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看重朋友是不争的事,所以他本以为,自己在沈烬心里的地位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沈烬毫不犹豫地跟兄弟翻脸。
“污蔑?”可沈烬打字的速度却飞快,“当初看他被人欺负就不该救他,等我骂完就拉黑删除,再让我碰见他肯定往死里揍。”
顾屿蜷紧手心望向那方屏幕,发现沈烬骂人的字眼极脏。
对方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把手机收到侧面:“……你别看!”
“……”顾屿回过神,问,“为什么不让我看?”
他摸到对方耳根子在发烫,也听到了辩解:“我……平时很少说这么难听的脏话的……”
“……”顾屿没有揭穿自己观战沈烬游戏时早就看过更脏的,只是抿了抿下唇,“就这么绝情?不管怎么说,他对学长应该挺好的……”
“好什么好。不熟。”沈烬完全不讲理,“我帮他那么多,他把我当爹孝敬都不算过。”
完成拉黑后他扔了手机,又跟顾屿生起气来:“他素质低到当面说这种话,你怎么就没揍他?”
“……他又没指名道姓。”顾屿来不及有更多触动,就得摸着兔子额头安抚,“而且我同桌也帮我骂回去了,没事的。”
但沈烬还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翻身抱住了他的腰。
那双手臂圈出来的区域很有安全感,顾屿置身其中,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微热的浪潮,却又很快落了下去。
他说:“沈烬……有时候我只是觉得,我可能连那样的人也不如。”
沈烬贴着他,语气闷闷的:“哪里不如了?”
但顾屿却只是轻覆着沈烬瘦削的背,唯余沉默。
直到沈烬又要生气了,他才避了避目光,承认道:“你生日那天……我也在背包里藏了一个‘吃不完’的小蛋糕,打算扔在学长的必经之路上,却连走出这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在心里嫉妒别人。”
这话说得,好像沈烬真是什么小动物,路过看到食物就会捡起来直接吃。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自愧不如”,他才从来没打算告诉沈烬这些。
以前他不懂影视剧里怎么总有不肯表白也不愿示弱的主角,明明只要人人都诚实坦白就能直通美好大结局,剧中人却偏要猜来猜去,造成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过。
但后来身在此山之中他才明白,他做不到,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同样做不到。
“没关系。你在学长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但沈烬却对他说,“不论小草莓做什么,学长都能理解和原谅。”
说着沈烬起身摁住他肩膀:“哪怕你开局就抢我红BUFF,那也只是野王的小娇妻应得的。”
顾屿被那双眼睛盯得恍然而紧张,只好推拒:“说得跟真的一样,开局拿了学长的红buff,学长不得跟我拼命?”
他只想强装镇定逗逗沈烬,对方却忽然一把捂住他眼睛凑近亲吻他,交缠间连呼吸的空歇都不给他留,逼得他忍不住微张唇瓣,悄无声息地攥紧了对方衣角。
隐秘的草莓酒香蔓延开来,似乎头一次丝毫不具alpha该有的攻击性,只是久久缠绕着两人。
真可爱。
离开顾屿的唇瓣后,沈烬忍不住捧捧对方的脸,想,原来alpha在完全示弱又极端害羞的情况下连信息素都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话他根本不敢当着顾屿的面说出来,不然下一秒顾屿咬舌自尽都算轻的。
他选择把下巴搁在顾屿肩膀,重复了一遍:“下次遇到这种事一定要早点告诉我,明白了吗?只要你告状,任何情况我都只偏袒你。”
alpha轻声回了一句“我才不信”,却反手紧紧抱住他,喃喃和他说了很多话。
听起来,从前顾屿没说出口的事儿还不少。
比如他说他注册过几个小号,以一种特工式的谨慎逛过沈烬的各大社交账号主页,一旦有被发现的迹象,就会改名为肥料批发。
可沈烬却想了想,说:“其实我隐约知道是你……不然你以为我那些呼吸都在伤痛的文学是发给谁看的?”
顾屿沉默半秒:“不要侮辱文学。”
沈烬强迫道“明天就打印下来让你做成手机壳”,顾屿一副自己聋了的样子,理直气壮支开话题:“……我还偷偷记过学长的号码,又偷偷用固定电话打过去没说话,学长是不是吓坏了?”
“嗯……我只能重复一遍,我知道是你。”沈烬蹭蹭顾屿脖子,“听呼吸就能听出来的事儿,我还以为你准备用浪费我话费的凶残方式狠狠报复我呢,确实给我吓坏了~毕竟我穷。”
从细微的气息变化来看,顾屿明显有种既羞耻又不服输的冲动,委屈得开始搂着他喋喋不休。
许多事,都是顾屿原本打算瞒着沈烬一辈子的。
有一年寒假,C市下过十年难遇的“大雪”,地面上仅仅积出半厘米的雪,就足以令整个城市和周边区域沸腾。
班级群难得在上午热闹,有人约着找地方“打雪仗”,有人怀揣心思想叫同桌一块逛逛,连顾屿都早早起床,破天荒地裹了件深色大衣出门看雪。
街道上人不少,他漫无目的地从新城区走到老城区,直到肩头落满雪屑,他才察觉自己早已在沈烬家楼下。
班级群的“大文豪”说:在北方有传言,每年一起看第一场雪的人能一辈子在一起。我们几十年才看到一次雪就顶一辈子了多省事啊,暗恋我的请大胆V我50请我出门喝奶茶别错过了。
怎么能一辈子在一起的传闻会这么多?顾屿望着眼前电梯都没有的旧楼想,真麻烦。
周围早起买菜的叔叔阿姨大约是看他清俊高挑还穿着单薄的大衣,时不时便投来目光,甚至有人热情询问他小朋友要不要吃的,弄得他尴尬地婉拒好意,跑到角落里蹲着。
那场雪飘了很久,他无聊得团了许多小雪球,手和鼻头都冻得微红,却始终没等到沈烬出现。
直到黄昏的日光给雪镀上一层金色,他才恶狠狠用树枝在地上画了沈烬的名字和小猪图案,又用力抓上一把雪,转身带回了家。
“我艹,原来是你?”沈烬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惊讶,“我回来看到地上隐约有我名字,还以为自己被天命选中了。”
顾屿冷酷得很:“反封建反迷信学长没学过?”
“是是是,学过学过,学长那不是要身世悲惨在打寒假工吗,早出门了。”沈烬赶紧解释和安慰,“有棉衣羽绒服不穿,干嘛只穿大衣?后来感冒没有?”
顾屿想躲没躲掉,只能悄声嘀咕起来。
“……棉衣羽绒服没有大衣帅。”
“也不算感冒,有点发热睡了一晚就好了。”
“但是……学长都不关心我那天吃午饭没有。”
“啊?”沈烬愣了愣,马上恍然大悟凑上来询问小可怜中午是不是饭都没吃,顾屿却马上推推沈烬表示吃的满汉全席,就像前一秒渴望沈烬关心的不是他。
当然,他眼都不用抬就知道沈烬的脸早就笑烂了。
他只能往旁边扭扭脖子,揽住沈烬用力收了收臂弯:“……再也不和学长说这些了。”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从前我总有着身为alpha的绝对自尊心,不论如何伤心如何失落,都不愿在别人尤其是你面前暴露任何弱点。
我希望我永远成熟、强大甚至完美,我想永远站在你身前,永远保护你€€€€我以为,那就是一个alpha最深刻的喜欢了。
直到有一天我常常冒出奇怪的念头,希望你把我当作受伤流浪的动物,当作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孩,希望你关心我、怜悯我,甚至什么事都告诉你只为得到你的心疼和爱护,我才知道,这或许才是我彻底沦陷的征兆。
我沉溺于此,并且早已不打算回头。
第91章
“没想到小草莓比我想象中幼稚多了。”沈烬躺到他身旁,抬手虚晃着拂过他下巴,“那有没有为我哭过、生气过,或者直接发疯失去控制?就像我看的小说男主那样,算是标配了。”
“……”顾屿低头瞥沈烬一眼,“还以为学长看的小说男主都在一刀999.”
沈烬歪头看他:“小草莓要是能一边发疯一边一刀999我也爱看。”
“哼。”顾屿无情应对,“我不会哭,也不会生气,更不会发疯……学长别瞎想了。”
毕竟在他思念沈烬最狠的那段日子,也不过是前半夜把存着几张沈烬照片的硬盘扔进水里,后半夜爬起来找遍了街边的数码店想恢复数据,却在老板说可以恢复一部分时沉默几秒,选择了摇头拒绝。
店里老板叼着烟问他是不是找事,他付了钱问这样可不可以,那时对方好像说过:兄弟你TM是不是疯了?
他确实疯了。
明明沈烬就在距离他最近的一所大学,他却始终困在同一个梦境€€€€梦里是墓园外无人的小径,天蒙蒙亮着,沈烬穿着旧日那件校服走在他身前,他却怎么伸手都触碰不及。
到醒来时,他早已分不清脸上是汗还是泪水。
高考即将来临的傍晚,他又一次靠在姆爸的墓碑上,像14岁时那样低头呜咽许久,心里只剩无边的孤独。
蝉鸣是燥热的,他明明已经成年,却好像还是那个软弱的小孩,只懂躲在姆爸怀里哭和逃避问题,不想自己抉择前路该如何走。
他一向成熟稳重,所以所有人都对他很放心,即便是高考也没人会为他操心,也没人记得他才18岁而已。
“唔……”唯独沈烬听了他几句简单掠过的话就搂紧了他,“早知道前一年我就不在校门口瞎等了,还不如趁下雨去你家楼下下跪拿喇叭大喊顾屿你不和我结婚我就不起来。”
“……”顾屿假装忙得很,手不自觉玩起了沈烬的发尾,“和学长结婚干嘛?只是谈个恋爱就天天洗衣做饭还被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我才不和学长结婚。”
沈烬却不客气:“忍忍吧,谁家不是这么过日子?再说我天天在外面带四个傻子赢游戏也挺累的~”
但很快,一个温暖的拥抱就环住顾屿,沈烬的声音也低了下来:“至少……以后再有什么人生大事,都可以找学长商量了。”
顾屿的手顿了顿,几秒后才抱住了沈烬。
他没有告诉沈烬他发疯最厉害的一次,是想放弃高考卷上最后一道物理大题。
他读了两遍题目就有了完整思路,却迟迟没有将草稿纸上的运算过程和答案写入答题区。
反正,物理不会显示单科分数,而是算入理综总分,这道题真不做,也没人看得出来他在常拿满分的科目上有什么闪失。
“等一下,你高考……”可这时沈烬却先想起什么来,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有没有为了我故意考差来C大?”
顾屿的高考成绩尚在合理区间,但也算这个区间里比较低的分数了。
他看出沈烬的疑虑,嘴角浅浅扬起:“还真想过,但没这么做。毕竟多考几分也不耽误我稳上C大,只是考完才发现化学有道大题看错了化合反应公式。”
“所以理综才比平时低了?”沈烬继续皱着眉,“60个平行志愿呢,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能稳上C大?第一批全报比C大更差的,好让C大安全把你录走?”
“那多累。”顾屿却平静得不像话,“只报C大就行了€€€€”
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我本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情绪变化的能力,即便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也轻易闭门绝交,感觉不到一丝悲伤。
我曾执拗地觉得,我只要与世隔绝,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天地待着就好了。
直到你出现在我身边,固执地参与我的世界,我才在原本牢不可破的防线上一退再退,失去了这种倔强的坚守。
我想,或许那所谓的失控,不止是为了你而流泪或者微笑,而是我与从前不同,又重新感知到了一草一木的呼吸。
从此仅仅是一份美食,也能令我开心了。
譬如高三那年,班长通知我到KTV参加聚会顺便给我过生日,他说他连班主任都押来了就怕我不来,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答应出门,甚至在某个瞬间舍不得和眼前的同学老师分别;
譬如雷雨连绵的夏夜,阿姨假装来我房间打扫卫生陪着我,我只不过抬头和她说了几句话,她脸上便浮起难掩的惊喜,那时我忽然想问她,这么多年她是不是也很心疼我这样的小孩;
后来毕业时我路过校门口的小吃摊,告诉那个老婆婆我上大学后可能很难再回来买柠檬水了,于是她拉着我絮絮叨叨讲了许多话,我认真听着,最终在扫码时偷偷多付了一些钱;
我好像重新活了过来,某一天我也会恍然发觉,原来当初把江澜和陶晏拒之门外那一刻,我曾是那样难过。
我的情绪不再只为你而改变,但因为这个世界有你存在,我才走出那堵高墙,义无反顾地想再次挣扎于世间。
“只报C大?”面前的人眼眸忽闪忽闪,气急了的样子,“万一没录上呢?”
“没有万一。”顾屿目不转睛看着他,“真有万一,我依然会来找学长赔偿复读费和精神损失的。”
“……我都穷成这样了你还想讹我?”沈烬气呼呼挠了一下他腰侧,“按500一次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