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纸,经过改良,已经变得坚韧且防虫蛀了。”
徐谓青惊讶道:“真的么,陛下还有这样的纸么?”
傅平安道:“等你们谈完出宫,各带一些出去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纸的诱惑,接下来三人开始认真讨论起来,有时陷入怀疑,有时激烈争吵,傅平安便允许三人可以一直讨论到需要的时候,结果三人讨论到深夜,最后在宣室殿的暖阁里睡下了。
次日,薄孟商在暖阁中醒来,恍惚了一下不知身处何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感慨万分。
她本来以为自己昨晚会彻夜难眠,没想到因为讨论的太激烈,反而累得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宫人让她起来上朝,她才彻底清醒,穿了衣服前往朝阳殿。
官员们见她是从宫内出来的,有不少都面露惊容,议论纷纷,有人过来询问,薄孟商笑而不语。
她已经许久没有上朝了,今日站在殿中,只觉得恍然隔世,有人弹劾她,她也岿然不动,只望着陛下,最后陛下长叹一声,下了免她太傅之职,贬为南越州牧的诏令。
她已知道她要做的是重要的事,但外人不知,纷纷向她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但她挺直腰板,因为她知道自己问心无愧。
只有两件事让她难以释怀,一是不知该如何和视她为骄傲的父母解释,一是此去经年,再回来时,阿枝姑娘或许都要不认识她了。
幸好散朝之后,陛下又将她叫到了宣室殿,薄孟商便想,这次要记得在出来时叫住阿枝姑娘,无论如何要在离开前表明自己的心意。
徐谓青和方允俐也在,陛下将一些纸张装在盒中送给他们,说:“如今产量不多,以后产量上来了,朕一定多赐一些。”
这么说完,又颇动容道:“南越湿热,瘴气横行,爱卿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从此君去万里,万望珍重。”
陛下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只是没说出口,薄孟商觉得心头澎湃大脑空白,表了一堆决心之后,离开了朝阳宫。
到了朱雀门,智商终于又回来了,薄孟商想起自己又忘记叫住阿枝说话了。
那估计没机会了。
薄孟商有些丧气,但同时她又觉得,没机会也是件好事,毕竟自己这一去都不知道有没有回来的机会,就算对阿枝姑娘说了又如何呢,难道让别人等着自己不成?
也不好。
如此长叹一声,正要回家,身后传来自己日思夜想的声音€€€€
“薄太……啊,薄使君,请留步。”
薄孟商转过身去,呆在原地,是幻觉?还是真的?
阿枝小跑到她跟前,喘着气道:“薄使君,今日我正好休沐,你马上要出远门了,我请你吃顿饭吧,一直以来,都谢谢使君关照了。”
薄孟商道:“不不,还是我请你吧。”
阿枝道:“就让我请你吧,我们难道不是认识许久了么,还需要这般客气?”
薄孟商讷讷点头,只觉得耳朵发烫,心想:幸好昨日头发有些乱了,可以把耳朵盖住。
但随即又转念想:糟了,头发是乱的。
……
傅平安自然不知道她的前太傅居然是个隐藏恋爱脑,如今没了太傅,她便又有了个新的困扰。
让谁做下一个太傅呢?
摆在她眼前的目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在选个如薄孟商这般的年轻傀儡,一是选个有名声的大儒。
所有大权在握的皇帝想必都会选一,但对她来说,一是个不差的主意,因为选一可以为她拉来朝野儒生的好感,这对她非常重要,因为从前,因为摄政王对儒生的重用,儒生对摄政王的好感度是非常高的。
但这就导致,想选个和摄政王没关系的大儒,选择范围还真不太大。!
第六十章
次日早朝议事之事,傅平安提了一下这件事。
“朕还年幼,需要严师教诲,故而太傅之职,最好找人早日补上,不知诸位是否有推荐,朕自知资质有限,若是名师大家就好了。”
她言辞诚恳,宗正傅征便立刻说:“陛下早慧,才华横溢,何来资质有限之言。”
太仆彭玲道:“正是,陛下若论资质,定是天下第一等。”
丞相房子聪不冷不热:“陛下贵为天子,何必妄自菲薄。”
前面两个人吹她傅平安完全可以理解,没想到房子聪也吹她,但仔细看了眼对方的神情,傅平安感觉房子聪也就是顺口那么一说,因为对方很快就说:“太学中的博士都可以成为陛下的太傅。”
显然,房子聪更希望太傅一职只是个空架子。
这也很好理解,本来三公属于国家权力机关的最上游,若是太傅变成实职,那岂不是便四公了?饼就那么大,多一个人分,自己就少吃一口。
傅平安没搭这个话茬,道:“若有个饱学之士来教导朕,想必诸卿也更放心与服气些吧,若是对方的才干还不如各位,那朕何不在各位中选出一位来兼任此职呢?”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这可真是个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陛下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在场的人也都有机会?
这下子,氛围又变得不一样了,大家没有立刻推荐人,反而透露出了,还可以再仔细讨论下的意思。
傅平安自然也不急,又讨论了些别的事,快结束议事之事,傅平安问了一句:“说起来,英国公的腰伤如何了?”
太仆彭玲道:“臣前日刚巧去看过英国公,确实是旧伤复发得较严重,都很难从床上起来。”
傅平安道:“唉,朕实在心焦,都想去他府上看看他。”
话音一落,便有人道:“陛下不可,若又有逆贼薄氏一般的人可如何是好,陛下还是应该稳居宫中,方是国家之幸。”
傅平安望向郎中令:“魏京还如此不安全么?”
郎中令掌管宫中军队,理论上保障京城治安,上次薄卫行刺一事之后,原来的郎中令便被贬职了,如今的郎中令是新鲜
上任的€€€€对方并非出自六大家族,而是在世家博弈中捡了便宜的寒门子弟,于是自然不想一上任就被定为失职,忙说:“如今城中守卫颇严,每日都会遣人去全城巡逻,抽查人员身份,新入城人员都要先行登记,不会随意放人进来。”
傅平安忧心道:“可如此严苛,会不会影响道城中百姓的生活呢?”
郎中令道:“臣也会约束下属,必不让他们侵扰百姓。”
先前那人便说:“这……臣也不是说京中不安全。”
房子聪道:“陛下出行,需要提前封路,仪仗开道,难免影响百姓,烦费百官,既行危险之事,又劳民伤财,臣以为大可不必。”
傅平安道:“朕也可轻车从简出行。”
这下连田€€都说:“万万不可,陛下贵体,不容有任何闪失。”
都说到这份上了,傅平安也没法说什么了,弹幕也说€€€€
【聊赠一枝春:没办法的,自古官员都不会希望皇帝频繁出宫的。】
【孤星守护者:该怎么说呢,其实这也是控制皇帝的一种手段吧,也算是一种把皇帝和真实的世界隔绝开来的手段,这样一来,皇帝的耳目只能是大臣,就只能大臣说什么就信什么咯。】
【你没吃药:唉,那么说来,皇帝何不食肉糜,也是难免的吧。】
【ova:是啊,如果只看书本,怎么能看到真实的世界呢。】
【黑灯下黑:其实也是奇怪,书生自己都会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什么会觉得皇帝足不出户就能知道一切。】
【天真蓝啊: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也不这么觉得,而是真的在糊弄皇帝呢?】
作为被“糊弄”的本人,傅平安倒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来,只道:“那也没办法了,朕会遣太医去看看英国公,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她又转而问傅灵羡:“皇姑母身体可安好,若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可不要忍着。”
傅灵羡道:“臣身体无恙,倒是陛下,换季容易气短,可要注意一些。”
“有姑母担心,朕会好好注意的。”
今日的议事于是又以姑侄两人的肉麻交流结束,议事结束之后,傅平安和弹幕复了一下盘,弹幕觉得最后引到
摄政王身上有些太刻意了,而话语有阴阳怪气的嫌疑。
傅平安反思了一下,弹幕又说€€€€
【哈:总是cue姑姑,却完全不理舅舅,是不是不太好啊?】
傅平安一想也是,忙对身边的阿枝说:“阿枝,你去将舅舅叫住,朕有话要对他说。”
阿枝没应声,傅平安转头望去,疑惑道:“阿枝?”
阿枝双眼发愣,还真的是在走神,直到傅平安又叫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忙道:“陛下恕罪,微臣走了下神。”
傅平安好脾气道:“去叫一下田公,朕有话对她说。”
阿枝非常自责,忙小跑着去叫住了田€€,等田€€进了朝阳殿,她在殿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疼痛叫她稍稍清醒,却又叫她想起昨日的情形。
一开始是完全没有发现的,但吃饭的时候,因为一起去拿一只酒杯,手指意外碰到了一起,酒杯掉落在地板上,声音清脆,而薄孟商满脸通红,将双手缩在衣袖之中,忙不迭地道:“在下失礼,在下失礼。”
阿枝本来没什么感觉,因着对方的反应,脸颊也开始发烫,故作平静道:“没什么的。”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想得太多,对方是高门世家子弟,年纪轻轻便位列高官,是不可能对自己有意的。
阿枝在心里明确了这一点,于是不管对方之后如何反应,都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可是偏偏,在离别之时,对方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开口道:“阿枝姑娘,在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这句话说出来。”
阿枝心头一跳:什么话?
“你别……”
她想说你别说了,但是话未出口,对方已经开口。
“阿枝姑娘,在下……在下倾慕于你,但在下也知道,马上要远去千里之外,是没有资格许下什么承诺的,所以,所以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
阿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大脑空白,怔怔望着对方。
薄孟商低着头不敢看她:“我不求你等我,只能说……若是……若是五年之后我能回京,我未娶,君未嫁,那能否……”
阿枝终于出声了:“不能。”
薄孟商哑然。
阿
枝道:“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么说完,转身跑了。
可是如今,阿枝却开始后悔,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薄使君将她选到陛下身边,后来也帮她良多,是她的恩人,如论如何,她该再有礼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