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看在他和陆思榕关系的份上,HR经理并没有责备他什么,而且从时间上来说他还是实习生。只是这么大一个篓子江方野自己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从而导致做事更加心余力拙。偶尔去茶水间倒水他都能因为发呆然后水溢出来了也不知道,还是旁边同在茶水间的同事一声惊呼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杂物间拿了拖把和抹布,苦笑着打扫了卫生。
下药这件事让他烦躁,依旧没想出来怎么应对让他更加烦躁。这些情绪又不能表现出来,他不想把负面情绪传染给什么也不知道的同事,也不想让作为当事人的陆思榕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每天像是在自我拉扯,他甚至有想过不要再去纠结这件事,反正都结婚了陆思榕也不可能再去找其他人。
可是又觉得不甘心,他想要的是建立在喜欢和爱之上的婚姻。
戴云川回复他的时候他正捧着自己的玻璃杯,一个人躲在茶水间角落里的位置坐着发呆。现在是休息时间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应该也没什么,只是这个杯子也看着他着实烦闷----这是刚进入公司那段时间他去买的,和陆思榕是情侣款,陆思榕办公室的休息间里有一个蓝色的,他这款是白色。
对方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字数,这倒是超乎江方野的意料,他以为戴云川会索求一个超出他承受能力很多倍的数字,而他也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现下对方提出的数结婚收的钱拿出一部分就可以填上,此刻江方野真庆幸当初陆思榕因为看不上这点份子钱于是把钱全部交给他随意使用。
左右看了看确定角落的位置就他一个人,低下头赶紧给戴云川发去消息
[你确定这个数?]
戴云川这次回复的很快
[这个数足够了。]
[这是为了补陆思榕没有给你转账的这两年,还是?]
[呵呵,是所有的,我不会再向你多要其他的。]
江方野咬着大拇指指甲,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敲着台面。想了想,再次快速打字
[我需要你的保证。这一次过后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两个,你不会再向我们两个其中任何人要钱,也不会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你这些证据要不全部销毁要不你自己好好拿着,别给除了我们三个之外的其他人知道。]
戴云川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好一会,发来消息
[可以。你需要怎么样的保证?反正我可以在这里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打扰你,这些钱还有之前陆思榕给我的已经够我在国外享受荣华富贵好一会了,我就只是想要回这两年他不肯给我的而已。这些证据在我收到钱以后会全部销毁,我可以给你拍视频。]
[行,我把所有钱转给你。]
他把戴云川需要的金额给对方转了过去。等待对方回复的空隙他又开始焦躁地坐在位置上咬着大拇指指甲----这是他最近才发现自己有的毛病,一焦虑就会咬指甲,而且通常都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咬了。
好在戴云川回复的很快,先是一句[谢谢],然后给他发来了视频,是所有证据销毁的录像。虽说江方野不是很相信在这个科技时代,把一个文件拖到垃圾箱里再点击彻底删除就没办法恢复,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选择相信。
戴云川没一会又发了个定位,是国外的某个地址。
[几天前我已经出国,不必担心我会再度出现。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江方野回了个[你最好是],犹豫片刻,点进戴云川的个人信息页选择了删除。然后站起来洗了洗杯子,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到工位,继续工作。
这几天为了不让自己多想,他接了许多一开始并不需要他负责的工作。这件事自然而然也就传到陆思榕耳朵里,在不久后下班坐上对方的车一起回公寓时,听到旁边的人问一句:
“你不满意我们的婚姻?”
“怎么可能?”江方野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很快地做出了回答。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此刻被问到时心跳出奇的平稳,只是手心微微有点出汗。
毕竟他没有办法预测自己给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回答以后,陆思榕会说什么。
“我说过不喜欢你对我说谎吧。”
他能感觉到陆思榕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他,无比庆幸对方选择了在车上跟他对话。如果是在家里,睡前在床上,他一定会比现在局促的多。视线依旧投向窗外,片刻后他解释着:
“真的没有。我也说过过去这两年我一直期待的就是你跟我求婚,我们可以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我又怎么会对这段婚姻有意见。”
这话半真半假。
他对婚姻没有意见,因为对方是陆思榕,是他喜欢了有一段时间的对象,是他曾以为会无疾而终的暗恋能获得的最好结局。
他对这段婚姻其实也有意见,因为他没有办法再蒙蔽自己说陆思榕有在喜欢他,而不是真的在养条狗。
“从庄园回来到现在,6次你做饭没放盐,1次放了过量的盐;3次在书房坐着发呆问你在做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只是单纯地放空自己的思绪;在工作上一直没出过错的你一上来就犯了上次采购部那种大错误,并且从不加班的人开始申请加班以及更多的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工作。”
话说到这里时车子也正好开到别墅大门不远的地方。陆思榕将车停边熄火,解开安全带后半靠在方向盘上看着并没有转过头来的江方野:
“你这些表现都是在我们结婚后才出现的。如果说你的状况百出和婚姻没有关系,那你最好给我一个我能相信的解释。”
歪着头想了一段时间,沉默在车内蔓延。陆思榕在一边展现出了十足的耐心并没有催促他,只不过表情看起来好像是‘我看你能编出什么新花样’。思绪像打结的毛线球一般难以整理,不过江方野还是尝试着给出一个希望对方会相信的说辞:
“如果说这些和结婚这件事没有关系,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对这段婚姻确实,真的真的没有意见,我可能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角色的转换。我是期待和你结婚,但这天真的到来,并且我享受了当时婚礼的快乐以后,伴扑面而来包裹我的也有无尽的空虚。”
“我有的时候会想这些是不是真的,”咬了咬嘴唇,他鼓起勇气转过头和陆思榕对视,
“我真的是在结婚的那一天才突然反应过来,当年那个在孤儿院,穿着洗到发白硬挺牛仔裤的beta小孩能想到以后他会有这么一天吗?答案肯定是不的,所以你就当我后面这段时间,我犯的错误,我的呆愣,都是繁华过后的那种虚无感吧,或许我还是觉得不真实,因为刹那间的事无法永久体会和保存,只能反复在脑海里回忆。”
刚刚说的话内容倒是都没有一点虚假,是他过去两年偶尔会思考过的事,只是用在回答陆思榕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上就变成了说谎。像是为了缓解车内再次出现的沉默,他笑了一下:
“其实我都不知道我做菜忘记放盐了,下次你要说啊。你不说然后全吃了,我还以为我做的和以前一样呢。”
和陆思榕视线交汇了一会,他率先移开了目光。从对方的眼神和神情他看不出来自己这套说辞有没有被相信,身旁只是一直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无法判断陆思榕是否生气。
没过一会,他听到陆思榕哼一声,然后回答他:
“昨天证都领了,还没能让你安心?”
说到这里江方野又想起被他收到衣柜最底下,拿一沓厚衣服压着的那两本证件。红色的钢印,红底的证件照,两个人的身份信息就这么印在结婚证里,信息栏还写了97%的匹配度。这些颜色和数字刺得他眼睛发痛,当时怔愣地看了一会便塞进了衣柜的最底层。
他机械般点点头,没再回答陆思榕的话,只是望着窗外的风景。
搬到新居去以后才上了没多久的班,下班这条路还不是很熟。他脑子胡思乱想了一堆东西,一会想他自己开这条路行不行,一会又想明天周末要整个周末都和陆思榕呆在一起,自己是不是应该给自己找点事做,让忙碌充斥着大脑,自然就不会想太多。
好在周六一大早陆思榕就出去了,说是有几个开发商邀请他去靠近郊区的地方打高尔夫。不用面对陆思榕在家的尴尬以及自己强装出的镇定,江方野松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按照昨晚计划的那样在家里搞一次大扫除。
这间新房小别墅有两层,房间也多,做起卫生来肯定需要消耗很多时间,他确信这是一个让他不那么痛苦,可以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同时也觉得做完卫生以后的劳累能够帮助他快速入睡,搬到新居后的这一个多星期晚上他都不出意外的失眠了。
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挑床的人,那失眠的原因只能是最近知道的这些事情,以及看到的各种各样的文件。他在床上又不敢辗转反侧,怕惊醒睡眠很浅的陆思榕。于是硬生生地平躺着,听着一边alpha均匀的呼吸,像是和陆思榕确定关系那天一样睁眼到天明。
一晚上好几个时刻,他想到过去和陆思榕相处的一些瞬间,都像是被人扼住呼吸一般想流泪。
因为之前几年和陆思榕同住的那个校外公寓他也经常做卫生,这一次大扫除也算是得心应手。他的习惯就是先扫地拖地后擦灰,而且擦灰的话书房一定留在最后----因为架子一格一格的太多,他看得心烦。
下午起床他继续着上午没完成的部分,其实就只剩最后的书房。可能是因为刚搬过来,书房偌大的红木桌子抽屉里没放什么东西,他一层一层拉开把里面为数不多的东西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擦着,这才发现书桌最下方第三层抽屉是两层,底下还有个暗格。
暗格里东倒西歪的放着好几盘录像带,他拿起来看了看,上面贴的标签写了时间和地点,最早的时间点可以追溯到他上高三那年,最近的时间点到两个月前;后面跟着的地址大部分备注是宿舍,还有一些是客厅/卧室/宿舍。
光碟下面是大概3厘米厚的一沓文件,文件封皮上是他当年车祸后住的医院名称和科室。
因为短暂忙碌而抛掷脑后的胡思乱想再次涌现,心跳开始变得不规律。他感觉自己应该知道带有医院标识的这沓文件是什么,一定和所谓的定向分化的药有关,不然陆思榕不会把这些资料单独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要打开来看吗?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刚显现,就得到了内心肯定的回答。这对于他来说几乎和自虐的表现无疑,可是这个时候他似乎觉得自己可以再痛一点,痛到没知觉,才会鼓起勇气问对方到底怎么看待自己。
文件前面三页是他当时车祸后骨折的X光片解析以及腺体伤口的照片,比戴云川发给他的还要更详细些。
当年车祸醒来后他的脖颈处就一直围着纱布,没有见过伤口的具体模样,更何况要是为了看伤痕还得拿个镜子在后面对着,或者是把手机镜头往后放,他嫌麻烦就一直没管。
听戴云川一口一个对当时身为beta的他没有什么影响,他还以为没什么,但7×3的红黑色疤痕直接以照片形式出现时还是感觉到后颈处有点痛,一只手拿着资料,一只手不自在地伸到后面去摸了摸。
要是当时标记去除手术做了,可能会留下大小差不多的疤痕,只不过应该没有这么鲜血淋淋。
他又想,当初陆思榕看到他的伤疤在想什么?那个时候他高一15岁,陆思榕18岁。陆思榕会有一瞬间的心疼吗,还是单纯地在为有机会让他吃药而感到兴奋?
当时他和对方都在说些什么?
他记得醒来的第一天看到陆思榕的时候就和他说对不起,然后陆思榕问他错哪儿,他说自己不该乱跑。后面住院的这段时间陆思榕都有抽空来看他,那个时候他还因为对方总是要在大学和医院所属的两个不同城市来回奔波感到抱歉,现在想来对方完全不是出于照顾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能否成功让他服药。
文件夹后面几页是江方野车祸后每年两次的体检报告。和戴云川说的一样,体检报告上只有关于他腺体的数据,下面是一串他看不懂的专业名词和数字。他大概理解了一下,应该是说他的腺体在正式分化成为omega的腺体,能够散发信息素以及感知信息素这个过程中的进度。
最后一张体检报告停留在了二次分化那一年的上半年,下半年年底他分化以后直到现在,陆思榕再也没有提过体检的事。
江方野拿着文件夹的手一直在抖,一不小心没抓稳,所有纸张就纷纷扬扬地落在地毯上。纯黑地毯上散落着白色的文件,一瞬间他好像回到十几年前,自己没能准时回家的那个晚上,一推开门看到房间地上满是玩偶里面的棉絮和变成碎片的作业纸张。
跪在地上把报告捡起来的时候恍惚间他想,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给予出去的爱和收获到的痛,对象至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陆思榕就像是在他干涸人生中骤然登陆的飓风,在所到之处肆意妄为还觉得不满足,期盼着最后卷起他不知去往何处。
第50章 是我做的,所以呢
拼命揉揉眼睛,把溢出来的泪水擦掉,江方野跪在地毯上文件一张一张捡起来归拢好放在地毯的一边,然后去拿另一边放着的录像带。此刻他也很确定录像带是和自己有关,只是一时间想不到里面会是什么内容,也在怎么观看上犯了难。
想了想,他给林哲发去消息,问对方家里有没有可以播放录像带的播放器。没过一会林哲回复他说有,江方野快速地把录像带和文件夹全部放在随手拿着的书包里,给陆思榕发了句消息说林哲请自己去家里吃晚饭,起身出了门。
路上收到陆思榕的回复,对方让他吃了晚饭以后在晚上8点前到家。
好熟悉的一句话,自从他上大学以后就没再听过类似的要求。江方野下车前还在回想之前的事,直到林哲抱着胳膊站在家门口说了声嗨,才把沉浸在回忆里的人唤回来。
“许致云出去买东西了,晚饭咱们吃火锅。”这是结婚后第一次和林哲见面,过了差不多两个月,他和许致云看上去还是很甜蜜, “我说咱们出去吃,他说在家里做有氛围。”
江方野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林哲正把CD机搬出来安上电源后连通电视机,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听到这话头也没回,继续做着手上的活,语气倒是变得轻松起来:
“哎,许致云也跟我说过好几次这件事,主要是我最近太忙了。忘记跟你说,我准备晋升主治医师啦,所以最近很忙。”
江方野从包里随便拿了一盘写着卧室,时间上看是他高三那年的录像带递了过去,由衷地说了一句恭喜。林哲接过光碟左右翻了翻,指着标签上的字问他:
“卧室......?你别是被人拍了什么录像,来我这里放吧?不应该先报警吗?”
江方野拍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他把光碟放进去:
“不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应该和你想的那些没关系,但我很确定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现在谁还拿录像带存储重要的东西呀。”林哲嘟嘟囔囔着一句,拿过遥控器按下播放键。
电视屏幕上很快出现画面,是一张床。江方野一眼就发现这是高三的时候陆思榕在庄园外租的公寓里,自己睡的侧卧。床上摆着的还是高三那年陆思€€为了鼓励他,送他的一个企鹅玩偶。
企鹅头上系着一个红色额巾,上面写着加油。
很快江方野也出现在屏幕里,高三的他拖开椅子,坐在卧室的桌子前,对着一堆作业发愣。
“这......”林哲看呆了,偏过头去看江方野,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江方野呆愣地点头: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我,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个录像。”
“这是哪儿?你那个时候大概......高中?这是你宿舍?”林哲接着问。
“额,这里,就,就是之前高三那年一直住的公寓,”江方野舔舔嘴唇, “高三那年陆思榕说庄园人员众多每天都过于吵闹,让我搬去他在外面租的一个公寓住,这是......这是我的卧室。”
“你......你们租的公寓给人恶意安装了摄像头??陆思榕他知道这件事吗?”
江方野沉默了一会,林哲和陆思榕一贯的不对付让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现在他就只觉得心里闷得慌,或许和林哲聊聊是个好方法。于是他开口回答道:
“陆,陆思榕弄的。他应该都知道这些的。”
他看着林哲瞪圆的双眼苦笑了一下,示意对方先继续看,把这些光碟看得差不多了再聊。
此时屏幕里的自己写了一会作业,站起身在房间里四处走了走,推开门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再回来时手上拿了杯水。林哲按下倍速键快速看完全部,没什么异常,这张光碟里的江方野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发愣。他瞥了眼在一边盯着屏幕一直没说话,只是紧紧攥着裤子的江方野,把正在播放的录像带拿出来换了个新的。
根据年份来看,6年前写了卧室和客厅的光碟里,场景全部是当年那个公寓。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江方野对于那个公寓里面家具摆放,自己在那个地方做了什么也记得不是很清楚,毕竟那段时间还是以学习为主。
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光碟被播放,他发现一个很难堪的事实--那段时间因为服用所谓的腺体治疗药,药物反应很明显。客厅和卧室的镜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抚摸自己大腿/根/部,看到一手湿润后的焦急,以及自己偷偷摸摸洗了一次又一次内裤晾在自己卧室小阳台上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