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之前,大陆上没有智慧生物,没有四季,没有风,没有雨,只有一片混沌。”
“一根青翠的树苗出现在这里,它仰起头,看见了一个莹白色的光团。”
“树苗问:‘光团啊光团啊,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呢?’”
“光团回答:‘树苗啊树苗,我已经在这里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是多久呢?’”
“‘是从世界的这一头走到世界那一头那么久。’”
“‘啊,’树苗惊讶道,‘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了,这么久,你不感到孤独吗?’”
“‘当你出现,我就不再感到孤独了。’”
“这之后它们一起在混沌中生长、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从世界的这一头走到世界的那一头,再从世界的那一头走回世界的这一头,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树苗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光团突然说:‘大树啊大树,我要离开了。’”
“大树紧张地问:‘你要去哪里呢?’”
“‘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光团这样回答,‘你会因为我离开而感到担忧吗?’”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我会担心你生病、受伤,担心你在旅程中感到孤单,正如你担心我。’”
“光团在自己的身体上分割出一部分,在大树的树梢上结成五个茧,它说:‘大树啊大树,你会有很多很多同伴,你永远永远不会孤单。’”
“大树伤心地回答:‘没有你,我永远会孤单。’”
“光团围着大树转圈,它说:‘不要担心,大树,终有一天,我会回到你的身边。’”
“‘那是什么时候呢?’”
“‘就在……你开最后一次花的时候。’”
[叮咚,判定通过,分割成立。]
与此同时,远在南边境线外围的薇尔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她看见南部丘陵的上空出现银色和紫色的光亮,它们慢慢攀升、交织在一起,在南部丘陵上空纠结成一颗明亮的球,看上去就像星星。
瑞格瑞斯结束吟唱,仰着头,诧异道:“那是什么?”
薇尔脸色一变,她想要向旁边走一步,却一个踉跄,如果不是瑞格瑞斯扶了一把,想必她会直接栽在地面上的武器中。
“怎么了?”
薇尔手臂颤抖,偏过头,吐出一口漆黑的血。
和圣水原液一样。
与此同时,弗朗西斯的城镇的上空伴随着巨响绽放出亮色的烟火,篝火旁的人们将鼓敲得愈快,裙摆和绸带上下翻腾如同加速的云,他们大声地欢呼,大声地歌唱,仿佛最后一场狂欢。
妖精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那是烟花呀,好像是矮人前段时间做出来的东西吧,真漂亮呀。”
妖精仰着头看,看了很久很久,突然抬手指着南方天空中银色和紫色的光束。
“那也是烟花吗?”
与此同时,正在东部海域交战的奥林、奔赴西部海岸线的菲瑞娅、坐镇费斯城的迪伦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奥林的神经突然叫嚣危险,他沉下身,敏捷地避开袭来的石锥。一柄样子奇怪的轻剑擦着他的盔甲没入袭击者的身体,一身戎装的大小姐闷在盔甲里,急促道:“你走什么神?”
“我不知道。”
奥林有些烦躁,他几乎是带着怒意清扫出了周围的地方,然后抬起头看向南方。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正和父亲弟弟商谈的菲瑞娅突然心脏刺痛,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等到缓过来,就看见父亲和弟弟满是担忧的脸。
“怎么了?”
菲瑞娅摁着心脏,就连从王城逃往弗朗西斯的一路上她都不曾慌乱,现在却心慌道连张口都艰难。
“伊莱……”她低声道,“伊莱在哪里?”
马修奇怪道:“怎么突然问伊莱,他不是在科尔山吗?应该和洛浦家的那个少爷在一起。”
“不,”菲瑞娅急促地反驳,她的优雅和高贵荡然无存,她要否定马修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她的脑子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想法,她没有抓住,却颤声道,“我要去南部丘陵。”
她要去那两道光芒出现的地方,就算她不知道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
空旷黑暗的书房内,迪伦猛地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带得散了一地。他却不管不顾,踩着这些东西大步走到了窗前,在银紫光辉的照耀下,他知道,被自己派出寻找小儿子的萨辛晚了一步。
这一瞬间仿佛他回到了许多许多年前,巍峨如同高山一般的父亲在他的眼前一寸寸崩塌,由此带出的生长痛蔓延入骨。当时的他没有想到,日后他从恣意的继承人变成领主、变成她人的丈夫、变成父亲,这种生长痛依旧存在他的骨髓里。
“笃笃,”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后,副署长凯文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领主大人,发生了什么吗?”
“不。”
迪伦几乎是从胸腔里逼出了这个字,没有人知道弗朗西斯永远从容、定海神针般的领主在黑暗的房间露出了近乎狼狈的姿态。费斯城不能没有他,他在费斯城,做的是现在整个弗朗西斯的枢纽,他一旦离开,整个弗朗西斯都会崩溃。
自他从父亲手中接过这个位置的那一刻起,他的肩膀上就承担了无与伦比的重量,以至于他不能轻易在战场上驰骋、不能表现明显的好恶、不能爱憎分明€€€€
不能在这个时候,选择做一个父亲。
“不,”他说,“不,什么……也没发生。”
与此同时,大半个弗朗西斯的目光集中在南方天空。
裙摆垂下,鼓声停止,喧闹暂时褪去,只留下烈火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
银色和紫色的光芒在天空中交织,如同某种植物一样生长,在它们的根部,黑发的精灵抱着闭上眼睛的银发青年站起身来,仰着头,面无表情。
黑暗时代的凛冬踏入了那样一条路,暗夜精灵毫无知觉,知晓时已经尘埃落定。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他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艾萨克€€弗雷斯特。】
一朵散发着微光的蓝紫鸢尾从他心口的伤痕中飘出来,围绕着他转了个圈,最终落在了他的肩头。暗夜精灵的声音似乎穿过时间与空间的缝隙,再次落在他的耳朵中。
【现在,该你入场了。】
第269章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伊莱如此想。
他在向上飘,视野在不断攀升,越过南部丘陵的树梢,越过漂浮的云层,从看见自己与艾萨克到看见镜湖、再到看见南部丘陵、最后到看见弗朗西斯。
这片位于大陆中部的领地广袤而汹涌,横跨大陆东西,南北边境线战火纷飞,铂金沙滩对抗漆黑海浪,绚丽的魔法与剑划过的弧光交织在一起,灰黑的费斯城作为沉默又井然有序的枢纽,龙脊山谷如同卧伏的巨兽,道路上急行的领民好似流向边境线的河流。
大大小小的城镇灯火通明,篝火燃烧产生的亮色灰烬上行,恍若一场自下而上的流星雨。
高空中呼啸的风带来兵戈相撞时的嗡鸣、官员们急促的交谈、声嘶力竭的嘶吼,铃鼓与琴弦交织过后混杂歌声、终末之时的狂欢似乎要把整个世界都点燃。
伊莱向下伸出手,从指缝间看见了那些亮色的城镇,然后他收拢手指,只抓住了风。
[宿主。]
系统的机械音出现在耳畔,伊莱在上升的气流中转过身,在飞舞的发丝间,他看见了漂浮的莹白光团。居住在他大脑里的人工智能在这个时候终于舍得出来看看外面的风光,它似乎不太适应外面的空气,吐出两个字节就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某一个瞬间伊莱甚至觉得它要坏掉了,但最后它还是恢复了沉静。
它说:[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
称呼的更迭拥有某种特别的昭示意义,在凛冽的风中,伊莱伸出手,轻轻点在光团中央。
“我现在应该叫你抽卡系统,还是叫你主神?”
话音落下,指尖与光团相触的地方骤然绽放出极其强烈的光芒,水膜一样张开,扑面而来,伊莱被激得闭上了眼。
等到眼前的亮色变暗,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清风带来馥郁的花香,他睁开眼。
他站在一片鸢尾花海的中央。
极其浓烈的蓝紫色延伸往纯白空间边缘,没有亭子,没有山脉,没有龙,没有孩童时期的他和少年时期的他,只有花朵在微风中摇摇晃晃,海浪一样向他涌来。
主神光团悬浮在他身侧,机械音平淡。
[在成为主神之前,我是诞生在无序时间海中,最初的生灵。]
那个时候无序时间海还不叫这个名字,它只是一个望不到边际的纯白空间。它在这个空间里浑浑噩噩很久,连第一缕无序的时间在这里诞生也没有引起它的注意力,等到它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纯白空间已经变成了一片无序的时间海。
这不是一件大事,无序时间海或者纯白空间对于它来说没有什么两样,它在时间海中飘荡如同在纯白空间中踽踽独行。直到某一天它感到孤独,花了很长很长时间,在无序时间海中创造了一个新的造物。
[我没有想到无序时间海的力量会造就有序时间的集合体。]
它也没有想到,有序时间的集合体中诞生了无序时间中第一个有序世界。
[有序世界的出现像盛满水的容器中骤然出现的孔洞,它开了一个头,自此会有很多有序的世界接连产生。然而有序会对无序时间海造成冲击,当它们累计到一定程度,无序时间海会出现动荡,到那时,有序世界与代表有序集合体的世界树都会无序时间海慢慢绞碎。]
伊莱在花海中慢悠悠地向前走,指尖拂过挤挤挨挨的花朵,闲谈一般道:“所以你创造了管理有序世界的主神空间。”
主神身上的光芒闪烁。
[我不能看着世界树死亡,它是我的造物,我创造了它,应该对它负责。]
“所以主神空间是为了对抗无序时间海而建立的组织?”
[是。]
“那之前监察者的死亡……”
[是因为无序时间海中的力量进入了有序的世界。]
主神解释道。
[有序自无序中诞生,新生的无序也可以在有序中增殖,达到某个限度之后,有序世界就会因为承载不了太多的无序时间而被绞碎。主神空间一直在竭力阻止这样的进程,直到无序时间海想要切断主神空间与有序世界之中的联系,将有序世界作为创造无序时间的茧房。]
“它们不再想把有序世界绞碎了?”
[就算是无序时间海,追求更大的利益也是本能。]
更何况,从第一缕无序时间诞生的那一刹那起,它们就在不停地扩张。
扩张也是本能。
[在那场大面积的世界断联中,我作为最初的生灵,一出现就会与无序时间海共鸣,它们会疯狂,而那个时候的主神空间无法控制这样大的动荡。于是监察者们前往序号零至九世界,却发现主神空间已经无法逆转无序时间的进程,所以他们选择死亡、用性命和权柄压制无序时间的活性。]
监察者的力量当然凌驾普通人之上,当初的凛冬在人类围攻下未必不敌,只是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只能用死亡来延续序号零世界的生命。
伊莱眨眨眼睛,轻声道:“这种压制是有时限的。”
主神平静的机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