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知道龙很强大，但我没有想过龙还会给主人送礼物。”
伊莱纠正道：“我不是它的主人，只是它破壳的第一眼看见了我，所以把我当作了它的父亲。”
谁能想到龙这种除了翅膀和鸟没有半点关系的幻想种也有印随行为呢。
克拉伦斯想象了一下这对父子之间巨大的体型差与实力差，勉强回答道：“那瑞兹还真的是挺孝顺的。”
伊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吐槽，几天不见克拉伦斯是去进修语言的艺术了吗？怎么能说出如此难以反驳又满含嘲讽的话语？
挺孝顺的瑞兹妥帖地把老父亲和他的朋友放在了龙脊山谷外围某个没有人的地方，拍拍翅膀飞走继续去不知道哪个地方打地盘了。
伊莱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掏出一盏精巧的灯，这是柯蒂斯家族今年送来的生日礼物之一，据说其中内掺杂了带有高阶魔兽气息的粉末，能够驱赶大部分魔兽。伊莱用火石把它点燃，望向一旁绷着一张脸的克拉伦斯。
一
紧张就满脸生人勿进的毛病到底是哪来的？
伊莱真的怀疑克拉伦斯进入矮人部落的时候会激动到晕过去。
弗朗西斯的化雪季还没有到来，他们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或许柯蒂斯家族的灯十分有用，又或许是他们运气好，直到远远看见蹲在雪松树下的矮人，他们也没有在路上遇见魔兽。
“弗兰克大叔！”伊莱高兴地喊。
弗兰克大叔看见远处一高一矮两个孩子，他把手里的坚果放在灰毛松鼠的脚边，轻轻摸摸松鼠一股一股的腮帮子后才撑着膝盖站起来。
“我听说你前不久才过了生日。”弗兰克大叔摸了摸伊莱的头，“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伊莱有些奇怪：弗兰克大叔怎么会知道他的生日的？
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伊莱回答：“只要是弗兰克大叔送的我都喜欢！”
弗兰克大叔生出一点逗孩子的心思来，他突然弯腰揣起地上正用两只爪子抱着坚果进食的松鼠塞给伊莱：“那就把它送给你了”
突然转移地方的和突然被塞了个动物的都懵了，伊莱和松鼠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灰毛松鼠迟疑着把吃掉了一个尖尖的坚果放进了伊莱手心里。
弗兰克大叔哈哈大笑，就连紧张的克拉伦斯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伊莱夹在两个人中间、谨慎地沿着弗兰克大叔的大叔的脚印往前走。就在他们经过一个近乎垂直的斜坡时，伊莱忽然感到脚下一松，失衡感接踵而至。
完了，伊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手腕上的藤蔓察觉到了危机，骤然开始游动。
然而预想中身体与坡面接触的触感并没有传来，一双手准确地箍住了伊莱的腰，及时阻止了他下滑的趋势。
是克拉伦斯，他喘着气，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他就这这个动作把伊莱拖得离斜坡远了些。
“谢谢你，克拉伦斯。”伊莱还有些心有余悸。事发突然，他又不可能当着弗兰克大叔的面使用传送卡，要不是克拉伦斯反应快他估计还真得滚下去。
“真好奇你之前来龙脊山谷是怎么全须全尾地回去的。”克拉伦斯没什么好气地吐槽，他不由分说地隔着手套牵紧伊莱的手，“拜你所赐，我现在没那么紧张了。”
弗兰克大叔听见他们的动静，神色柔软了一瞬：虽然人类很讨厌，但是人类幼崽还不算坏。
弗兰克大叔带领他们越过了一条山涧，又绕过了危险的断崖，被岩石和木桩围起来的矮人部落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矮人部落背靠灰褐色的山体，从一个巨大的山洞口顺着溪流向外延伸，已经占据了不小的地盘。矮矮的小木屋们十分随意地散落在部落范围内，矮人们扛着锤子在其中穿行或者交谈，最里面的山洞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个矮人眼尖地看见了他们，他抬了抬下巴，高声打招呼：“嘿！弗兰克。”
弗兰克大叔迎了上去。
来到了朝思暮想的矮人部落，克拉伦斯在感到紧张和激动之前先看见了在山洞门口码的整整齐齐的金黄色玉米墙。
玉米不是伊莱折腾出来的、目前仅对外出售加工玉米淀粉的弗朗西斯特产吗？矮人部落里怎么会有完整的玉米棒？难道一开始伊莱给出的的玉米就是从龙脊山谷中来的？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
“我可不敢仅仅凭和几个矮人关系好就把你带到这里来偷€€€€啊不，学习。”伊莱眨了一下右眼，轻快得就像振翅的蝴蝶，“学习人家的独门绝技就是要付出一点学费的。”
矮人部落为什么悄无声息地迁徙到了危险的龙脊山谷伊莱暂且不得而知，但在和矮人们接触过几次后伊莱能够断定他们是被迫迁徙。甚至迁徙得还有点仓促，至少大家身上都只带了一点干粮。
龙脊山谷有什么吃的呢？除了魔兽和果子再也没有了。
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伊莱独自去找了部落的族长，主动提出要赠送给矮人部落一些种子。
族长头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了这个总是被他忽视的人类幼崽。矮人厌恶人类，对幼崽比较包容，但是像弗兰克那样能够报以善意的毕竟是少数。他们部落不到三十五个矮人，至少有一半以上都对伊莱抱有恶意。
然而伊莱对这些都熟视无睹，照样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和他关系好一点的那几个矮人玩。
“你主动给出对于我们来说非常关键的东西，是想要得到什么呢？”
比矮人还矮一点的孩子托着脸回答道：“我有一个好朋友，他特别特别喜欢铸造，如果我再给你们一个还算比较重要的消息，你有可能让他来观摩学习一下吗？”
矮人的铸造技艺从不外传，族长张口就要拒绝，却在听见了那个消息之后陷入了沉默。
“我需要考虑一下。”族长说。
考虑的结果已经十分明显，毕竟要来观摩学习的本人已经站在了部落门口。
“学费都已经交了，你一定要用自己的天赋征服他们好吗？”
伊莱踮起脚尖拍了拍克拉伦斯的肩膀，心中感叹：啊，这该死的贫穷老父亲省吃俭用送儿子上高价补习班的既视感。
一道破空声打断了老父亲在儿子入学前的殷切叮嘱，伊莱眼神一凛，他还没来得及拿起魔法杖，克拉伦斯就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剑把袭来的箭支打落在了雪地里。
“哇哦，”伊莱不合时宜地真诚感叹，“原来我们没见的这几天里你不仅进修了语言的艺术还进修了剑术吗？”
“西西莉亚从亲卫军回来了几天。”
西西莉亚就是洛浦家的大小姐。
克拉伦斯不动声色地挡在伊莱身前，他警惕地看向哨塔上再次拉满弓弦的矮人。伊莱注意到这个大鼻子的矮人的耳朵是尖尖的。
“帕里！你干什么？”弗兰克大叔愤怒地冲上去，“你居然对两个幼崽射出了箭支！”
“幼崽？”尖耳朵矮人面容扭曲地发出尖锐的叫声，“他们是贪婪的、卑鄙的人类，是企图盗窃矮人族至高无上的铸造技术的人类！如果你们被这个肮脏的人类迷惑了，那么就由我来终结他！”
第24章 铁与钢
伊莱从克拉伦斯的身后站出来，帕里的箭尖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始终指向伊莱的面门。
伊莱冷着一张脸，他现在非常火大，甚至已经进入了诡异的冷静阶段：“你说我是卑鄙的、贪婪的肮脏人类，那么你吃过我这个肮脏人类带来的玉米和其它的成品食物吗€€€€在你们只能在山谷里狩猎魔兽或者寻找浆果的时候。”
他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记得矮人的战斗力并不高，那么你们能安然无恙地在遍布高阶魔兽的龙脊山谷驻扎，多少也与我的龙把高阶魔兽吓往了更深处有点关系吧？”
“我不说，你们就当作不存在对吗？”
不止是帕里，许多矮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伊莱走过去捡起被克拉伦斯打落的箭支，箭支尖端的金属箭头随着他的翻转反射出漂亮的金属光泽。
帕里用它那种尖锐的嗓音叫着：“就算没有你那些随处可见的种子我们也不会饿死，就算没有你的龙伟大的矮人族也能在危机四伏的地方生根。你€€€€”
他的声音隐没在飞速向哨塔袭来的绿色藤蔓里，冰冷的箭尖贴上他的脖子，伊莱在他的耳旁轻声说：“你知道吗，两只羊角鹿就能把我杀死。”
“如果你这么拎不清的话，要不要去雪里清醒清醒？”
伊莱觉得帕里还挺莫名其妙的，你要说不愿意人类来观摩学习一下矮人的独家锻造技术，当时族长和所有人商讨的时候就应该提出异议，而不是现在跑来说什么“终结他”。
看，搞得大家多尴尬。
谁也没有料到刚刚还在围墙外的人类幼崽转瞬间就出现在了帕里的身后，甚至一脚把帕里从哨塔上踹了下去。
哨塔不算高，从这里掉下去只激起了一点飞扬的雪花与冰尘。伊莱趴在栏杆上从上往下看，眉眼弯弯地问：“清醒了吗？混血的矮人帕里。”
帕里尖叫着从雪地里挣扎起来，他发了疯似的想要再次冲上哨塔，却被弗兰克大叔摁住了。
“弗兰克！你这个叛徒！出卖部落的叛徒！”
帕里的声音实在很损害耳膜，伊莱想要抬手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右手臂却反应迟钝地漫上来难以言喻的酸痛感。刚刚实现了远距离“带飞”的藤蔓也蔫蔫的，松开缠绕着哨塔柱子的那一节，重新藏进袖子里慢慢变回了一个小小的手环。
果然怒气状态下人会变得很不理智，伊莱揉了揉酸痛的手肘想，他居然忘记了自己是个魔法师，完全可以一个水球把帕里从头淋到脚。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满含怒气的威严声音从山洞口传来，那是一个眼睛大到有些令人恐怖的壮年矮人，他一出现，一群矮人就围拥了上去。
他是这个矮人部落的首领，这群矮人们叫他族长。族长皱着眉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堆，目光在雪地里垂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的矮人和哨塔上脸色不大好的伊莱身上来回旋转。
“上午好，族长大人。”伊莱扬声道，他歪了歪头，做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来，“如果你实在不是很想透露一点你们这一族的铸造工艺的话，那你们能换一个驻扎地吗？”
许多矮人猛地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大放厥词的人类幼崽。
“毕竟你们搬迁到这里是因为我告诉你们这里可能有铁矿嘛，玉米就算了，矿石总要还给我吧？”
龙脊山谷里原本没有铁矿，是伊莱使用了三年前抽到的那张小型铁矿物品卡，并用这个消息和玉米换来了“入学机会”。
伊莱眨眨眼，很真诚地说：“我可能还挺需要那个的。”
铁是铸造中最基础也是应用最广泛的金属，只要这群矮人想要在龙脊山谷里继续他们的铸造工作，那么他们就绝不能失去这座铁矿。至于矮人们撕破脸皮要解决伊莱和克拉伦斯夺取铁矿的可能€€€€
在众目睽睽之下，伊莱笑盈盈地撸了一把自己银白色的头发。
除了那些神奇的卡片之外，他还有个挺不错的出身。
克拉伦斯从没有一天共情迪伦的程度有今天这样深，他替被藤蔓的巨大力道扯得胳膊疼的伊莱揉手臂关节，恨不得把伊莱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想的是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伊莱还在嘟囔着抱怨：“下次再也不让藤蔓扯着我飞了，速度太快了。”
克拉伦斯：脏话已在嘴边，全凭良好的修养咽下。
伊莱敏锐地察觉到克拉伦斯的情绪不太对，他试图与始终低垂着眼的克拉伦斯对上视线，最后干脆蹲下，扒拉着克拉伦斯曲起的膝盖偏头凑过去。克拉伦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猛地一仰，后脑勺和粗粝的岩壁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始作俑者毫无愧疚之心，他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你生气了吗？”
克拉伦斯有很多生气的点，他生气伊莱不顾危险直接对帕里发难、他生气伊莱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他生气伊莱在矮人部落受到的恶意、他生气自己的弱小、无法一剑捅穿帕里的心脏，但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我回去真的会告状的，伊莱。”
准备了一肚子开导话语的伊莱当场僵住。
弗兰克大叔一进来就看见原本好得像要穿一条裤子的两个幼崽此刻坐在石质长椅的两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方。
他有些好笑地端着两杯热腾腾的玉米汁走过来，伊莱接过一杯说：“谢谢。”
非常崇拜矮人的克拉伦斯则好像没看见弗兰克大叔手中的另一杯一样，他冷冷地看着有些尴尬的弗兰克大叔，态度转变的速度不比伊莱变脸的速度快多少。
“喝吧，”弗兰克大叔说，“待会儿带你们去冶炼工坊。”
矮人的冶炼工坊位于山洞内部，巨大的蛋壳形燃烧炉明明立在山洞尽头，山洞口却已经能够感觉到灼热的温度。一部分矮人打着赤膊在沿着洞壁散布的工作台上举着锤子锤锻铁块，这就是他们之前听见的叮叮当当声的来源，另一部分更靠近燃烧炉的则把被锤锻过的铁块扔进燃烧炉里。
克拉伦斯的眼睛一亮，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兴奋到有一点战栗。
伊莱把目光放到了燃烧炉旁边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木质机器上，它和燃烧炉的中部连接着一根长长的管子，一个强壮的矮人在木制机器后奋力摇动圆轮把手，一刻也没有停歇。
弗兰克大叔自豪地说：“就算没有附魔，矮人族出品的武器依旧锋利、坚硬，并且很难锈蚀。除了我们的锻造技术之外，冶炼工艺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而伊莱却没有被他的自豪感染，而是指着那个不起眼的机器，纠结着问：“那是在往燃烧炉中鼓入空气吗？”
弗兰克大叔愣住了，他的沉默给了伊莱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