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文准备拉整个耶里维奇家下水,波文大彻大悟,他现在连伦克朗阴沉的脸色也不看了,满脸正色地转向迪伦,行了一个非常实诚、连旁边的人听着都觉得疼痛的礼,正色道:“领主大人,我支持小少爷的议案。”
伊莱抓着一叠薄薄的纸,瞳孔地震: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还连普及教育主要普及什么教育都还没有说呢?
波文百转千回的思绪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看见他刚听了个名字、连内容都不知道就要旗帜鲜明地支持伊莱了。结合波文过去逮着个什么事情都要吹一遍小少爷多么多么聪明勇敢的事例,大家看着伊莱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如果要具体形容一下他们的想法的话,大约就和克拉伦斯听说罗莱为了伊莱默许了修斯家主帮助时一模一样。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恐怖如斯,除开武力值与聪明的脑袋,竟然还有这样收买人心的能力。
伦克朗心中汹涌的怒气硬生生地被波文这波操作梗了下去,他目光沉沉,有了奥林推心置腹的交谈,他倒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突然升起伊莱要争夺领主之位的担忧,只觉得在波文领导下的商业部迟早要完。他的真诚建议是先把普及教育放一放,当务之急是把波文换掉、以免弗朗西斯商业方面的中流砥柱还没来得及发展就中道崩殂。
弗朗西斯圆桌会议向来需要很长时间的唇枪舌剑,一开始就站明立场的也有,却没有波文这样一开始明显不赞成、和别人吵了两句马上就倒戈了的。
被倒戈的伊莱眨眨眼睛,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好像也不是那么意外。
商业部在弗朗西斯就是一个很新的、能够触碰贵族利益的部门,当初波文能自己找上门来说想要试试在商业部工作,就说明他接受这种离经叛道的新事物的能力很强。后来在管理商业部的过程中他也坚定地站在商业部的利益一方,就算是耶里维奇家的姻亲找上门来也绝不允许对方往商业部中安插手脚,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他对贵族没有那么的看重。
伊莱预料到了波文会倒戈,只是在未知全貌的情况下倒戈得太快事实上并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所想的教育也许与波文想象的教育有着诸多不同。比如波文想象的教育是教,而他要进行的教育在育。
不过没关系,伊莱翻开第一张纸,看了看议案后半部分的内容,轻快地想:无论波文后续怎么想,他总会让这个议案通过的。他轻飘飘地望着伦克朗,又在伦克朗察觉到他的注视之前收回了视线。
波文的支持仿佛一个信号,罗莱和安德鲁若有所思,听见“普及教育”四个字之后整个人的气势都沉下去的费尔南多心中酝酿的风暴更甚。
普及教育,唇齿一碰就能轻易说出来的四个字,却要凭借这个硬生生从贵族的身上撕下来血肉。贵族天然凌驾于平民之上,甚至能够与一些能力不强的领主平起平坐,费尔南多并不认为这是一种不公平、甚至不认为这是一种特权。
他天生就该享有这一切不是吗?他拥有更高贵的血统、更庞大的势力、他为了更加强大殚精竭虑,这位天真的小少爷轻飘飘一句话,就要他把自己的东西送给那些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平民。
没有这样的事。
如果说费尔南多一开始只是愤怒,在波文表示支持、而伦克朗提出反驳之后,他的心中升起了隐忧。平民三人、必定是有两人站在伊莱一边;军队两人,赫伯特也有很大可能被说服。他以为官员和然而最开始表示支持的竟然是贵族出身的波文,而伦克朗字里行间也并没有强烈的反对,那些嘲讽似的话语中似乎针对的对象也不止伊莱一人。
平民、官员、军队全部沦陷,而贵族暧昧不清。
伊莱只说了一个名字、内容一点也没有透露,情况却已经到了现在这么糟糕的地步。然而最要命的是,他觉得还能更糟。
费尔南多必须做点什么了。
“领主大人,”费尔南多站起来,对着迪伦行了个礼,掠过伊莱的眼神冷意沉沉,“原谅我中途离席的无礼举动,只是我没有兴趣在这里陪孩子玩闹、或者说一些奇思妙想的梦话。”
位高权重的罗素家主居高临下地看波文一眼,意有所指道:“也希望弗朗西斯圆桌会议保持应有的水准,不要让一些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成为某个群体的代表。”
语毕,费尔南多抬步走向大门,这是一个非常不妙的状况。弗朗西斯圆桌会议聚集了弗朗西斯每一个派别的代表,如果费尔南多一意孤行地离开,这场会议毫无疑问就会失败,而每一个群体都要重新对伊莱进行评估。最坏的打算是伊莱将失去部分群体的信任感,从而与他相关的任何事情都会因有心之人的借题发挥受到极大的阻力,因为没有人会去信任一个把控不住场面的上位者。
虽然费尔南多的声誉与信任度也会因为提前离席的行为受损,但他毕竟是手握实权的家主,怎样算损失都要比伊莱小得多。
剩下的九名代表或忧虑或审视地看着伊莱,似乎想要评估这位第一次真正意义出现在政治场上的小少爷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什么。
然而伊莱没有动,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呢喃飘进迪伦和罗莱的耳朵里:“怎么就不听人把话说完呢?”
迪伦似有所觉,目光投向费尔南多的背影。
会场内只有他们十二人存在,费尔南多屈尊降贵地打开了门,脚尖与会场之外只有一步距离。
迈出,伊莱失败。
费尔南多好像要抬起脚,突然,一枚不知道从何而起的冰棱拖着残影猛地袭向费尔南多。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费尔南多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脑子里甚至只能留下一个短促的想法€€€€完了。
然而预想中冰棱刺进脑袋的场景并没有上演,费尔南多双目圆睁、瞳孔紧缩,此刻冰棱的尖端距离他的瞳孔只有不到一根竖起手指的距离。寒气通过空气悠悠地传入费尔南多的眼睛,似乎在张牙舞爪地告诉他:只要我再前进一点,你就将失去你的眼睛。
“罗素大人。”
略带着点为难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费尔南多一点一点地转过去,表情骇人得像发觉猎物逃脱的高危魔兽,而他的猎物身姿挺拔地站在圆桌另一端,接触到他的视线,甚至神态从容又轻松地扬了扬手中的纸页。
伊莱欣赏似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议案,又抬起头来看着费尔南多,此时厚重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明亮的光从费尔南多背后透进来,因多年位高权重而自然流露出不可冒犯威严的脸因为光线对比藏进晦暗不清的阴影里、更显得阴沉可怖。伊莱像是没看见一般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撅起眉头遗憾道:“这场会议还没有真正开始呢。”
他这句话里隐藏着点责怪,和责怪格瑞贪吃太多坚果肚子疼一样轻飘飘。
伊莱把手抬到腰侧向上一点的位置,掌心向上,两根手指朝着掌心的方向屈了屈。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只有原本脸色就很差的费尔南多脸色变得更差了一点€€€€如果说刚刚他只是向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一个教训,那么现在他就是在迪伦的视线中真切地想要杀死伊莱了。
因为某个尖锐的微凉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脑勺,再前进一寸,就要毫不留情地刺破他的头皮与颅骨。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他幼年时驯服危险桀骜的巨龙、少年时平息龙脊山谷魔兽暴|乱,弗朗西斯领民歌颂他的天赋异禀,贵族就算觉得有所修饰、潜意识里依旧认为无损他本身在同龄人中的出类拔萃。然而就算双方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却没有人能够想象到伊莱的强大,竟然是强大到了这个地步。
冰元素是变异的水元素,要将水系的魔力转化为冰的外在表现形式,除却庞大的魔力支撑之外还需要魔法师精妙到一丝差错都没有的控制能力。许多魔法师一生不能触碰、就算做到也需要用冗长的吟唱来附着限制条件的事情,就被伊莱一句吟唱也没有、弹指间就用了出来。
威胁。费尔南多心中怒气翻涌、视野仿佛也因为剧烈的情绪模糊了好几瞬,他握紧拳头,大脑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这是一场嚣张肆意、高高在上、彻头彻尾的威胁。
位高权重的罗素家主缓慢看向圆桌上剩余的人,依附格达德家的威廉目露惊恐,伦克朗与行政署副署长凯蒂无动于衷、洛浦家主、护卫军代表唐与普通平民代表安德鲁目露惊讶,冒险者代表罗莱与亲卫军代表赫伯特满面欣赏,而非行政署官员代表波文的喜悦骄傲溢于言表,看上去甚至想要当场站起来为施展出这样一个高深魔法的伊莱鼓掌喝彩。
谁看着这样一群人,都没办法想到他们之前目露强烈不赞同的模样。
就连一直面色冷肃的迪伦都面带放松,甚至眼睛里隐隐还带着自豪€€€€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能够养出这样的孩子,谁又能不自豪呢?
剧烈的愤怒与荒谬感摄取了费尔南多所有心神,他几乎要冷笑出声了。看看在座的这些人,明明绝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普及教育,倒像是只有他有这个想法、倒像是他是不利的那一方了。
而让他们明明持有相同意见,却对他被如此粗鲁地威胁这件事无动于衷的原因……费尔南多回过头,目光幽深,仿佛酝酿着某种巨大的风暴。在费尔南多的视野中央,纤细的少年脊背挺直、正低头看着自己写的议案,眼角眉梢都刻着与他那位来自王城的母亲如出一辙的优雅从容,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察觉到费尔南多的视线,少年抬起头。
“现在可以请您坐下来了吗?费尔南多€€罗素€€€€”伊莱顿了顿,又扬起那种温良得没有一丝攻击性的笑容,他张嘴,唇齿厮磨间轻轻捧出一个不仔细倾听甚至察觉不到的词语,“大人。”
第134章
没有人想到伊莱会真正发难,除了伊莱自己。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场会议能够按照流程正常进行,他年纪太小了、做的很多事情又隐藏在幕后不够直观,更多人会把他看作迪伦的小儿子、奥林的弟弟,而不是同等地位值得尊敬的人。所以当他的提议冒犯到一位长时间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时,对方的耐心也不会像面对奥林和迪伦时一样好。而但凡会议内有任何一人因为耐心告罄或者其他任何原因要冒着声誉受损的风险离席,他的议案就会胎死腹中。
昨天晚上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心里也有点担忧的迪伦问他:“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伊莱昨天没有回答,在今天以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如果年纪与资历的威慑不够,他就要加上比年纪和资历更加不讲道理、更能直观地解决问题的武力。如果有人觉得他在这样的场合动用武力不妥,那么问题兜回最开始€€€€他年纪相对来说太小了,年纪小冲动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费尔南多定定地看了伊莱很久,后者一直保持着那种看似毫无攻击力的微笑,见他一直不动,还要用眼神提醒他坐回原来的位置。
费尔南多并不认为如果自己执意要离开,这根冰棱真的会刺破自己的脑袋。罗素家族的势力庞大,早已成为了弗朗西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伊莱杀死他,就是在动摇弗朗西斯的根基、就是主动让弗朗西斯陷入动荡。
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到神色不明、但一直非常平静的迪伦身上时,他的自信就先被动摇了。
弗朗西斯的现任领主是一个非常有魄力的人,九年前弗朗西斯状态还不算好的时候他就敢因为地下拍卖场直接驱逐威尔斯家族。当时的威尔斯商会是弗朗西斯最大的商会,拥有虽然肮脏、但是唯一能向外进行贸易的途径,费尔南多能说现在罗素家族对于弗朗西斯的重要程度比得上当初的威尔斯商会吗?
他不能。
贵族的势力是动态变化的,这几年罗素最大,前几年又是另一个家族最大,他们不拥有威尔斯商会手中那条唯一的途径,他们并非不可或缺。
当初威尔斯倒下,剩余的商会在过去的挤压中早就萧萧条条,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新生的商业部依旧填上了空缺;而罗素家族倒下,还有同属保守派的格达德、还有人丁不兴但历史悠久的艾里斯都、还有韬光养晦的耶里维奇、还有平静表面下暗藏着饿狼灵魂的洛浦、还有许许多多其它的家族。
更何况……费尔南多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的痛感让他一瞬间清醒起来,他想:他们的领主大人真的对罗素家族疯狂聚集势力、打压敌对贵族的做法没有任何意见吗?
瞧,如果弗朗西斯的小少爷杀死了他,连凭空造一个部门都不需要,只需要坐观罗素内部混乱、坐观那些贵族为了撕咬罗素的肉各显神通,然后坐观领主在弗朗西斯受影响前扶一把。另一个“罗素”会在没有鲜血与死亡的战争中加冕为王,从此弗朗西斯成功度过因为顶端家族动荡而带来的危机。
多么令人毛骨悚然、可怕、又切实可能发生的未来。
在或戏谑或期待或叹息的视线之中,费尔南多沉着一张脸缓步走回属于自己的座位上,门外的黑甲卫兵拉上了门,外部透进来的光线被吝啬地收回去,会场内部重归因烛火跳动而产生的昏暗。
这又是一个信号,罗素家威严不可侵|犯的家主因位某种大家心照不宣的原因向他们年少的主会人低头,于是他们看向伊莱的眼光就不再是看同僚可爱的弟弟、儿子最好的朋友、外甥曾经的竞争者、扒拉着自己想要吃烤肉的小朋友,而是看一名强大的、足够主理这个会议的同僚。
微妙的变化并没能逃过伊莱的眼睛,他放下手中的纸页,缓声道:“首先,我将要提出普及教育中的教育,指的到底是什么。”
系统还没有回来,伊莱手中其实并没有详尽的教育体系规划资料。不过系统离开之前明说他要去到的是序号九八七号、也就是伊莱上辈子的世界。伊莱上辈子读到大学、要是不发生意外的话还准备继续念硕士,义务教育期间老师主要教的是什么课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而要针对弗朗西斯的现状做出怎样的改变,早在系统离开之前他就开始思考。
虽然与系统的交易包括将教育体系转化为适合弗朗西斯的形式,但他当然不可能完全相信系统。
受限于时代,弗朗西斯普及教育的课程当然不可能像伊莱上辈子那样语数外物化生政史地分,思及后续还要依照系统的方案进行修改,伊莱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先简单粗暴地分为文化教育和体育。
体育能让弗朗西斯最直观地变强大,但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最没有难度的。弗朗西斯民风彪悍,平民敢狩猎魔兽,也别看贵族们平时一副奢靡享乐的样子,真要遇到危险了,指不定比聘请来的“保镖”冲得还快。在此基础上还有护卫军营这种普通人摸索着走出的成功案例,护卫军营的训练方式几乎可以照搬到领民的教育中,甚至连老师也可以从护卫军营直接抓,啊不,聘请。
至于最要命的文化教育,伊莱决定也暂且分为两个部分€€€€理论与实践。理论指的并不是真正的理论,而是语言、算术、律法等等无形的东西;而实践则是可以即刻运用的技能,例如普通的铁器打造、染布、日后可能出现的纺丝。
前者触碰贵族利益,而后者可能触怒有一门手艺的平民,但凡放在弗朗西斯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伊莱要面临的就是双重夹击。
然而这是弗朗西斯,这是曾经贫瘠到一个白禾翻来覆去吃的弗朗西斯、这是洛浦家的小儿子想学铸造都只能自己翻书自学的弗朗西斯、这是曾经大部分生活用品都需要从外辗转购买的弗朗西斯,说得难听一点,真正能一代代流传的手艺都在弗朗西斯之外,而弗朗西斯盛产的是徒手搏斗猛兽的勇士。
教授技能遭受不到什么阻碍,教授文化则必定会引起贵族中间的轩然大波。
然而就算是在费尔南多阴沉的目光之中,伊莱还是一点点地把自己思考的内容说了出来。
出乎伊莱的意料,就算听见普及的教育包括历史、语言、文字、算术等等等等,波文看上去也没有半点惊讶,反而更加热血澎湃了。实在是让人想不通他倒戈之前想的到底是些什么。
然而波文赞成,伦克朗和洛浦家主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洛浦家主斟酌一会儿,第一次问道:“那么开展普及教育的目的呢?”
这是早就解释过许多次的问题。
“弗朗西斯的人太少了,只有每一个人都投入到运转的齿轮之中,合力分担战士、指挥者、后续保障的责任,弗朗西斯才有可能面对接下来的风暴。”
风暴?哪里来的风暴。
有冰棱的威胁在前,费尔南多倒是没再干出转身就走的事情,他怒气返笑,扬声道:“好,就算我们认可普及教育是提升弗朗西斯综合实力最稳妥的方法,那么又是什么让你在弗朗西斯并没有什么大的动荡的情况下断言弗朗西斯马上要面临需要用这种方法才能应对的风暴呢?”
“因为教廷。”
弗朗西斯不愧是不信仰神明之地,这话一出,大家的眼神都危险起来,就连审问过埃尔弗、所以知道些许内幕消息的伦克朗与赫伯特都目光灼灼。
教廷又要干什么事了?在座各位的想法此刻高度统一。他们都或多或少地知道教廷在弗朗西斯过往艰难的前进路程中使过多少绊子,就连唯一的真平民安德鲁也知道那句在弗朗西斯的领民中央流传甚久的话€€€€“弗朗西斯领地上一切查找不到根源的坏事,背后都有教廷的影子”。
相较之下大家都不是很讨厌自己惹了奥斯都、又不给弗朗西斯援助的游星王室了,因为游星王室在弗朗西斯人的眼里就是教廷的走狗,谁会真情实感地去恨一条狗?要恨大家就要恨狗背后的主人。
伊莱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而是从自己面前那一叠纸中抽出一大半、拿起来确保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放慢语速、清晰地说:“这是过去五十年内,弗朗西斯发生的每一场魔兽暴|乱的粗略记载。”他把这叠纸换了个方向,让所有人看到它的厚度,然后又从剩下的那一小叠纸中拿出一半,也展示一下厚度,“而这是以同样方法记载的、五十年以内弗朗西斯以外所有魔兽□□的粗略记录。”
弗朗西斯地域再辽阔,放在整片大陆也只是一小片地方,然而后一叠纸的厚度甚至不到前一叠的三分之一。多么恐怖的对比,以至于伊莱从柯蒂斯的商队中拿到后一叠记录时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在路上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不是的。
“我仔细研究过这两份数据,后者从时间间隔到发生地点都完全随机,唯一值得注意的一点就是去年奥斯都皇帝更替的三个月里奥斯都发生魔兽暴|乱的次数比前年一整年都多。”伊莱把那一小叠递给迪伦,自己则扬了扬手中更厚的那一叠,“而弗朗西斯这一份就非常有意思了。”
“在过往五十年里,弗朗西斯每年春季发生至少两次魔兽暴|乱、每年夏季至少发生两次、每年秋季至少发生五次、每年冬季至少发生一次。而如果把时间拉大到一年,那么,”伊莱顿了顿,实现扫过每一个人若有所思、神色又都不太好的脸,“弗朗西斯每一年至少发生十二次魔兽暴|乱。”
“十二次是什么概念?是除开弗朗西斯以外、去年整片大陆才发生了二十七次,是除开弗朗西斯和经历皇帝更替的奥斯都,去年整片大陆才发生了六次。”
赫伯特和伦克朗对视一眼,彼此的神色都很凝重,他们就是去平复魔兽暴|乱的人,比谁都清楚伊莱没有说假话。弗朗西斯的魔兽暴|乱确实是太频繁了,频繁到他们已经习惯、甚至不去想这个频率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地步。
伊莱放下了手中的纸页,双手撑着圆桌边缘,似乎在对着在座的代表发问,又似乎在对着别的什么发问。
“那么弗朗西斯的魔兽暴|乱为什么这么频繁呢?是因为弗朗西斯的魔兽更危险、更暴躁吗?”伊莱自问自答道,“不是的,因为整个弗朗西斯魔兽最多、最危险的地方是龙脊山谷,而纵观弗朗西斯历史,龙脊山谷只发生过一次魔兽暴|乱,也只有龙脊山谷暴|乱的平息是因为魔兽恢复了神智、而并不是悉数被弗朗西斯的士兵杀死。”
龙脊山谷还未传出消息,亲卫军与护卫军就已经未卜先知地赶赴龙脊山谷准备平复暴|乱的奇迹还历历在目,安德鲁正是在那场暴|乱中保护了镇民,同属行政署的凯文和威廉互相对视一眼,所有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传闻中小少爷成功中止了这场仿佛注定会给弗朗西斯带去灭顶之灾的魔兽暴|乱,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像没有人真的相信他是凭借一己之力中止的一样。
然而今天,伊莱就要打破他们的认知。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带着十一道视线走到大门口,拉开门,扛着某个被黑布包裹的巨大东西的黑甲卫兵们已经站在了对面。他们走了进来,把这个东西贴着墙角放下,在它一整个压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清晰的一声咚。
他们有序离开,门关上,外界的光线被再次隔绝。
伊莱隔着黑布摸摸那个更大的东西,突然捏住一角,刷的地把黑布取了下来。下一秒,除了领主迪伦与亲卫军营出身的三人之外,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凯文更是失态地站了起来,一张明艳的脸上尽是难以置信:“这是……”
柔美的垂泪女神被绑缚在巨大的十字架之上,伊莱摸摸这个巨大石雕上的断痕,轻声道:“十字架女神像,教廷的标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