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从未见过的,很漂亮的蝶。”
再度静默片刻的空气,忽然被两人的异口同声打破。
“蝶女。”
两人相视,目光交织在一起,意外又似乎顺理成章。
“臣恳请陛下,让臣去查一下那些蝶女,臣一个微末御医不会像三司那样声势浩大,更便于行事。”
高€€昀思考片刻,缓缓坐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色令牌,下面缀着歪歪扭扭的金丝€€线,看上去是旧物。
“这是先帝留给朕的金羽令,有了它可以调令御林军和金羽卫。”
高€€昀将令牌递出,秦修宁接过时,高€€昀并没有松手,而是目光沉沉地望着他,“万事小心。”
话语出,高€€昀陡然意识到自己对于他的信任,远超过他所认为的那样。
这样的危险警告,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他心里。
但下一次,他不知为何依然会选择相信他。
是因为他救了他太多次吗?
高€€昀强迫自己将思绪停在这里。
秦修宁也对于这样的信任有些微微吃惊,但转身接下令牌后,叩首谢恩离开了养心殿。
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高不可及的窗口,江浔之正盯着那一点清朗月光发呆,忽然,极轻极浅的呼吸和脚步声飘入他异常敏感的耳中。
那绝不属于寻常的狱卒,只有武功很高的人才有这样如丝如雾的呼吸。
是来杀他的?
他迅速隐在暗处,听着头顶上寻常人根本听不到的脚步声。
那脚步似乎在踌躇犹豫,这令江浔之有些疑惑。能派来杀他人不至于蠢成这样连他在哪间牢房都搞不清楚吧。
这样的条件,如果是他,会选择用毒。无色无味的毒气,一击毙命。
可是那呼吸声只是在他的牢房顶上踌躇,江浔之没有那么多耐心跟他耗,于是重重咳了两声,想引对方出手。
不料那人竟又没了动静,而狱卒却被他这两声咳嗽引来了。
江浔之毕竟是御前侍卫,平日对他们也不薄,他此次只是配合审查,这些人对他倒也还算客气。
“江大人怎么了,不舒服?”
江浔之提高声音道,“今晚的肉汤喝得有点咸了,渴的我嗓子又干又痛的。”
狱卒闻言左右看了看,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壶,趁四下无人偷偷从木栅中递给江浔之,厉声道:“怎么那么多事,渴着吧,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江浔之用眼神道谢,喝了两口还给对方。
待狱卒走开之后,江浔之再次靠在墙边附耳倾听,那呼吸声消失了。
居然就这么走了?!
正在江浔之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然窗口里抛进来一个黑影,咚地一声江浔之本能地伏下,躲进床下。他用口中含着的水吐在衣袍下摆掩住了口鼻。
可等了半天,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并没有炸开,更没有毒气散出来,良久他慢慢一点点朝那掉在草垛上的东西匍匐前进。
捡起来一看,是块黑布包,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打开。
露出的居然是……是个水壶?
他半信半疑地先闻了闻,一种有些熟悉的淡淡香味窜入鼻中,但他此刻大脑一半是惊诧一半是警惕,来不及想是在哪里闻过这种味道。
打开后,倒出一滴在手上,无色无味,竟真的就只是水?
忽然,他在壶底发现了一枚很浅很漂亮的猎鹰印纹。
江浔之五脏六腑都被震麻了€€€€这是乌羽卫特有的印记!
神出鬼没的乌羽卫,竟来给他送水?
日子又恢复了寻常一般风平浪静,但这种平静背后令人隐隐感觉到不安。
三日后朝会结束,百官正欲退朝,忽而看到季明礼匆忙上前附在皇上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皇上眉头微微一滞,但平静无澜的脸上看不出是出了何事,所有人都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那种不安如有实质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诸位爱卿请留步,朕还有一事要与诸位商议。”
话音落,身材颀长的秦修宁手持金羽令,带着被铁链绑到一起的蝶女们迈入了众人视野内。
异香扑鼻,令人头晕目眩,仿若置身花海,文武大臣无不面色惊讶。
秦修宁上前行礼,一身从六品的御医官服在众人面前十分特殊。这朝堂上还从未出现过五品以下的官员。
“微臣太医院御医秦修宁有报启奏。”
高€€昀的目光落在秦修宁的背上,白色的绷带上殷出大片暗红的血,手臂上的白色绷带已经变成了暗灰色。
再抬眸看到秦修宁的脸,青色胡茬又冒出一圈,掩饰不住的疲惫。
“平身,但讲无妨。”
“臣连夜彻查,发现了蝶女利用蝶蛊令驯鹿性情突变,意图谋刺皇上,而这背后主使就是吉盟国王。来人,将吉盟使臣图库勒押上来!”
“吉蒙国?”
众人不明所以,此事竟然会同吉盟国有何干系?
吉蒙大汉一脸不屑地被金羽卫带上朝堂,仍不跪拜。金羽卫用枪朝他膝窝狠狠一扫,咚地一声大汉终于跪下。
“我吉蒙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何故要跪你这么一个柔弱的南蛮皇帝!”
群臣顿时皆怒,高€€昀挥手,激烈议论声平静了下来。
“吉蒙对我天朝俯首称臣已经近百年,自问从未苛待于你们吉蒙,是谁给你们胆子前来谋刺朕?”
“别说那么多废话,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皇上,杀了他!不然不足以平民愤,亦无法震慑他族。”
“不可啊皇上,两国往来,不杀使臣。一旦违反可起战事。吉蒙此番怕就是要挑起战祸啊!”
高€€昀再次抬手,朝堂上立刻安静下来。
“原来是你们在背后用精€€国当刀,朕不杀你们,但也不可能让你们就这么耀武扬威完璧归赵,落人口实。”他站起身,睥睨群臣。
“既然你们都如此好胆,朕就留你一胆,留给我天下人好好看看,背叛盟誓背叛我南朝的人的胆子是有多肥。”
“来人!君无戏言,把两人一并押上来,活人取胆!”
话音落,金羽卫将押在牢里的那个精€€国使者和那金枝玉叶的十七皇子都押了上来,先不说那使臣,只看那面如菜色的十七皇子,哪还有半分潢家贵胄的样子,像一只被拎不起来的瘸脚鸡,几乎是被侍卫拖上来的。
一来就跪趴下,痛苦呼嚎,“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他指着身边的使臣破口大骂,全顾不得什么皇家脸面,“是这个畜牲要造反,与我无关,与我精€€国也无关啊!!”
第77章不想做了
那使臣被摘下了头套,狠狠朝那软脚虾一般的皇子啐了一口,“难怪你父皇会把你送来当祭品,一个爬床的贱婢生的贱种怎配做我精€€王子!”
惨如白纸的脸上顿时比死人还难看,显然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父皇早早就策划好的。他以为派他此次前来出使是得到了他父皇的器重,没想到是被当成了棋子和炮灰!
只听那精€€使臣慷慨激愤,“想我精珏国依附于南朝百年,可边境仍遭北朝偷袭侵扰,这么多年我们进贡的黄金白银不计其数,上表无数请求南朝派兵,可你们呢?金银照收,却都进了佞幸奸臣的腰包,谁会管我们精珏边境百姓的死活!?”
这掷地有声的质问如洪钟撞击在朝堂上每个人的心脏上。
事已至此,群臣皆已明了,精€€想脱离南朝,每年看着那么多真金白银白白如流水般进贡给朝廷但又没有借口,便与吉盟蒙国密谋想借此春祭大典挑起事端,同时又拿捏着南朝又刚刚经历一场内乱,已经不是能随时出征的南朝了。
至此,那些对皇上这几年接连拔除内乱,除去蠹虫的刚硬手段私下抱怨的人终于心服口服地闭上了嘴。
攘外必先安内,否则小小的一个精珏国都有可能会叛乱,兔子急了会咬人,还直接咬得就是他们的皇上,简直胆大包天!
但此刻棘手的便是,如若真的杀了他们,怕就是真的中了他们的计,可不杀又不足以泄民愤。
正在群臣为难之际,旁边一直默默站着的秦修宁缓缓地站了出来。
“臣遵旨。”
清清楚楚地三个字掷地有声。
众人如梦初醒。
原来皇上的旨意早在几日前便下达,那时他们听着以为是儿戏般的气话,而且听上去过于残暴€€€€活人取胆,但现在想来确是又能保住南朝颜面又能震慑属国的最佳办法。
可这事难度还是太大了,谁能保证一刀子下去,那活人不但得活着,还可以忍着痛就那么静静地让人把胆摘出来!稍有不慎将使臣性命呜呼了,那就落下来给人起兵进犯的口实。
惶惶间,大殿门边哗啦退列两侧,闪出一条大道。几名内侍抬着一张刑床和几个箱子走上前来。重达百斤的特制刑床咚地一声砸在地上,震得百官脚下发麻。
再看那秦王世子、新来的御医秦修宁将置于他脚下的箱子掀开,取出一套干净的白麻衣罩在官服之外,斜襟用皮绳扣一勒,利落地在身后打了个结。
“陛下,可以了。”
高€€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简单的对话令众人忽而明白,这是要做什么,脸色随着一声嚎叫开始难堪起来。
先被金羽卫按下的就是那个精珏国的使臣,被五花大绑结结实实地捆在床上。
而一旁的御医此刻俨然变成了刽子手,往他嘴里塞了块布,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他面前说,“还请贵使忍忍,我刀子很快。”
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所有人都看着这场徒刑。
不用任何麻药,直接开膛取胆,还要保证这人活着?
吉蒙使臣图库勒看着被杀的鸡被抬上刑床,而他就是岸边观看的猴,脸色一时间难看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他口中柔弱的玉面皇帝居然如此暴虐残酷,不杀他们,也不打板子,而是将朝堂转眼变成了刑堂。
身后的百官鸦雀无声,乌压压地不敢抬头,仿佛已经闻到了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气。
那精珏国的使臣嘴被堵了个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看到那精光发亮的刀尖恐惧地眼球都要凸出来。
只见那位御医随意朝身后一伸手,一位内侍就十分默契地递上了一把剪刀。
秦修宁头也不回,接过剪刀刺啦一声划开了那使臣的朝袍,这种赤裸于白日的羞辱在即将开膛破肚的恐惧上又加了一层霜。
那一剪子下去的刺耳声音,就已经令一些文官头皮发麻。
武官大多征战沙场,对断肢烂肉早已习以为常,脸上的表情非但不害怕,还有几分兴奋,对于那些恨不得想躲的文官来说是就赤裸裸的挑战,于是碍于面子更不敢闭上眼,强撑着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