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遥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一天对一幅画感兴趣,也许是因为未知本就容易引人深入。
他又去搜索了近些年梁疏意的画作,好像他的风格就是昏暗的,就连发在PAINTING LOVER上的日常临摹都不怎么明亮。今年梁疏意竟然一幅画作都没有再发表过,最新的发表日期已经是去年三月了。
那些评论家们对他的评价也越来越犀利,他发表画作,就说他是“不停地复刻当年的成功,以图省时省力又能得到大众的赞扬”。他不发表画作了,就说他“灵感枯竭,当年的一鸣惊人不过是昙花一现”。
江知遥看了一圈觉得这些艺术家的圈子好像骂起人来更加的不留情面,虽然用语比较含蓄,但戳人心窝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搜索了许多信息,直到何望曲问他要不要带晚饭的微信消息弹出来他才反应过来,马上关闭了网页开始谋划下次的偶遇。
这几天学校组织了期中考试,考试形式比较宽松,但他也没法逃课,又连着好几天排练,根本没时间出去乱晃。
下周周末就是演出的时间了,这周周五晚上他主动联系了孟郁,但由于这次是会展中心的一家珠宝店开业,请了他们来热个场子,并不需要买票,他就只是客气了一下,毕竟没有人会把这个东西当成音乐节来蹦。
平常这种演出他们一般都是不太想去的,但是演出费给的多,自从江知遥第一次摔吉他,每次音乐节前方虞就会主动去接这种商演,江知遥羞愧了一次,下次还是照摔不误。
孟郁对他们乐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一听说是这种商演就发了三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过来,说:“每次音乐节结束就要接商演补贴家用。”
江知遥发了个对手指的表情,说:“我就跟你说说,这个没什么好玩的,下次有音乐节再叫你。”
孟郁回了他一个OK,又说:“我最近在忙画展,希望你下次的音乐节我能赶上。”
江知遥发了个惊叹的表情,说:“可惜这种场合不适合用吉他热场子。”
孟郁又发了哈哈大笑的表情,说:“你不是要和梁哥学画画嘛?学会了欢迎你来参展。”
江知遥就等着怎么把话题切到梁疏意身上,见他送上了门,立刻就说:“我倒是想,但是好多都不太懂,想问问梁老师,要是方便的话,你能给我推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吗?”
其实江知遥没抱太大的希望,想着孟郁肯定要拒绝,正在想下一个理由,孟郁却直接发送了一个微信名片过来,说:“你加他吧,不过他要不要教,我就不知道了。”
江知遥又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不用跟他说一声吗?可以直接加吗?”
“加吧,他肯定知道是我给你的,除了我没人敢乱推他的联系方式。”
江知遥发了个惊恐的表情,说:“害怕。”
孟郁又发了个白色熊熊捶地大笑的表情,说:“没关系你加吧,你自我介绍一下,他不会生气的。”
江知遥听他这么说,以为自我介绍有什么玄机,就多问了一句:“自我介绍了就不生气了吗?”
孟郁说:“伸手不打介绍人。”
江知遥:“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吗?”
不管这句话是怎么说的,江知遥顶着巨大的压力发送了添加好友的申请,在等待回音的过程中整个人如坐针毡,但他没想到竟然没有等太久,不到十分钟就看见了好友申请通过的提示。
江知遥差点原地弹起来,激动万分地先发了个眼睛冒星星的表情包过去,发出去后才觉得是不是太过不稳重,赶紧补了句:“梁老师你好。”还加了个系统自带的可爱表情。
那边的梁疏意也回了个“你好”,江知遥还在想下一句要说些什么,梁疏意却突然说:“我今天改作业看见了你画的画。”
江知遥脸上的笑意骤减,第一反应就是推卸:“我好像忘记写名字了,这张画的什么啊?”
梁疏意动作很快,马上就发了张图片过来,入眼就是右下角显眼的“江知遥”三个大字,挨着这三个大字的是密密麻麻的火柴人。
江知遥瞬间想一头撞死,发了个蹲在墙角自闭的表情包。
梁疏意又发了条消息,说:“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画,挺可爱的。”还附带一个摸摸头的表情。
江知遥顿时又心花怒放起来,又开始发可怜巴巴的小狗表情,说:“老师,我这样的学生还有救吧,这周周末还能不能带我再上一节课?”
梁疏意说:“可以,但是不要再迟到了。”
江知遥看着这排字愣了有半分钟,嗷地欢呼了一嗓子,把学习的、打游戏的、还有和女朋友打电话的都吓了一个哆嗦。
周言还没来得及骂他,就听见他喊了一嗓子何望曲,隔空送去了一个飞吻。周言噫了一声,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有点下限。”
江知遥说:“你不懂。何望曲同学,我的生命之光,我的爱情之火,我的月老,我的爱神……”
“打住。”何望曲晚上十点了还在听英语听力,戴着耳机都要被他膈应死了,“你少说两句,就算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江知遥美滋滋地去回复梁疏意的消息,说:“一定准时准点!”附带一个小狗起立的表情。
由于太过兴奋,江知遥有点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梁老师领口的那支玫瑰,想着想着就出现了些不三不四的想法,江知遥坐起来冷静了一会儿,跟何望曲要了一份英语听力的音频,戴上耳机听了十分钟,终于成功入睡了。
周六一早梁疏意去孟郁的画展帮忙,作品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但是没有一个能坐的地方,两个人收拾得差不多就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了,孟郁刚刚点了咖啡,两个人就抱着咖啡坐在地上聊天。
孟郁絮絮叨叨地跟梁疏意吐槽昨天家里楼上装修,还给他指自己的黑眼圈。又说:“今天一早又停电了,好像是昨天装修的改房子格局,把我们电线给扯了,我手机都没来得及充电,快要弹尽粮绝了。梁哥,你是不是还带了平板?你借我玩会儿呗,我上次在你那下载的游戏你没删吧?”
梁疏意就把自己的平板给他,说:“删了你还是要再下载回来,就给你留着了。”
孟郁跟他嘻嘻笑了一下,接过来一解锁发现平板竟然停留在一个视频的界面上,一打开就是吵闹的欢呼声和跳动的乐声。梁疏意显然也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关掉。
孟郁往边上一躲,赶紧看了一眼视频的标题,带着一脸的“原来如此”,说:“梁哥,你怎么还背着我看乐队演出呢?”
梁疏意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孟郁就又说:“你要带我一起看啊!我每次看都叫你了。”
梁疏意眨了眨眼,放松下来,笑说:“不小心点到的,昨天睡得太晚了,应该是太困了不小心戳到了。”
孟郁有些不解地又看了一眼视频标题,说:“这个视频还是江知遥的单人镜头哎,这都能不小心戳出来,你好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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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遥:梁老师竟然还记得我迟到,他心里有我(小狗美滋滋.jpg
第6章 奇怪的人
这周江知遥本来打算去蹭绘画课的,但前段时间他们乐队实在太过松散,这两天又收到了一场音乐节的邀请,下个月中旬就要举办,他们的时间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方虞天天把他们抓去排练,江知遥也不敢放方虞鸽子,只好趁机给梁老师发了一个满地打滚的小狗表情包,顺便卖了可怜。
江知遥一连好几天别说制造偶遇,只要出校门就在排练室,根本没空乱跑。眼看又是周五了,江知遥还被那支玫瑰花弄得心痒痒,于是准备先去那家咖啡馆碰碰运气,看看梁老师会不会又在那里画画。
这次是吃过午饭才过来的,他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有工人进进出出,把里面的橙色沙发往外搬,江知遥吓了一跳,心说不会刚找到这个地方这里就要被拆掉了吧?那以后要去哪里捞梁老师啊。
他走近了玻璃窗,还没细看,就瞧见梁疏意从里面出来了。他的头发好像又短了点,上次见他还是在肩膀下面一截的长度,这次刚好能碰到肩膀。他上半部分的头发扎了起来,脸上戴了个金色细框眼镜,走到一个工人师傅面前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知遥观望了一会儿,脑子转得飞快,左右看了看,迅速钻进旁边的饰品店逛了一圈,中途还不忘探头看看那边的进程。眼见梁疏意好像就要说完话了,江知遥才从店里钻了出来,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跟他挥手。
梁疏意正要进去,看见他也跟他挥了挥手,看见他几步并一步地跑过来,待他走近了才说:“自己出来玩?”
江知遥跟他笑了笑,说:“我出来买点东西。”
梁疏意看了眼他空荡荡的双手,也没说什么,又往屋里看了看,说:“你来得正巧,我里面有几张沙发坏了,刚刚换好。你要进来坐坐吗?”
江知遥马上就说:“好啊。”跟着他进了门,又说:“梁老师,这家店是你开的啊?”
梁疏意示意他坐,说:“没有什么正经事,开着玩儿的。”说着又问:“想喝什么吗?虽然没有什么生意,但是该有的东西也不缺。”
意识到这间咖啡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江知遥有些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说:“什么都行。”
梁疏意就笑了笑,站起来说:“香草拿铁行吗?
江知遥看着他的脸,脑子昏昏的,连忙就点头。
他坐在这里正好可以看见咖啡操作台,偷偷摸摸看了好半天梁老师的侧脸,在他要转过头来之前赶紧别开脸,佯装看着窗外。
梁疏意拿了两杯香草拿铁过来,江知遥那一杯上面还勾了一只白色小狗,他自己的只是随手画了片叶子。
江知遥拿过来欣赏了半天,半开玩笑说:“这杯是不是专属我的?你的和我的就不一样。”
梁疏意低头喝了一口,嗯了一声,说:“算是谢谢你上次的小皮筋。”
江知遥没想到他竟然把这话接了,弄得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喝了一口咖啡掩盖自己的表情,缓了一会儿才抬眼看了看他,没话找话说:“原来你还戴眼镜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梁疏意就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递给他,笑说:“那你试试。”
“我……我吗?”江知遥有点不知所措,看他点了点头才伸手接了过来,有些诚惶诚恐地自己戴上了,看了一圈,才哎了声,说:“没有度数的啊。”
梁疏意笑说:“孟郁送我的,我觉得挺好看,就时常拿出来戴戴。”
江知遥把眼镜还给他,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是挺好看的,主要是戴在你脸上就更好看了。”
听到这种直白的夸奖,梁疏意也没露出什么不自在的表情,只是笑了笑,说:“今天不上课?”
江知遥说:“周五的下午一般都没有课,最近一直在忙着排练,都没空出来玩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挂在门边的风铃响了,江知遥能看见门口,瞧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于是看向梁疏意,说:“梁老师,好像有客人。”
梁疏意也回头望过去,那边的那个男人也恰好望过来,梁疏意的脸色顿时变了变,那边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笑得客客气气,看了看梁疏意,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江知遥,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某种本能让江知遥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安地看向梁疏意。梁疏意正眼都没给那个男人,语气冷冰冰的,说:“知道我有客人就不要进来。”
那个男人并不被他激怒,反而很自然地向江知遥伸手过来,说:“你好,我叫梁贸枫,是他弟弟。”
江知遥有些迷茫,还没回应,就见梁疏意站了起来,挡在了中间,说:“没事的话就不要待在这里了,有事找别人。”
梁贸枫随着他的动作往后退了半步,做出退让的模样,说:“过几天就是端午节,我到时候接你回家吃饭。”
梁疏意只是说:“你可以走了吗?”
梁贸枫也没有什么被下脸面的表情,反而更加耐心,说:“我每次来你都这个样子,你要是还生气,我跟你道歉可以吗?”
这句话实在说得太暧昧,江知遥听得心里凉半截,但看向梁疏意,发觉他很不耐烦,甚至有些生气。
梁贸枫见状还去拉他的手臂,梁疏意往后一躲,还没发作,江知遥已经绕过了桌子挡在了梁疏意面前,说:“有话说话,你拉他干什么?”
“我是他弟弟,我叫他回家过节,关你什么事?”梁贸枫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了,开始口出恶言,“你有什么好摆脸色的?全家只有我还愿意来看你,你还跟我摆谱?”
江知遥觉得这话实在太刺耳,忍不住推搡了他一把,说:“让你出去听不见吗?店还是他的呢,让你进来了吗?”
梁疏意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不冷不热地开口:“别说这么好听,你不来更好。”
梁贸枫那副斯文的面具彻底挂不住了,嘴角抽搐了几下,却转手就要摸梁疏意的咖啡杯,说:“我也算是客人吧,进了你的店请我喝杯咖啡总可以吧?”
梁疏意一脸嫌恶,先把咖啡杯抢了过来,扬手把剩下的小半杯咖啡泼了他一身,说:“我的咖啡不给你这种人喝。”
梁贸枫被吓得往后一躲,忙掸了几下衣裳,满面怒气,说:“你不乐意看我来,那我下次去你家找你,可以了吗?”
这话已经不复刚刚的暧昧气息,甚至有些威胁的意味。但是梁疏意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大步走出去。
江知遥没想到他生这么大气,一时有点吓住了,半天才听见他叹了口气,听他说:“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
江知遥忙说:“我没关系的,你没事吧?”
梁疏意摇摇头,拿了几张纸巾蹲下身去擦地面上的咖啡渍,江知遥也忙跟过来,先他一步擦干净了,又递了干净纸巾给他擦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那人是谁啊,好没礼貌。”
两个人收拾完又坐回去,梁疏意神色淡淡的,说:“他的确是我弟弟,同父异母,不过我早就不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跑过来说这些,是不是吓到你了?”
江知遥又摇头,他已经猜测出了一些情况,但是怕再多说就要越界了,就说:“既然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我端午节也不回去。这个节日不说我都忘了。”
梁疏意就笑了笑,说:“家离得很远吗?怎么过节也不回去?”
江知遥晃晃脑袋,笑说:“下个月还有一场音乐节,方虞说我太懒散了,不好好排练会演砸,他说我丢自己的人就算了,不能给乐队丢人。”
他说着就探头过来,用手撑着下巴看向梁疏意,说:“梁老师,到时候演出你要不要来?我给你留票。”
梁疏意也笑了,说:“你怎么遇到谁都说留票?难不成你是票务的内部人员?”
江知遥一时没想起来自己还承诺过谁,疑惑道:“我经常这么说吗?我怎么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