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则是愣了十来
秒,然后自欺欺人刚才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我被他包养了。”
“……啥意思?”她问。
“意思就是,我被你扔在这里,于振邦恨死我了,对我很差,他儿子还总是欺负我€€€€别扒拉我!”我扭头冲钟齐昊吼了一声,然后继续对我妈说,“我活不下去了,只能卖身给钟齐昊了,所以你赶紧用吧,这些钱你不用他也已经睡过我了,你不用就白亏呜呜€€€€”
我使劲儿掰着钟齐昊捂住我嘴的手,但这家伙手劲儿贼大。
“天气太热了,回车上冷静下。”他冲我妈说,“于彦瞎说呢,您别瞎想。”
我妈惊疑不定,看看他看看我再看看他,脸都白了。
“叛逆期。”钟齐昊冲她解释。
我勉强扒开了他手一点点,说道:“你怕什么,我妈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她只会让我忍忍!忍到出人头地!以前我被钟旋欺负跑回去,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她根本不在乎我遭遇了什么,只要我能出人头地就行!”
“于彦!”
我看向我妈,冷笑道:“我现在就出人头地有出息了,钟齐昊多有钱你都想象不到,比于振邦有钱多了,你干嘛还舍不得花?你到底想干嘛我不知道!把我扔在于振邦那里,你不就是为了我有出息了养你嘛,现在又这里舍不得那里舍不得干什么?!”
到最后我已经是在歇斯底里了。我自己知道自己这一刻有多么失控,多么疯狂,多么绝望。
天气太热了,我便承受不起这最后的一根稻草。
我妈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地瞪着我,以一种可怕的眼神。
她的年纪并不大,可长年累月的苦难生活令她哪怕是比寻常乡下的同龄人都更显老,皱纹条条道道非常明显,眼珠子都已经浑浊。
现在她狠厉地瞪着我,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过来责打我,就像当年一样。
我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突然极度后悔和害怕。
我为什么要发那种疯?明明我应该体谅她,明明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她舍不得花钱如钟齐昊所言是为我节俭……
可是,我恨死了她的这些为我好。
她绞尽脑汁在她所能想到
的所有办法中为我铺路,她不是为了自己享受,是为了让我能有光明的未来,我却忘恩负义地因此对她充满无法释怀的怨恨。我就是传说中的白眼狼吧。
可是,我真的受够了。
哪怕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已经高考完了,马上就要捱过去那些苦日子了,可是,她现在却对我说,她并不想来这里见我,她还是要回那个破地方继续过那种破日子。
那我所忍受这么多年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白忍白受了吗?
她自以为伟大地为我燃烧自己,却其实不仅是在努力照亮我的路,同时还是残酷地把我架在这簇火上烤。
她的牺牲精神令我窒息。
而我的窒息是对她恩义的背叛,这令我无地自容。我完全找不到出口。
我正这么想着,她突的比我更激动地尖声叫了起来:“我想干什么!?我想让你好!我做这一切都只是想你好!”
原本我消下去的火气蹭的一下子又蹿了上来:“你€€€€”
钟齐昊猛地打断我的话,沉声道:“在街上吵什么,都在看你们。去车上说。”
他来拉我,被我甩开;改而去拉我妈,被我妈甩开:他也恼了,强行一只手拽住一个往停车场拖。
我妈没再作声,让他拖,我却索性一路继续发疯,挣扎着对他拳打脚踢,可惜还是被他塞到了车里。
司机一脸懵逼地看着我们这群神经病。钟齐昊让他打车自己回去,他二话不说,立刻下车跑路。
我们上车后,钟齐昊叹气道:“你俩都冷静一下。于彦也是心疼阿姨你,他一直想€€€€”
“我没想!”我窘迫地怒吼。
“你先住口。”他冲我说。
“凭什么我住口?你住口。”我正要继续说,猛地见我妈身子晃了两下,两眼发直地往车门上软倒,吓我一大跳,下意识去扶她,“妈!”
她撑着一口气推开我,说:“我一辈子为了你,你那么恨我……我死了你就如愿了!我知道你就是恨我那时候把你扔到于振邦那里,你这不知道好歹的……怎么都跟你说不听……”
“阿姨……”
她横眼看向钟齐昊,隔着袖子一把抓住他的小臂,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
,特别狰狞。她咬着牙问:“我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钟齐昊没挣扎,麻溜道:“没什么关系,我是于振邦老婆钟秀琪同父异母的弟弟,回来抢家产的,于彦常年待在他们家,我要从他口中知道关于钟秀琪他们的消息,所以做了笔交易,就只是这样。”
我妈将信将疑地看向我。
事到如今,我怕她被我气死,只能低声说:“就是他说的这样。我刚才是瞎说的,为了气你。”
“你……”她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我,很快就无力地掉了回去,另一只手松开了钟齐昊,一个劲儿地大口喘粗气儿。
我忙对钟齐昊说:“送我妈去医院。”
钟齐昊点点头,去了驾驶座,一边叮嘱我给我妈系好安全带,一边自己系好,从后视镜看了眼我俩,就开车了。
我妈一路小声嚷嚷着不要去医院,她没事了。钟齐昊当没听见,她就改而骂我,我也当没听见。
她没法子,开始骂老天爷造孽。但老天爷肯定也不会回应她啊。她就骂她自己命背。
最后我都被她气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小丑似的。
我抬手抹了把脸,不经意间一抬眼,在后视镜里和正看我的钟齐昊的眼神对上。他对我露出一个无奈的安抚的表情,我犹豫了一下,飞快移开了目光。!
第156章
虽然我妈一路上都在嚎她不要去医院,直到了医院还在嚎,但把她摁到医生护士面前后,她的声音就逐渐弱下来,面对医护人员开始发怯。
对方应对这种老一辈都总结出经验和手段了,和我、呃,主要是和钟齐昊交换了眼神后,取得了病人家属的同意和暗示,故意将脸板得十分严肃,加上白大褂的加成,我妈怂了。
她接受全面检查的时候,我和钟齐昊坐在走廊里等。我反正是不想说话,不想搭理他,绷着脸,低着头,孤立全世界。
钟齐昊起身去走廊拐角处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我听到了不大不小两次水瓶滚落的声音。
“给。”
没多久,我的视线范围内就出现了一瓶水,瓶盖已经拧开了。
我自然是没接,继续自闭。
僵持一阵,水瓶收回去了,他坐回我身边。
我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下位子,跟他隔开一个。实在是因为最多只能隔开一个,否则我就要掉地上了。
“我又没得罪你。”他的语气莫名有些委屈。
我还委屈呢。
过了会儿,他低声解释:“我是捂你嘴了,可那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都在看。你素来脸皮薄,那一时冲动没顾上,我若不及时将你们拉走,你事后回想起来必然懊恼羞愧。”
说得好像多了解我似的。
他沉思一阵,开口道:“其实我又岂会不明白你的心情。我亦有父母……”他略略停了几秒才接着说,“亦与他们有些纠纷。”
哪来的“们”,你妈不早就过世了吗。
但我就算此刻再如何气恼,也不可能这么去踩他痛脚,只好继续闷头听他在那编。谎话精。
他说得跟真的似的:“我娘就不说了,她亦是身不由己,被邪念侵体,生下我即被封印。而我爹虽是麒麟族一族之长,却只能坐视我自幼被抽走灵骨,遭到放逐,甚至几度被杀掉,最后流落人间。”
“……”别说了,求你,好尴尬。
但凡他编个现实点的故事,哪怕是狗血剧,我都没这么尴尬。刚路过俩人,听他在这儿说,频频回头,眼神中充满了问号。
我知道他们在疑问什么
,这家医院的精神卫生院(就是看精神病的部门)离这栋大楼隔着十来分钟的路程。他们肯定是在想怎么病人跑这儿来了。
钟齐昊没事人似的,自顾自继续声情并茂道:“我亦一度怨恨我的父亲,至今仍不能与他和解。我其实已知他当年的为难和迫不得已之处,只是终究难以释怀。”
我也很难释怀。刚才过去的那俩人都已经到了走廊拐角处,不肯走了,假装研究自动贩卖机,但我知道他们在偷听这边的精神病发神经。
我把头低得更低,悄然用手扶额,遮住那俩人的视线,并且营造出不认识旁边这人的假象。
谁家认识的人隔着一个位置坐啊?所以是真不认识,真的。
钟齐昊一时没接着再说,数秒之后,他说:“他们走了。”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走廊尽头,果然那俩人不见了。收回目光时,与钟齐昊对上视线,我不自然地快眨了两下眼睛,扭头看另一边。
他接着说:“因此,我着实能够明白你的心情。”
你明白个der。
我回头看他,冷声说:“照你这么说,你自己都没跟你爸和解,怎么说我就一套一套的了?”
他竟一点都不惭愧,理直气壮地说:“能医者不能自医,古来如此。”
“……”OK。低估了你的厚脸皮。
我在心里给他竖个大拇指,表面上只给他一个大白眼,扭回去继续看别处。刚刚算我输,我干嘛废那话。
他竟敢来拉我,还用一种微妙的、暗暗地拐了八百个弯的肉麻腔调叫道:“阿宝……”
我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火速甩开他手,怒目而视:“别碰我,我不是阿宝!”
“其实你就是阿宝。”他看着我,说,“我原本心想,你会逐渐恢复记忆,若自己先说破,你不一定会信,便索性不说。却不料近来你我误会颇多,事到如今,不如说了。”
谁懂啊,黄连都苦不过我的命。
为什么要在我因为我妈烦得不行的时候这个家伙开始发病啊。哪怕一个一个排队来我都认了,这么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
看他那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我甚至都不怀疑他是要渣我,而相信他纯属发病。
我忙于在心中绝望哀嚎,就给了他空间继续发神经,一通流畅发言,编出一个故事来。
在那个故事里,我和他都来自一个存在玄学的古代时空。
他是麒麟,我是阿宝,我和他是一对儿,并且遇上了仨朋友,结伴走上了刷地图取宝物救他妈的少年热血历险故事。
结合他幼年目睹妈妈跳楼之后疯了的现实背景,其实挺心酸的。大概是因此他给自己造了一个梦罢了。
为此,我欲言又止了好多回,始终没狠下心来打断他的话。
众生皆苦。我心里只有这四个大字。但转念想到钟旋一家,又觉得这四个字是放屁。
钟齐昊已经说到此次我们从那个古代穿越到现代了,地府啊判官啊都出来了。牛不牛逼,判官是我义子,我就问牛不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