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铁靴的脚步声,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她紧紧蜷缩在一起,害怕得浑身哆嗦,直到那脚步声到了耳边€€€€
“公主,把国玺交出来吧。”是傅南书的声音€€€€“你的皇帝哥哥回不来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莫名恐惧令她猛然睁开眼,顿时被眼前所见吓得脸像一张白纸,心一下紧缩起来,好像冰凉的蛇爬上了脊背。
纱帐外憧憧人影,而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柄冰凉刺骨的刀。
谋刺?还是造反?
三千发丝根根竖起,额头冰凉,她艰难思考着眼前的状况,突然纱帐被大力扯开,这才看清寝殿里沾满了身披盔甲的士兵,而王庆佝偻着身子,站在最前面,露出一点她平时最熟悉的笑意来。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王公公?”
“换个称呼吧,殿下。这称呼老夫听得腻烦透了。”
“你这是要.....造反逼宫?!”
披散在肩头的乌黑长发随着她的身子微微发起抖来。
“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老夫为什么非得被人指使!老夫是圣尊,是巫栖圣子!”王庆灰白的眉毛竖起,颤抖着,眼神里露出压抑太久的愤恨和不甘来。“就是因为你们高家的贪得无厌,才致我不得不变成了这副样子!”
“你在说什么?”南平极力地克制着自己镇定下来,但眼神中的惊慌还是出卖了她不过是个少女的事实。“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王翁。”
王庆在一旁小太监的搀扶下,往前走了几步,“你不需要懂,公主,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把国玺藏在哪了,我不杀你。”说着他眼中露出一点光,那是耐心即将耗尽的最后的伪善。他派人找遍了都没找到,不知道南平把国玺藏到哪里去了。
南平感觉到一阵麻麻的痛感从脖颈处传来,呼吸随之屏住,本能地害怕令她鼻子发酸,眼圈就红了下来,她知道喊来人已经没有用了,王庆敢带兵这样堂而皇之地闯进侧殿来,就知道这场预谋已久的造反恐怕从皇上的这次仓促出征开始就已经在酝酿了。
“皇帝哥哥那么信任你,把你当家人一样,而你......”
“放屁!”王庆忽然暴怒起来,随之是绵绵无休的咳嗽,过了许久,他才喘过气来,用呼呼破风箱一样的声音道:“你们高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到我族里我们盛情款待,你们却偷走我们的圣书,还要赶尽杀绝将我族人全部屠戮!那是两千二百一十九条人命啊!”
王庆的眼底颤抖着泪光,“老人、孩子、女人,两千二百一十九.....,我用条无用的破根换他们的命,值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章,下周应该就完结了,不出意外的话。
第107章他回不来了
声音仿佛逐渐飘远,洇晕开眼前的画面,他当年大婚时,族里突然来了两个年轻的读书人,说是游历时迷路误入了巫栖族,这二人就是阎良弼和甘华清。
巫栖族圣子大婚要全族庆贺三日,他们又素来好客,就热情款待了这二人。等大婚结束,送走他们,圣子按独龙族的规定就要回独龙族与新娘回族走亲一月。
可等他再回来时,迎接他们的却是满目疮痍和纵横交错的焦尸。
原来,阎良弼和甘华清是同门师兄弟,二人奉命为陛下寻找长生不老的药。阎良弼一心想赶超他师兄做帝师,在看到可以控制人心的噬魂蛊后起了歹心。
甘华清对阎良弼偷蛊书一事毫不知情,悉心教导高€€€€,而阎良弼选择了高€€衍,但却发现连选中的徒弟都差一大截。
于是阎良弼开始在高€€衍身上尝试下蛊,但因为怕被发现,于是让高€€衍带人烧了整个巫栖族灭口。
王庆为了报仇一路顺着他当年两人沿路留下的线索,打探到他们的身份,等他查清他们时,二人已是都是权柄在握的大官,而他为了能报仇,进宫做了太监。
现在阎良弼、甘华清都死了,按理大仇已报,但渐渐的,只是杀了他们并不能让他满足。
没有权利,这世上就还有更多同样的事发生,于是他要自己做这天下之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皇帝将天下统一,然后自己做这幕后之主。
可是他选的蛊主高立泽羸弱根本扛不住那剧烈的头痛,早早出现颓败之势。他只好转而跟阎良弼合作,而阎良弼最后肯牺牲自己也没有出卖他,就是因为他知道只有王庆能保下他阎家唯一的后代。
可是他们都没想到,高€€衍欲念过盛,听闻亲人的心头血可以长生不老,便走火入魔。
但天无绝人之路,那个最单纯笨拙又极善忍耐的高€€昀竟然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他煽动高€€昀去亲征,将高€€衍的血和蛊虫一次次种进他受伤的伤口里,也看着他一点点强大起来。
这个过程,就像亲自养育了一个孩子,弥补了他无法为人父的遗憾,翼王有一点没说错,他渐渐沉溺其中了。
但同时,养蛊这个过程也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他的身体一直在加速变老。翼王的催促和他每况愈下的身体,都令他再等不下去了。
“来人,传令,公主病危,明日起不再理政。”
南平被粗鲁地从床上拎起,塞住嘴绑起来,眼神中透出绝望和震惊。
“放心,老夫不杀你,公主的血高贵、新鲜、干净,留着养虫最好不过了。”
月光隐在阴云后,傅南书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时不时睁开眼看看搭在椅子上平平整整的袍子。他在心里数着时辰,最后干脆不睡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穿好新朝服,推门走出去。
淡淡月光,朦朦胧胧露出一点,一阵凉风吹来,像公主的发丝拂在他心上。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她,不自觉地,他加快了步伐。
可等他早早来到了养心殿的偏殿外,足尖猛地顿住。朦朦月光下,地上横七竖八横陈着许多尸体,有羽林军还有许多宫女太监。
他惊诧地屏住呼吸,一个矮圆的身体背对着他立在那些尸体当中,正用手指捏着几颗瓜子,慢吞吞的磕着,对身边一个带刀的士兵说:
“进去看看,他跟公主聊什么呢这么久。这老东西说那么多干什么,杀了不就好了。”
傅南书清晰地听见啪地一声,心里绷紧的弦被挣断。
是五日了吧。
已经五日没有收到紫菜送来的信。
黑暗钝化了人对时间的认知,却锐化了感觉,甚至是除了五感外莫名的预感。
秦修宁倚靠在两个墙角间的草席上,那块银锭在手指间转来转去,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不见了。
今夜无月,只有一个窄小天窗的牢房里更加黑暗。
他急忙伸出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掀起草席,依然没有听到银锭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一种莫名的心慌蔓延开来,按约定好的时间他该回来了,可现在已经超过了五日。
究竟发生了什么?
思忖间,天牢的大门久违地被推开,一道昏黄光束从远处投射进来。
自他走后,除了送饭的狱卒和南平,没有人敢违抗皇命靠近他半步,然而门却在此刻打开了。
难道……是他回来了?
秦修宁几步来到牢门前,双手握紧木栅,极目眺望。
一个模糊的长长人影投在地上,手里似乎还拎着一只鸟,那身影越走越近。
秦修宁的心随着那重重的、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沉。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不是他的脚步声,高€€昀的脚步一向坚定利落,而且向来很轻。
不好的预感此刻已经化成实感,挤压在秦修宁的心间。
喉咙像被猛地掐住,随着那张肥硕丑陋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股掺杂着血味、恶心的干呕翻涌上来。
他看清了来人,也看清了他手上拎着的是什么€€€€一只折断了脖颈的黑鹰。
“以为是你的陛下?”
翼王毫不掩饰他脸上的鄙嫌,仿佛这几个字都脏了他的嘴,“你们高家和秦家,呵,还真是绝配,没一个正常人。”
他收回讽刺的目光,细长的眸子里倏地冷了下来。
“他回不来了,死了。”
耳膜一阵嗡鸣,仿佛一瞬间灌入了海水,秦修宁猝然听不真那几个字。
他回不来了,死了。
他回不来了,死了。
......
他大脑里无意识地在重复着,似是在确认这几个字的含义。
见到这预料中的表情,翼王满意地拎起紫菜的半个翅膀,怼到秦修宁的脸前。
“这是他的鹰,一生只认一主。主人死了,它自己就会撞山崖,倒是忠贞的很。
“现在死心了吧,告诉我隐泉里藏着的人呢?”翼王拎累了,将鸟扔在他脚下。
“不可能,他不会死的。”
翼王叹了口气,就知道他不信,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信筒,扔到秦修宁面前,拍了拍弄脏的手,语带嘲讽:“据闻这鸟可日行千里,战场上也曾令人闻风丧胆,现在老了,高€€昀居然用它给你传情信,可真是够恶心。”
秦修宁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信,那是本该五日前送到他手上的那封。
一旁的狱卒适时地递上烛灯,好让秦修宁看得分明。
他展开小小的卷筒,发觉自己的指尖又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了。
展开后,是他的字,不成体系地像个稚童。烛光摇动下更显得有几分率真,好似在极力克制不要过于凌乱。
都说字如其人,高€€昀若真字如其人就好了。
他忽然想起他们一起练字的那个潮湿的午后,心脏忽然刺痛揪拧到了一起,又像有一把钝刀在他的心脏上来回割锯。
与以往的信不同,这次写得是一首诗。看得出他在写时很仓促,每一个笔触都似乎在努力地克制着不颤抖,而上面的内容将他一下带回到雪山下那间破屋€€€€
“窗外一湖风雪,屋内一€€月光
执我一心渴望,散你一身寒凉
生当一路无悔,殁去如已还乡
唯学游云追月,莫笑莫叹莫慌”
......
秦修宁的指尖攥紧那张字条,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他有些笨拙的、沉甸甸的心意,视线最后落在那个“殁”上许久,他抬起冷厉的黑沉眼眸,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一颗沙砾磨在他的喉咙上:“你休想从我嘴里知道一个字。”
似乎是耗尽了耐心,翼王冷冷地拍拍身上,朝狱卒望去一眼,“既然这样,就让他下去陪他的情郎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下,周四继续
么么
第108章带我走。
皇帝驾崩、公主疯了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京城,显然是有人在故意加速了传播,恐慌进一步在全城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