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蛋了路城山,他闭了闭眼。
然后转过身,看着裴淞,说:“你今天5个小时准备什么开始跑?”
裴淞一僵,默默放下校准表。
路城山接着说:“我今天晚上6点准时收车下班,你跑不满5个小时,我明天亲自去拦截你签证的快递。”
裴淞一溜烟儿消失了。
路城山无声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改手里这辆车。
然而他曲轮轴润滑还没挤上去,裴淞又出现了。
“最后一个问题,路工。”
“请讲。”路城山站直起来,平静地看着他。
裴淞指指这台发动机:“好酷哦,八缸,八个火花塞,哪来的?”
这问起来就有点刻意了,路城山压着笑,强行严肃道:“法拉利SF90 XX Stradale改的。”
“给谁的?”裴淞两眼闪着期盼的光。
路城山偏过头继续上油:“给你的。”
伴随一声热烈的“耶”,裴淞又一溜烟儿消失了。接着,路城山听见萨博93的发动机响彻赛道,萨博93是辆好车,改出来的动力也很凶残,但是去纽北……
还得是法拉利的动力。
这周,车队的大家得知路城山续约,怎么说也要庆祝一下。于是定在了周三晚上,恰好裴淞同学周三出成绩,如果没挂,顺带一起庆祝,如果挂了,那就一醉解千愁。
孙经理在群里@所有人说了周三晚上吃饭的地点,询问大家当天有没有别的安排。车队的职场没那么严苛,聚餐不来就不来,没太所谓。
裴淞跑完上午的两个小时之后去上传数据,满头大汗地抱着头盔,在控制台上找自己这辆车的信息,然后等着它上传。
跑完俩小时有些些喘,裴淞去仓房里找水,孙经理说这边的矿泉水喝完了,让他去摩托组找找。裴淞应了声,扭头去摩托组。
从摩托组回来不仅获得了两瓶运动饮料,摩托组的维修工还托他把路城山的车底滑板带回去。
于是跑腿小裴乐呵呵地夹着滑板,回场地组仓房找路城山,找一圈没找见,一问姜蝶,姜蝶指了一下法拉利SF90车底,说:“车底下呢。”
“嗯?”裴淞看看自己胳膊里夹的滑板,“滑板还在我这呢。”
姜蝶:“那肯定用了别人的呗。”
路城山躺在滑板上,正在赛车底部扣紧它的底板,并检查底板和护挡板的衔接位置。
这辆车还没装车轮,底部空间比较大,路城山检查起来更轻松。这辆改自法拉利SF90XX的赛车,路城山没有给它用新的赛用底板,偏向于地效底板,其本身就是一个空气动力配件。
“哧€€€€”
路城山一楞。
裴淞也躺在一块滑板上滑进来了。
“路工。”他歪过头笑着打招呼,“我把你的滑板从摩托组拿过来了。”
“……”路城山错愕地看着他。
喉结上下一滚,不知道说什么好。
“哇。”裴淞看着赛车底板,“原来底盘长这样啊,这是什么啊,这能碰吗?”
“那是垂直扰流板。”路城山说,“你进来干什么?”
裴淞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瓶运动饮料:“我们仓房的水喝完了,我从摩托组拿了两瓶,这瓶给你。”
“……”
老实说,车底钻两个人实在是逼仄了些,棺材里的空间可能都比这儿宽敞。
而且路城山十分肯定,裴淞绝对是因为觉得好玩才滑进来。
“谢了。”路城山说,“你可以出去了。”
裴淞鼓了两下腮帮子:“我跑了两小时,下午和他们出去跑山,三小时,我肯定能跑完。”
“知道了。”路城山无奈,“你玩去吧,好吗,你就踩着这滑板去赛道上豚跳去。”
裴淞眼睛一亮:“可以吗!?”
修车用的滑板有一个成年男性的肩膀宽,路城山属实想不明白,这孩子究竟是怎么踩着这个滑板也能豚跳起来。
导致孙经理询问路城山,我们是不是准备开一个滑板职业竞速组。
大概天赋异禀就是这样吧……也没别的解释了。
今天下午汽车组出去跑山,姜蝶和孙旭带着他们去,跑的山是城郊附近的野山路,跑起来有点像拉力赛,但行程没有拉力那么长,算是短道拉力。
野山路,练控车是最合适的。泥土乱石,颠簸的坑洼,还有杂乱生长的大树。
这趟跑山路城山没跟去,他要留在仓房尽快把去纽北的车改好。还要空出足够的时间试车、练车。
他对姜蝶很放心,多年同事了,姜蝶多少也学了些路城山御下的本事。安静的仓房里只有他设备嗡嗡的声音,这是路城山的白噪音。
另一边,野山路上。
裴淞那叫一个放飞。
路工不在,他就是整个跑山车组里最嗨的仔。
萨博93当初在雁灵山上有多嚣张,今天在这条野山路上就有多狂妄。
姜蝶的电脑上看见裴淞的车已经195km/h在砂石路上狂飙,她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确定路城山没有使用什么传送门站在自己旁边,松下了这口气。
然后才连上裴淞的通话器,说:“那是砂石路,砂石路全油门跑,你不要命啦!”
裴淞回道:“姜工,这车的稳定性太牛逼啦!”
姜蝶笑道:“废话,你路工多心疼你,给你装的防滚架都是钛钢的。”
等等现在不应该闲聊这个,姜蝶“啧”了声:“不是,你给我收点油门减点速!过来是练控车的!”
要不怎么骑摩托的人爱跑山呢,这种丛林在自己身侧疾速倒退的感觉、低垂的树枝扫在车身的声音、碎石啪啪啦啦地拍在车门……太爽了。
车速过快,出砂石路一个U型回头弯时,裴淞感觉到车头震了一下。但车还能开,他没太管,继续给油。
这时候路城山这边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就是装上进气歧管。手机忽然响起来,来电人是姜蝶,他担心跑山出事,手都没擦,直接接起来:“喂?”
“我服了裴淞了。”姜蝶说。
路城山:“他又怎么了?”
姜蝶:“他刚才过弯磕了个石头,我告诉他发动机可能要漏油了,如果漏油,他再开下去引擎室会烧起来€€€€他反问我,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路城山头有点疼,“你…我……我现在去控制台,你把他无线电接一条线到我这里。”
姜蝶:“好。”
1分钟后,裴淞的头盔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和熟悉的两个字。
“裴淞。”
裴淞:“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停车。”
今天果然晚上6点准时收车,路城山说到做到,车库卷闸门往下一拉,掸掸手,总工程师说下班。
裴淞有点儿不敢看他,下午跑山的时候发动机确实漏油了,渗了一点点出来。那时候没听姜蝶的话,确实是自己跑上头了,但一听见路城山的声音,当即脑袋冷静如速冻。
“路工。”裴淞凑到他旁边,他正收拾他的包。
包里是一些一次性口罩和手套,还有路城山自己的电脑。
“说。”
裴淞赔笑:“不好意思啊,下午没听话。”
“风雨中这点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路城山将书包拉链一拽,背起来。
裴淞赶紧快步跟上:“你别生气,路工,我知道错了。”
他其实没生气,那个发动机即便真的漏油了,到引擎室起火烧起来,也要个1分多钟,足够裴淞停车了。
他这时候的情绪,是面向自己的。
他意识到裴淞会听自己的话,包括现在,裴淞在眼巴巴地跟自己道歉,这两种现象,让他内心有着非常陌生的、充沛的感情。
那是在动心,他此时此刻面无表情地从仓房走向停车场,看上去风平浪静,其实内里,地动天摇。
“要命了,我习惯了。”裴淞先一步扶住了阿波罗ie的车门,手已经抓上鸥翼门了,才扭头看向路城山,尬笑,“我给你开门呢路工!”
这回路城山真没憋住,偏头笑了一下。
裴淞开这辆车也开了不少天,看见阿波罗就上手想坐进去开车,肌肉记忆。
见他笑了,裴淞才放心,直接伸出胳膊搂在路城山脖子上,很兄弟地晃了两下:“啊太好了路工没生气。”
然后松开他:“我回学校了。对了路工,周三晚上聚餐,我能把宝盟也带来吗?我俩一起出成绩,宝盟肯定考得不错。”
路城山点头:“可以。”
周三那天出了成绩,柯宝盟确实考得不错,甚至他本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去Ctrl+F找自己的名字,先去找裴淞,看看他多少分。
“呼€€€€”宝盟坐在电脑前叹出一口气,“淞,你及格了。”
裴淞热泪盈眶地给他妈妈打电话,说自己没挂科,他妈妈热泪盈眶地把这件事告知在家族群,然后裴淞继续热泪盈眶地告诉路城山。
路城山也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今天法拉利SF90已经全部改装好,可以下赛道测试了。
对裴淞来说,这个消息就是在告诉他€€€€新车可以开啦!
挂断电话后,裴淞一个转身把宝盟直接抱起双脚离地,宝盟以为他在欢欣自己考试及格,没想到裴淞大喊了一句:“我草法拉利!”
“……”柯宝盟看着自己的五门高分,“你他妈真是油盐不进。”
赛道测试绝对是超开心的一件事,就像和梦中情人初次见面,激动又颤抖。裴淞直接蹦进他的KTM,扣上安全带就出发去车队。
车队今晚聚餐,白天大家讨论的话题是谁能喝多少。路城山的酒量有人是见识过的,52度喝一斤的人,那不能比。
姜蝶吹嘘自己只比路城山差那么一点儿,孙旭直接祭出了向海宁,手往向海宁下巴上一比:“直到海宁为啥叫海宁吗,因为他海量!”
吓得向海宁连连摆手小脸煞白,生怕晚上被孙经理推去跟路城山拼酒。
然后裴淞来了,裴淞冲进仓房的第一句话是:“路工!”
像极了回家喊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