着菲瑞娅的脖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边哭他边唾弃自己:加起来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能哭得这么惨,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