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来了。”姬文川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那人面前。
“不然呢?”杨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你叫我来,我敢不来吗?”
在收到姬文川的邀请函时,杨彦不是没想过逃避。
但一想姬文川随时都能找上他,他还不如堂堂正正地应邀,这样至少不会显得太逊。
“听说你最近还升职了。”姬文川说,“工作做得不错。”
杨彦握了握拳,语气里满是刺:“你不会专门等到我升职来搞我吧?你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来针对我这个平头百姓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别紧张。”姬文川淡淡道,“你觉得我要是针对你,你还能有容身之所吗?”
杨彦的肩膀略微放松了一些,狐疑地看着姬文川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听乔乔说,你对我有些偏见。”说这话时,姬文川看向了乔清许的方向,但环境昏暗看不太清,只能看到在展柜里熠熠生辉的羊形香炉。
“你想让我道歉?”杨彦皱眉问。
“不。”姬文川收回了视线,“我想纠正你的偏见。”
话说到这份上,杨彦也明白过来,姬文川并没有打算拿他怎样。
他放下心来,说话也不再小心翼翼:“我还是不觉得你们般配。”
“是吗?”姬文川来了兴趣,“为什么?”
“你们的差距太大了,你现在只是感到新鲜,等你们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你们的价值观根本不合。”
姬文川向下撇了撇嘴角,没想到杨彦关于价值观这点还说得挺准:“有道理。”
“你了解他的成长环境吗?他跟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杨彦继续道,“他现在不过是被纸醉金迷的生活迷了眼,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他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姬文川点了点头,总算明白为什么乔清许会说杨彦偏执。
他始终不愿意承认乔清许已经甩下他,迈上了更高的台阶,也不愿意相信乔清许没选择他,找到了更合适的人。
其实还是一种鸵鸟心理,不愿直面自己的无能,一定要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让自己自洽。
因为人一旦不自洽就会陷入自我怀疑,也算是一种保护机制,凡事从外界找原因,而从不反省自身。
“你说我对他是新鲜感,”姬文川挑了个容易着手的点,“我们在一起也快一年了,你觉得光是新鲜感能保持这么久吗?”
杨彦没正面回答:“夫妻还有七年止痒,一年又算什么?”
“明白了。”姬文川顺着杨彦的话说,“你是说我们的新鲜感还能保持六年。”
“我……”杨彦被噎了一下,很快冷静下来说,“你如果就是想让我认同你们般配,我觉得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嗯,我倒没想这样。”姬文川怎么可能需要杨彦认同?
是时另一边的乔清许靠近了汝瓷的展柜,灯光洒在他的头顶,让他整个人清晰了起来。
他应是在向旁人介绍汝瓷回国的经历,侃侃而谈的样子完全让人移不开眼。
“看到他了吗?”姬文川朝着乔清许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杨彦跟着看了过去,自然看到了闪闪发光的乔清许,和展柜里的羊形香炉。
“你是想说他帮你买回了汝瓷?”杨彦皱了皱眉,面露不屑,“运气好罢了,刚好遇到了地震,不然他怎么可能弄清来历?”
运气好遇到地震?
姬文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他自认对杨彦还算客气,但此时语气也淡了下来:“我让你看的是他身旁的人。”
乔清许交谈的对象站在阴影里,看不清具体长相,不过隐约能看出是位严肃的长者。
杨彦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你不认识?”姬文川反问。
长者突然靠近展柜欣赏汝瓷,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杨彦瞬间就如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
只见那是一位经常上新闻的重量级领导,是杨彦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人物。
“看样子你已经认出来了。”姬文川徐徐说道,“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亲眼感受下你和乔乔的差距。不然你好像总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还觉得他跟你是同一水平的人。”
杨彦愣愣地不说话,似乎还没有消化眼前的冲击。
姬文川又看向了乔清许,继续说:“你说他被纸醉金迷迷了眼,有没有想过是你故步自封,追赶不上他的步伐?”
“他、他不过是走了捷径而已。”杨彦的气息骤然变得紊乱,“他能有今天还不都是靠你?”
“没能力的人走捷径是会遭到反噬的。”姬文川说,“你看他现在这样,像是需要我陪在他身边吗?”
杨彦抿紧了嘴唇,眼里满是浓浓的不甘。
“有一点你说得很对,光靠新鲜感是走不长的。”姬文川又说,“我愿意跟他磨合价值观,所以你的希望怕是要落空了。”
暂且不提姬文川什么身份,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愿意为别人磨合价值观,这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事情。
眼里的不甘逐渐转化为一股怅然,回想到自己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杨彦只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好像小丑一般。
自从失去福至以后,他一直觉得乔清许是小人得志,而现在看到乔清许在这样的场合中如此和谐,他恍惚地意识到,原来他才是那个小人。
见目的已经达到,姬文川不再多说:“你想逛可以多逛一会儿,这个展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杨彦哪还有脸待在这里?转身消失在了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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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展只开放两小时,结束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
锦城酒店的餐厅设了宴席,宾客可以用餐后再离开,不过姬文川和乔清许并没有留下来应酬,离开雅颂博物馆后,径直来到了姬家大宅。
今天是姬家家宴,同时也是乔清许的生日宴。
当两人抵达姬家大宅时,另一辆车也刚好抵达,从上面下来了一家三口。
谷骊文化着淡淡的妆,穿着漂亮的连衣裙,显然精心打扮过一番。她的身旁是她后来找的老公,以及那人的女儿。
乔清许迎上前,招呼道:“妈,张叔。”
张叔拉了拉身旁的小姑娘,说道:“快叫人。”
小姑娘在上大学,也有二十左右了。
她好奇地看了看乔清许,叫道:“哥哥。”
接着又看向姬文川,叫道:“叔叔。”
乔清许抿起嘴唇,压抑住笑意,对张叔说:“你们先进去吧,我有话跟我妈说。”
某位“姬叔叔”主动带路,客气地说道:“这边请。”
乔清许和谷骊文走在后头,跟姬文川三人并没有隔得太远。
他能看到姬文川低着头,在跟小姑娘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多半是想把叔叔纠正成哥哥。
“清许。”谷骊文一边走着,一边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来,“生日快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十年来,乔清许第一次收下了谷骊文的生日礼物,是一幅千里江山图的拼图。
“这要拼很久吧?”他问道。
“还好,让老刘帮着拼,一个星期就拼好了。”
乔清许倏地停下脚步,看着谷骊文,说:“谢谢妈,对不起。”
谷骊文一下红了眼眶,摇了摇头:“别这么说。”
其实上次去找过谷骊文后,两人并不是一直没有见面。
在乔清许的鼓励下,谷骊文终于和老张领了证,成为了合法夫妻。乔清许还去做了见证,只是他始终没有机会说出那三个字。
今天是乔清许的生日,也是谷骊文的“受难日”。
没有比今天更合适的日子了,他索性鼓起勇气说出了他该说的话:“过去是我不理解你,对不起。”
“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谷骊文拉着乔清许的手,“开心最重要,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乔清许点了点头:“嗯。”
两人继续向前走,聊天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待会儿吃完饭别急着走,我拿点东西给你。”乔清许说。
“什么?”谷骊文问。
“我爸的日记。”
“里面有我吗?”
“还挺多的,你自己看吧。”
“你最近去看你爸了吗?”
“去了,告诉他铜佛和玉玺都回国了,顺便把我男朋友介绍给他。”
“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他应该很欣慰。”
“……”
到底是姬家的家宴,谷骊文三人都很拘谨。
不过见姬家的长辈都很好相处,他们也渐渐放开了来。
“哥。”坐在旁边的刘小文悄悄靠近乔清许问,“原来那是你男朋友吗?”
“嗯,怎么了?”乔清许反问道。
“没事。”刘小文有些羡慕地看着乔清许碗里的虾,“我们寝室聊天,都觉得要找比自己年长的,同龄的男生都不成熟。”
乔清许失笑:“是。”
年长的男人虽然成熟,但也固执,能磨合下来并不容易。
值得庆幸的是,乔清许和姬文川找到了合适的相处方式,迈过了最难的那一道坎。
“在聊什么?”姬文川听到了这边的交头接耳。
“在说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很好。”乔清许说。
“嗯。”某位老先生显然心情不错,又给乔清许剥了一只虾。
姬家的长辈已经完全把乔清许当作了自家人,作为他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六伯爷大手一挥,送出了一辆车,大娘也不甘示弱,拿出了一枚翡翠手镯。
至于其他长辈,送的礼物也都很贵重,乔清许愣是一个也不敢收,最后还是姬文川帮他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