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又问:“谁过来问起过了?”
琴荷道:“只千秋宫派人来问过。”
傅平安道:“那你们怎么回的?”
琴荷道:“皇后娘娘叫奴婢对外称是她染了风寒,所以太后那边叫陛下早点回朝阳宫,免得被过了病气。”
傅平安一愣,望向一边的洛琼花,见洛琼花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颇感慨道:“辛苦皇后了。”
这才刚进宫,就要帮她收拾烂摊子。
昨日睡前,傅平安心里其实还想着,洛琼花虽年少时看着还算早慧,但如今看来大约是生活较为优渥的缘故,人有些过分单纯了,也不知道能否适应宫中生活。
今日听闻了早上发生的是,傅平安便没有了这样的担心。
她用颇为鼓励的目光看了洛琼花一眼,然后对琴荷道:“服侍朕起来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睡饱了,用完膳后,觉得头疼的症状都减轻了一些,换好衣服之后,傅平安屏退宫人,与洛琼花两人留在房内,准备嘱咐一些事情。
她先开口:“今日你称病,其实是很有害声名的,真是委屈你了。”
洛琼花又不是傻的,当然也知道,毕竟她过去也参加过婚礼,有时就因为嫁人者第二天打翻了一只碗,都要被亲戚邻里议论一番的,她作为一国之母,婚礼第二天就生病,听起来着实是不太吉利。
但她满不在乎道:“无所谓,反正不要当着我的面骂我就
行。”
傅平安又忍不住笑了,但是随即正色道:“是有可能当着你的面骂你的。”
洛琼花:“……”
她面上忍不住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那么过分?”那不是比她老家的亲戚长辈还过分么?
傅平安道:“还有,婚礼有些仓促,也委屈你了。”
洛琼花听到提及婚礼,脸颊微烫:“也……也不仓促,我觉得已经很盛大了。”
傅平安细细瞧了下洛琼花脸上的神情,见不似作伪,更觉得对方可贵,如此,分辨神情的同时,也细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形貌。
卸了妆,原本的模样便展露出来,确实是一位姿容绝佳的美人,粉面桃腮,肌肤娇嫩,双目似一泓秋水,高鼻添几分英气,只乍看一眼,便觉得气质轻灵,似春日桃花。
当日征采官递上来的名册,竟也不是完全作假的。
就是说气质娴静端雅这件事可以再探讨一下。
傅平安边观察着对方,边又说:“待会儿去太后宫里请安,太后可能态度不好,你不要同她说话就是了。”
她一顿,又说:“你在宫外应该也听过一些传言,对吧?”
洛琼花知道这传言,想来应该是指陛下和太后关系不好,太后称病不出宫,实际上是被陛下软禁了这件事。
但这事理论上是宫中秘闻,她该不该知道呢?
她面露犹豫,傅平安却道:“你有话直说,昨日之后,我们便才是最亲密的家人了。”
洛琼花便道:“听过一些……说陛下和太后娘娘关系不好。”
傅平安道:“这是实话,但毕竟母后于朕有养育之恩,便是关系不佳,朕也不能行不孝之事,每月初一十五也是要特意去请安的,按礼,你日后需要每日请安,但是母后喜静,今日朕会同母后说一声,到时你也初一十五请安便好了。”
洛琼花连连点头。
傅平安却正色道:“同朕说话,如此也没有关系,但若是和母后说话,却要回话称是。”
洛琼花忙道:“是。”
傅平安又说:“还有,见你一直自称我,这样也不好。”
洛琼花涨红了脸:“臣妾……臣妾知错了。”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低下了头,傅平安莫名心生不忍:“私底下也没关系,只是在宫人臣子面前,不可如此随便。”
洛琼花立刻抬头,眼睛发亮:“那私底下可以叫你平安么?”
傅平安微愣,洛琼花的眸光又开始黯淡了:“……哦,好吧,不行的吧。”
傅平安开口:“……可以的。”
洛琼花立刻满脸笑容,简直叫傅平安怀疑一个人脸上的神情怎么能变得那么快速又鲜明。
她还是打了个补丁:“但外人面前可不能叫错了,若叫错一次,以后都不能叫了。”
“那你也叫我……臣妾阿花吧?”
“先回答朕前一个问题。”
“好,完全没问题,平安。”
“那好吧,阿花……真的要叫阿花么?”
“怎么了,不好听么?”
“……好听的。”
傅平安见对方面露窃喜,抿嘴露出得意的神情来,心中微动,心想,这么看来,她还真没什么变化,只因为这样的事,便能高兴起来。
只是明明年岁已长,心境却没有变化么?是因为确实生活环境简单,还是……一种伪装?
这念头转瞬即逝,想着接下来是去见太后,傅平安还是又多嘱咐了几句,并叫洛琼花稍敷了一点粉,遮住脸上血色,嘴唇也弄干了一些,好叫表演更真实一些,如此准备完毕,已经到了哺时,眼看太阳西斜,众人终于离开景和宫,前往千秋宫。!
第一百章
千秋宫中,太后跪坐在道祖像前,看起平静冥想,脑中却思绪万千。
最重要的一个念头是€€€€生病的真的是皇后么?
陛下余毒未除之事,她是向来清楚的,甚至可以说,如今她仍能在这千秋宫中枯坐,便是因为这个念想吊着她一口气。
事到如今,她已经彻底认了,从前刚开始时,她总想着自己总还有机会,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只要给那孩子翻了身,这后宫还真的被对方整顿成了铁板一块,毫无破绽。
她有时也忍不住想,要是天子就是她亲生的孩子就好了,若是亲身的孩子,便是将这权力让给她,又如何呢?
可事情到底从一开始就不对了。
或许在当初永安王的尸体被送到宫中的时候,就已经不对了。
但那孩子就算再怎么聪慧、再怎么如有神助又能如何呢,她的身体定然也撑不了多久的,到那个时候,自己说不定还能送她一程呢。
这么想着,嘴角竟忍不住上翘,就是此时,宫人来报,说陛下和皇后过来请安了。
她略用手压了压发鬓,然后继续跪坐在道祖像前,便是皇帝和皇后进来了,也没起来,仍是闭目冥想的样子,如此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她才睁开眼睛,望向皇帝,略带歉意道:“怠慢皇帝了,只是这个经文若是开始诵了,一定要诵完才行,不然这心就不诚了。”
傅平安和洛琼花从进来开始一直站着,便是宫人搬来座位,她们也没坐,到此时傅平安上前作势要扶起太后,口中道:“是朕与皇后来迟了,母后莫要怪罪才好。”
她其实不想扶,于是手快要接触到太后的衣服的时候就停了,太后也不想被扶,于是也连忙摆手制止了傅平安,然后扶着身边的宫人起来了。
起来的时候她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这新来的皇后,见皇后面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恹恹垂着眼,体态也有些颓唐,倒像是真的生病了。
太后慢悠悠坐到椅子上,宫人将准备好的茶水端盘送来,倒了一杯,洛琼花先跪在太后面前,然后接过茶杯,双手举过头顶奉上,道:“臣妾给母后请安,愿母后长乐无极。”
太后做出这时才望向皇后的样子,惊讶道:
“这是怎么了,面色那么差,真就染了风寒?”
来之前,洛琼花被傅平安嘱咐了好几次要少说话,但这话听起来就是在问她,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幸好这时傅平安在边上开口:“母后先喝茶,旁的事待会儿再说。”
太后却仍不接,道:“那么热的天,真是奇了怪了。”
若是开始还能说是没注意,如今陛下都提了,太后还不接,洛琼花又如何能看不出来,太后是故意的呢。
显然就是故意想折腾自己,好叫自己多跪一会儿。
洛琼花仍垂头不语,心中暗想:反正家中也经常被罚跪,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平安道:“就是因为天气热,所以贪了凉,晚上没盖好被子。”
太后道:“宫人没在边上候着?”
傅平安道:“昨夜叫他们都先出去了。”
太后略带怜惜地望着洛琼花:“可怜见的,那么好的孩子,出嫁时却连父亲都没能来送亲。”
洛琼花听到这话开始有些不高兴,因为这话就好像在责怪陛下大婚进行的匆忙,在挑拨她们的关系,她脱口而出:“臣妾不在意的,若是父亲知道女儿能为后,一定也很开心。”
屋内就安静了片刻。
洛琼花开始后悔,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寂静了片刻之后,太后冷哼道:“可你这做皇后的,却也不识大体,那么重要的日子,就因为自己的疏忽过了时辰,按礼,你们该早上来。”
洛琼花瑟缩了一下,她意识到太后好像开始对她有意见了。
幸好傅平安立刻接上话道:“朕也觉得对不起皇后,只是皇后体弱却也怪不得她,今日本太医是建议卧床静养的,只是朕想着不能失了孝道,所以还是先来给母后请安了,如今能在此处,已是不易。”
太后闻言却皱眉:“皇帝这话说的,倒好像吾为难你们了。”
傅平安道:“朕绝没有这个意思。”
洛琼花跪在地上,她总感觉陛下的话好像有弦外之意,是不是她既然体弱,当场晕倒在这也没什么关系?
她跃跃欲试,却又不敢,因为若是敬茶晕倒打翻茶碗,估计就要被太后恨上了,本朝以孝道治天下,就算满朝都觉得太
后被皇帝软禁,皇帝面上也不能真表现出不敬,何况是她呢?
于是她想了又想,在太后将要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突然装作一阵恍惚,歪了一下身子。
手中茶碗一阵摇晃,茶汤也差点溅出来,边上的宫人都发出一阵惊呼,太后更是捏紧了扶手,见皇后没倒,众人才松了口气,太后气骂身边宫人:“你叫什么叫,真是没有体统,拖下去……”
“母后,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就算了吧,皇后确实支撑不住,您就接了这茶碗吧。”傅平安打断了太后将要出口的话,“有什么事,坐下来说,想必能说得心平气和些。”
傅平安看着神情平静,但语调冰冷,看着是带了些火气。
太后也有些慌,若是给她奉茶的皇后因为多跪了一些时间直接晕倒,那外面不知又要有什么风言风语,于是她只好把茶接过来,又挂上笑容道:“人老了,糊涂了,都忘了你还跪着。”
洛琼花被宫人扶起时还踉跄了一下,慢吞吞在椅子上坐下,正思考着自己会不会演得太过,又听见太后道:“这身体不好可是大事,平日可在吃什么药?”
洛琼花瞟了眼傅平安,傅平安微微点头,示意她答,她便开口:“没吃什么药,只一些补药,慢慢养着。”
太后道:“补药能有什么用,这样吧,你每日来请安之时,同吾一起做些道家修行,这事对身体有好处的。”
洛琼花垂眸掩住眼中惊色,毕竟来之前,陛下是说,只要初一十五请安就够了。
并非是她不愿请安,只是这话与陛下说得不同,她难免有些不安。
洛琼花低头的时候,傅平安却抬头,进入千秋宫之后,她就把直播开了,直播间一开始吵吵闹闹,都在开玩笑,隐晦地猜测着为什么今日主播那么晚才开直播。
听了一会儿,便也被误导,觉得真是洛琼花生了病,纷纷议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