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过身来面,面对所有人,以一种蕴藏着莫名情绪的语调说道:“我在龙脊山谷的某个山洞中找到了它,当时这位女神的眼眶中流着黑色泪水,这些泪水没入龙脊山谷的土壤里,我摧毁了它,然后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黑色泪水不再落下,龙脊山谷的魔兽暴|乱前所未有地中途停止了。”
会场中央被这样一个炸|弹一般的事实给轰懵了,再开口打破寂静的不是伊莱,而是伦克朗,他沉声道:“龙脊山谷的十字架女神像被发现之后,亲卫军营一直在领土内搜寻是否还有相似的雕像,至今为止,我们并没有找到第二个完整的雕像,但是我们找到了相似的残骸。”
赫伯特接过话题,神色不比伦克朗轻微多少:“而这些残骸被发现的地点,无一例外都曾经发生过魔兽暴|乱。”
弗朗西斯头顶阴晦的穹顶终于显露出冰山一角,然而伊莱并不打算给这些在各自的领域中都非常优秀的代表喘息和理解的时间,再度扔下一个炸|弹:“据可靠消息,被黑暗风暴袭击过的的暗夜森林中央就产出这种黑色泪水,教廷的十字骑士会定期前往那里搜集这些东西,他们把它叫做€€€€圣水。”
凯文皱起了眉,她提出异议:“可是据我所知,圣水应该是无色透明、具有治愈力量的液体,为什么会是黑色的东西?”
伊莱自然地答道:“所以后来我们叫它圣水原液。”
圣水原液?顶着绝大部分人迷惑的眼神,伊莱把埃尔弗从遭遇风暴到去往神国再到沦落地宫的事情挑挑拣拣地说了出来,然后他微笑道:“不需要我告诉各位弗朗西斯之外发生黑暗风暴的地方正在越来越多对吗?”
没有人回答,教廷危害信徒利益以获取圣水原液这个事实就算对于教廷怀有恶感的弗朗西斯也能造成冲击,更不要说把这种黑色的东西转化为具有治愈能力的圣水使用的是天赋者的天赋了。
听上去太荒谬,简直就像是毫无逻辑的故事。
“你要怎么证明他们说的是真实的?”费尔南多质疑道,“仅凭那几个外来者的口述?”他冷笑一声,又说,“那甚至还是曾经杀死过弗朗西斯士兵的敌军将领和把弗朗西斯视为豺狼虎豹的信教者,他们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就想要我们相信?哪有那么天真的事情。”
赫伯特若有所思地望向伊莱,他参与过埃尔弗的一轮审问,得到的信息比伊莱回来时带来的消息还要少一点、一些微妙的细节也对不上。当时他们就争论过埃尔弗的话究竟能不能信任,而这个时候奥林坚决到有点异常的态度引起了他的注意。当时奥林捏着拳头,冷冷地盯着监牢之中露出可怜笑容的埃尔弗,冷声道:“至少我们目前想要知道的那一部分他说的是真的。”
而当天晚上,迪伦对着汇报情况的赫伯特说:“埃尔弗€€伯伦隐瞒了一些事情,但只要我们最想要知道的是真的就足够了。”
那么是什么让他们都说出了这样的话呢?赫伯特若有所思,当时伊莱的病情刚刚好转一点,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吗?
赫伯特不知道,赫伯特不想动脑筋,于是赫伯特选择等伊莱的回答。
众人瞩目之中,伊莱从外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瓶子,单手放在桌面上。那真的是很奢华的一个小瓶子,被炼金术士处理过的秘银做瓶身、瓶口刻着繁复的符文、顶端红宝石熠熠生辉。伊莱用食指抵着瓶子顶端的红宝石,尾指一推,整个瓶子倾斜着旋转起来。光照在它凹凸不平的表面,高速移动之下,折射到圆桌上的光斑快速地更迭移动,就像一小片晃晃荡荡的星河。
这个时候伊莱突然说起了毫不相关的话:“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跟着父亲兄长去弗朗西斯集中耕地,当时来带领我们的是伦克朗€€艾里斯都大人与波文€€耶里维奇大人。”
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地看看波文和伦克朗,前者一脸受宠若惊,后者不知道为什么低着头,大半张脸都晦暗不明,只有桌面上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有人有心想问,却因为距离过远、彼此也不是很熟,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平民小女孩,她的爷爷曾经是弗朗西斯的士兵,第一次见面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我一个果子。”伊莱顿了顿,垂着眼睛,手上无意识地使劲儿,最终瓶子停住了,被他握进手里,粗粝的表面与不规则的红宝石咯痛了他的手,而他像刚刚才想起来一样说,“她的名字叫凯伊。”
迪伦的眉心猛地一跳,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他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眉宇间染上一丝忧色。然而向来都很敏锐的伊莱恍若未觉,似乎眼前的不再是圆桌会议的会场,而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院子,温柔又害羞的女孩站在中央,见他推开门,就腼腆地笑。
“她温柔又耐心,我很喜欢她,她应该也很喜欢我,因为每次见面,她都要拿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果子给我。”
伊莱停下了,这次他停的时间有点长,看着手心里的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费尔南多皱起了眉,他原本应该很擅长等待、怎么也不该这么浮躁,只是伊莱刚刚说得那些魔兽教廷圣水什么的多少扰乱了他的心神,竟然让他忍不住在这个时候出声道:“这可不是拿来回忆的场€€€€”
“那些果子,”伊莱微微拔高声音打断费尔南多的话,他又把瓶子放在桌面上,食指贴着瓶口的符文,一道不引人注意的微光闪过,伊莱轻轻地摩挲凹凸不平的符文,轻声说道,“全部浸泡过稀释的圣水原液。”
罗莱猛地转过头,望向伊莱的眼神震惊到几乎有点恐怖。没有人在意他的模样,因为所有人都看着身形纤细的伊莱,脸上的不可置信比罗莱少不了多少。
伊莱抬起眼睛,直视瞳孔紧缩的费尔南多,唇慢条斯理地说:“我每吃一个果子,身体里面的圣水原液就多一点,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不断积累,然后,我的身体就到了再渗进去一点圣水原液就会崩溃的地步。”
伊莱手指轻轻一挑,秘银瓶子的盖子被打开了,他用右手食指堵住瓶口,把瓶子反转了一个方向。这个时候迪伦的表面的平静彻底维持不住了,他不知道那个瓶子是什么,但心中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迪伦开始不安,他觉得自己应该阻止伊莱,但是伊莱正在与费尔南多交锋,他不可能作为伊莱的父亲冲出去。
“罗素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频繁地生病吗?”伊莱放下瓶子,松开堵着瓶口的手指,唇角轻轻勾起一个笑容,“因为总是有人想要再给我的身体送一点圣水原液。”
他抬起手,食指按在眼睑下、再缓慢向脸侧移动,一条长长的、漆黑的痕迹映在白皙光洁的脸上,对比强烈,甚至有些触目惊心。
伊莱放下手,把打开的盖子盖了回去,他带着那道黑色痕迹,眉眼弯弯,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轻快地说道:“就像现在一样。”
话音刚落,鼻腔内部就缓慢渗出某种暖流。不会这么快吧?伊莱一怔,下意识地抬起手,指腹在鼻子下方轻轻地摁了一下。
“刺啦€€€€”
会场中央响起了刺耳的摩擦声,罗莱应声而起,一手拉开伊莱的椅子、一手把伊莱摁在椅子上,他想要拿衣袖把那抹黑色擦掉,视野边缘突然递过来一张手帕,罗莱来不及道谢就匆忙接过来,等到把伊莱脸上黑色的痕迹全部擦掉,他粗鲁地把手帕捏成一团、随手扔向会场一角。
他的动作这样快,再回过头来,对上的就是眨巴眨巴眼睛,鼻血越过唇线流到下巴的伊莱。
弗朗西斯温和沉稳的领主站在伊莱的身侧,正一脸沉凝地从小跑过来的波文手里接过来新的手帕。弗朗西斯最强大的盾骑士走到那张脏掉的手帕旁边,蹲下来粗粗看了一眼,一脚将它踢向更远的角落里。
身边人影晃晃,而伊莱微微躬身,一只手接在下巴下方,眼睛却抬起来,清凌凌地看着费尔南多。他仿佛在问:你看见了吗?
费尔南多当然看见了,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
还有什么比现身说法更有说服力的吗?再也没有了。伊莱用一种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告诉他们,那看似荒谬讲述字字真实,因为他就是受害者、他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而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受害者,还有别的证据。
表情一直晦暗不明的伦克朗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伊莱,脑子里却想的是另一张在疾病的折磨下变得枯槁疯狂的脸。他很久没有想过那张脸的主人了,现在要非常艰难才能在心中想出那个美丽又热烈的名字。
安德莉亚。
上一任领主夫人名为安德莉亚€€弗朗西斯,在因为婚姻被冠以弗朗西斯的姓氏之前她是艾里斯都家唯一的女儿、亲卫军营曾经的队长、伦克朗€€艾里斯都最爱的姐姐。
二十四年前艾里斯都家主夫妇与长子因为一场诡异的魔兽暴|乱突然去世,那个时候安德莉亚已经成为了弗朗西斯的领主夫人,在外游历的幼子伦克朗€€艾里斯都被迫提前返回接过一团乱的艾里斯都。伦克朗少年时对管理艾里斯都家兴趣不大、一听说要接受相关教育就想方设法要逃脱,艾里斯都家主本就心疼小儿子,伦克朗前面还有哥哥姐姐顶着,于是他从来没有接受过继承人教育。
伦克朗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不要那些枯燥乏味的课。他又想,如果能重来,那一天他一定会回到弗朗西斯,撒泼打滚也要阻止父母兄长前去南部丘陵。
可是没有如果,一夜长大的伦克朗只能一边学习一边应对外界汹涌的挤压、还要分出精力来应对露出贪婪面目的亲戚。就在他整个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安德莉亚突然怀孕了。
忙得脚不沾地的伦克朗硬生生挤出时间前往领主城堡看望安德莉亚,面上倒是一派轻松的模样、只挑拣一些趣事讲出来都姐姐开心。在临走之前,安德莉亚带着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笑容摸着他的脸说:“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外甥或者外甥女好吗?”
伦克朗实在太累了,只笑嘻嘻地应了下来,竟然忽视了安德莉亚苍白到过分的脸颊。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与安德莉亚正常对话。
一个月后,身为剑士天赋者、从小就比自己的兄弟都要更加健康的安德莉亚突然生了一场绵延不绝、毫无由头的病。那场病似乎一点征兆也没有,某天早上她当着女仆的面流下殷红的鼻血,再然后就是头晕、长时间的耳鸣、偶尔还要吐一口吐血。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安德莉亚拼着一股劲儿生下了奥林,然后她的身体就以一种快到可怕的速度衰败了。
安德莉亚开始频繁吐血、头痛欲裂、躯干毫无理由地疼痛。她明明是带着一身伤都能在战场上精准地杀死敌方魔法师的战士,痛得最厉害的时候发出的嘶吼声却连隔了三层楼的仆人都能听到。
或许是太痛了,她的身体想要保护她,所以她开始断断续续地昏迷。
安德莉亚是个非常开朗的人,她原本自由热烈得像冰原上飞旋的鹰,却先是因为迪伦地位不稳嫁入领主城堡,又在疾病的折磨中一日一日衰颓下去。沉浸在痛苦中太久,她整个人的性格与思想都发生了变化。那个时候迪伦长驻北边境线、伦克朗正在为艾里斯都家长达两年的混乱收尾,等到他们注意到安德莉亚状态不对时,错误已经产生了。
起始是一名细心的女仆发现了奥林手臂上的掐痕。
那个时候奥林只有一岁半,却完全没有其它小孩那样活泼,他喜欢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安德莉亚叫他的名字就像个木偶一样走过去,安德莉亚抱着他说对不起的时候也没有一丝动容,因为他知道,道完歉过后母亲又会变回从前那样可怕的模样。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某一天被突然闯入的父亲抱离那个房间,胳膊上还流着血的奥林突然说:“母亲很痛。”
母亲很痛,四个字,他才一岁半、从前一句话也不说,此刻说得流流畅畅、一清二楚。
安德莉亚很痛,所以安德莉亚在奥林两岁那年死去了。
没有人知道安德莉亚生的是什么病、也没有人能够治疗,就像没有人知道杀死艾里斯都家主夫妇与继承人的魔兽暴|乱为什么发生、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在那一天前往南部丘陵。
谁也不知道,只剩下伦克朗发狂似地去寻找原因,最终什么也没有找到。伦克朗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或许只是巧合罢了,巧合专找他这样不幸的人,然后让他这样不幸的人变得更加不幸。
奥林一天天长大,伦克朗把自己对父母兄姐的爱全部倾注给自己唯一的外甥,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个时候,伦克朗以为自己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巧合给说服了。
直到今天,伊莱站在他面前,用最直观的、伤害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告诉所有人,那不是巧合。
魔兽暴|乱也是必然、那场病也是必然,有人怀揣着某种目的将这些附加给艾里斯都,最终只留下他一个人。
伦克朗浑身肌肉都在抖动、连带着骨骼也咔咔作响,他死死地盯着伊莱,双目赤红。他应该站起来,冲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面前,拎着对方的领子咆哮着告诉他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然而现实是他动不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控制不了自己神经质颤抖的颌骨,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
他想:怪不得,怪不得奥林从前在伊莱生病之后远离幼弟,又在伊莱生了更大一场病之后回到幼弟身边,从此之后但凡听说伊莱生病他都必定要放下一切回到领主城堡,眼睛中暗藏的惊慌就像过往每次大病都平安无事的伊莱这一次就要死掉。
因为奥林见过比伊莱病得更重的人,而这个人已经扭曲着死去了。他害怕自己与幼弟的感情深厚、以致于要再次经历那样的痛苦,又在下一次的病情中意识到自己远离得太晚了。
伦克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的脑子开始嗡鸣,他想到说着责备的话却满眼温和的兄长,一□□穿发狂魔兽头颅的长姐,在外雷厉风行,回到家里却要被母亲数落得头都抬不起来的父亲。他们生机勃勃的脸在他的脑子里闪回,最终变成枯萎、苍白、死气沉沉的模样。
罗莱和赫伯特围在伊莱身边,去叫仆人端热茶的波文亲自端着热茶小跑进来,迪伦拿手帕给伊莱擦脸上沾的血,伊莱抬起手,还没来得及说两句什么,就被余怒未消的迪伦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去。
那个秘银瓶子在慌乱间被带倒,见识过其中那种黑色粘稠液体的威力之后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它,于是它绕着圆桌的边缘缓慢滚动,滚过安德鲁、滚过唐、滚过每一个人,最终停在了伦克朗面前。
就算手被迪伦打了下去,伊莱依旧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我真的有把握的。”
他反应来得那么快其实是因为胆子大到直接把圣水往脸上抹,圣水的影响是持续的,只要及时擦掉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就是连迪伦听了都要把他关在城堡里的禁忌话题了。
迪伦看都不看他一眼,手上力道加重,在伊莱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红痕。伊莱适时地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眼神,迪伦却不为所动地说:“你去和你的母亲兄长解释你哪里臆想来的把握吧。”
伊莱张了张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补救一下。
“我赞同。”
一道不知道为什么压抑着很多情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伊莱一愣,从迪伦的腰旁边冒了个头去看,他又一愣,讶异地挑了挑眉。
仿佛酝酿着某种风暴的伦克朗站起来,目光沉沉地望向伊莱,一字一顿地说:“我赞同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在本次弗朗西斯圆桌会议中提出的议题。”
“我赞同。”
出乎意料的,一道优雅而舒缓的声音接踵而至,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洛浦家主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不知道是约好了还是怎么样,他也看着伊莱,眼神中有欣赏、好像也有点难以形容的遗憾。他叹息一般说:“我赞同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在本次弗朗西斯圆桌会议中提出的议案。”
“我赞同。”
凯文站起身来,单手抵住心脏,眼中不知道为什么盛满盈盈的碎光。
“我赞同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在本次弗朗西斯圆桌会议中提出的议案。”
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赞同惊住了,端着茶的波文猛地反应过来,他原本就是站着的,此刻他蹭地举起手比谁都要大声地说:“我赞同小少爷的议案!”
他声音太大,和他站得最近的赫伯特龇牙咧嘴地单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象征性地举了举。
“亲卫军营赞同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的议案。”
“护卫军营赞同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的议案。”
自从听见普及教育四个字后心跳就没有慢下来过的安德鲁蹭地站起来,他望着伊莱,目光灼灼。
“普通平民赞同小少爷的议案。”
“冒险者赞同。”
罗莱站在伊莱身侧,目光一一扫过此时站立着的代表们,唯二坐着的费尔南多面色阴晴不定,威廉满眼忐忑不安。
伊莱眨眨眼睛,唇角略带着点笑意,他就像费尔南多想要走出会场时那样提醒道:“罗素大人。”
长久的沉默之后,费尔南多站了起来,他带着满身风暴走向大门,投给伊莱一眼,什么也没说。
位高权重的罗素家主和威廉最终还是没有表达赞同,不过尘埃落定。
第135章
在整个弗朗西斯都因为那条“离经叛道”的政策暗潮涌动之前,伊莱先要为把圣水原液直接抹在脸颊上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
他这次做得实在过分,迪伦从前最纵容他不过,现在却连普及教育奇迹般地通过圆桌会议判定这件事情都顾不上了,反倒是放下手中的事物、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菲瑞娅教育胆子愈加大的伊莱。而奥林也没有去亲卫军营,而是站在门口另一侧,目光沉沉,不知道是想撸起袖子迟来地打一顿弟弟,还是在后怕。
菲瑞娅平日里都带着温和优雅的笑意,骤然冷下脸去竟然比迪伦还要吓人。她教训伊莱的时候保持着平时的语速与语调,明明也没有说什么重话,伊来偏偏就抬不起头来,只能发出微弱的挣扎声:“这样反驳罗素家主更简单直观嘛……”
奥林的声音突然响起:“因为最简单、最直观、最高效,所以你就要这样做?”
弗朗西斯的大少爷与弗朗西斯现任领主夫人关系尴尬,向来尽量把对方当作陌生人。这是奥林第一次在菲瑞娅还在说话的时候插嘴,就连正在按捺也去教训孩子冲动的迪伦也转过头来,而奥林恍若未觉,冷声道:“所以如果某件事情你特别想要做的事情会让你花费更大的代价、比如像从前那样一连躺几个月起不来,你也要这样做吗?”
伊莱瞳孔颤了颤,在场几人都是天赋者,就算是身为魔法师的菲瑞娅也拥有敏锐的洞察能力,没有人错过他这点小动作。
奥林的眼中慢慢透出失望的情绪来,他注视着伊莱清澈的紫眼睛,许许多多的问题堵在他的胸口,以致于他开始有点难以呼吸。他想:你都知道圣水原液会在身体里累积、怎么能确定不会对你造成太大伤害呢?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想过后果吗?你知道已经有死亡的先例,又为什么在自己的身体上这么无所谓呢?
他想:万一你出了事,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朋友、许许多多爱你的人,还有我,你想过我们会怎么样吗?
奥林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而伊莱终于感到了不安,他下意识地露出奥林最不能抵挡的那一种眼神,而奥林依旧用那种沉重又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伊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