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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受伤的随侍破门而入, 一身狼狈地跑向池皎。
池皎的视线从拳击台上移回来,看向这名慌张的随侍:“怎么了?”
随侍附在池皎耳边,一手捂着嘴, 向池皎耳语了几句。
池皎轻轻皱起眉头,抚平袖口褶皱:“……好大的胆子。”
“为大人安全起见, ”随侍低头退后,“还请大人移步。”
池皎“啧”了一声,微微颔首,向后背起双手, “走吧。”
随侍立刻跟在他身后,一屋子禁军牢牢护在池皎左右,跟着他离开房间。
沙发上的灰西装立刻如蒙大赦,瘫倒般滑到了地上,满脸惊魂未定。
呼、呼……他这是、他这是活下来了?
€€€€他妈的, 他得赶快叫停比赛!!敢让堂堂莱茵帝国的太子给他当拳手,这福气不是他这小场子能享的!!
灰西装的腿弹了一弹, 忙不迭又从地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拳击台上。
年轻的Alpha奋起反击,用尽最后的力气和对手搏杀。
他被人踩断了机械义肢, 机械腿的灯光不再亮起,便用自己的拳头、自己断掉的手, 砸烂了对方的脸。
这场比赛的血腥程度已经超乎所有人意料。
连几条在这里见惯了生死的小人鱼, 都有些害怕地发起抖来。
他踉踉跄跄下台的时候, 已是浑身浴血, 连裁判都握不住他因为满是鲜血而滑腻的手腕。
有人从后台跑出来,告诉陆昂今晚已经不用再比赛了。
陆昂木然地点点头, 拨开那些朝他围过来, 想要为他治疗的医护, 一瘸一拐地走向兰沉。
兰沉柔顺地坐在那边,即使看到陆昂满身是血朝他走过来的时候,眼神也沉静恬然。
他当然不用再害怕了……他什么都不会懂,也再也不用被一切痛苦的回忆折磨。
旁边的小人鱼却被吓哭了。
€€递给陆昂一块手帕,陆昂接了过去,擦掉自己脸上的鲜血,面庞深可见骨的伤口却越擦越明显,露出紫红的沟壑。
他在兰沉面前蹲下,把兰沉抱了起来,兰沉很自然地将双手递给他,用一双杏仁眼打量着这张沾满鲜血的可怕的脸。
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地从陆昂的伤口里流出来。
陆昂抱着兰沉,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场馆,去往灰西装办公室。
一路走,一路都是血脚印。
灰西装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陆昂用肩膀顶开门,灰西装坐在办公桌后面,似乎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视线匆匆忙忙从陆昂身上看了一圈。
“今晚的奖金。”
陆昂拖着腿,走到办公桌前。
灰西装僵硬地朝他笑了笑,完全不敢看陆昂的模样,额头再次开始冒起冷汗:“哎呀,你、你怎么不去用修复仪治疗一下,你这个样子、我很难做的……”
“钱。”
陆昂站到他面前,忽然眼神一凝。
Alpha敏锐无比的嗅觉让他闻到了某种极为熟悉的香气。
昂贵而罕见的檀香。
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陆昂深深皱起眉,盯着灰西装看,眼神几乎能将他处死。
灰西装缩手缩脚地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叠大面值纸币,用双手捧给了陆昂:“这、这是你今天的报酬……总共162万,我按照全部收入分给你了,你之后就不用过来了……”
陆昂僵住。
他看着灰西装,哑声道:“你见过了谁?”
“没有!我谁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你就大发慈悲,别在我这继续做了,我们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场子,你有的是天赋,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灰西装满脸苦涩,陆昂神情一冷,他额头上冷汗就冒得更多,巴不得直接向陆昂求饶了。
陆昂用歪着三根手指的手,接过了这叠钱。
崭新的纸钞很快被他手心的鲜血弄脏。
他拿着这叠钱,低下了头。
……池皎追来了。
他来过这里,并且让灰西装不敢再让他在这里比赛。
池皎把他的最后一条路,都斩断了。
……他想要的,不就是他的命吗。
陆昂抱紧兰沉,苦涩地笑了笑,没再和灰西装争辩什么,把这叠钱放进兰沉衣服的口袋里,转身离开办公室。
他走出地下拳场,来到夜色中的地面。
然后带着兰沉去了最近的医院。
医院里的急诊医护都被他吓坏了。他们以为需要治疗的是陆昂,正想劝陆昂赶快躺进医疗修复仪,却听到陆昂在低声地哀求:“……能不能救救他……他得了尘埃辐射症……”
他们面面相觑,忙让人过来带兰沉去做检查,护士看到陆昂一身的伤痕和鲜血,有些于心不忍,问他:”你确定你真的不要治疗吗……“
陆昂摇摇头:“我的钱不够。都给他吧。”
护士一脸难过地看着他。
尽管陆昂的脸上全是伤,但那双蓝眼睛还是色泽浓郁,能看得出他面容的英俊。
兰沉被送去了特护病房。
护士们出于好心,给陆昂送来了碘酒和干净的纱布,让陆昂可以自己处理一下。
陆昂去浴室里用快速清洁喷头洗掉了身上的血迹,坐在兰沉的床边,没有心思处理自己的伤。
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弄到这一百多万。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能够最快赚到一千万的办法了。
而池皎已经来到了人鱼星,他是不会再让他能赚到1分钱的。
……他真的,就这样无能为力吗?
陆昂痛苦地闭上眼睛,断掉的手指握住兰沉的手。
病床上的兰沉,稍微动了动。
“怎么了?”陆昂立刻察觉,紧张地问。
少年反握住他的手,表情却越来越茫然和疑惑。
他朝陆昂转过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陆昂心里的某种预感再次成真。
就像石头”扑通“一声地掉进了水中。
他靠近兰沉,轻轻地在兰沉面孔上方问:“……是不是,听不见我的声音?”
兰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视线中狼狈不堪的皇子。
……终于连兰沉的听力也开始逐渐丧失了。
他甚至都没法再跟他说话。没有办法再告诉他,他有多爱他。
陆昂握紧兰沉的手,深深、深深地垂下了头。
命运的暴风雨已将他垂得七零八落,他被浪头一个又一个地打过来,在绝望中听见了自己碎裂的声响。
他真的……已经没有一点点办法了啊……
陆昂看向兰沉,蓝眼睛无比沉默,又无比眷恋。
他俯身轻吻兰沉的脸,告诉他:“我出去一下。”
兰沉眼神不解,因为听不懂他的话,而显得愈发天真。
陆昂带着他已经不再发光的机械义肢离开了医院。
光脑上立刻弹出了一条消息。
匿名发送。只有一个地址。是这座城市最豪华的一座酒店。
他花了很多时间,才走到酒店门口。
大门外的迎宾门童拦住了他,不让他进去。
门童看到陆昂浑身的伤口和滴落的血迹,都有些犹豫要不要呼叫警察。
“请您穿着合适服装入内,”门童道,“我们酒店只接待预约客人,请问您的姓名是……?”
陆昂抬起头看他。
原来他已经沦落到,能够被门童看轻羞辱的地步。
可现在什么都不会再让他动摇了。
他低声报出自己的名字:“陆昂……狄奥多西。”
门童依言将他的名字输入光脑查询,还没等结果出来,耳机的通讯器里就已经响起主管的声音:“你在干什么!!敢快让他进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算了,啊,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我这就派人过去……”
主管那边的声音一片混乱。
很快就有许多禁军士兵从大门口出来,向陆昂点点头,领着他入内。
他跟着众人上了电梯,直达酒店最高层的豪华套房。
套房门早已为他打开。
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套房,拖着一身的伤,和断掉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