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诺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 眼珠也动了动, 不至于那么呆了。
萧广思急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苏诺想要说话, 然而只是嘴唇抖了抖,暂时没有声音发出来, 萧广思看见他眸子里泛着隐约的泪光,只觉得心里被插了一刀,他最清楚不过, 苏诺带着那种病,胆子又小,向来是最受不得惊吓的。不经意被吓一次, 总要呆上半天才能恢复元气。
他恼恨自己一时松懈,没有及时把人护住,在这种心情下,再也顾不得别的,像小时候那样小心地把苏诺揽进怀里,轻轻哄着:“不怕不怕……”
晚一步没有拉住苏诺的萧广恪,同样十分悔恨,这时也跪在苏诺身边,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却被萧广思一个冰冷入髓的眼神逼退了,心虚地垂下了头。刚才他在情急之下已经自己喊破,他早就知道这把椅子有问题,说出去的话,自然是覆水难收。
并且事实上,做点小手脚整治萧广思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只是万万没想到苏诺会去坐这把椅子。他本来还以为,到时候苏诺会高高兴兴地和他们一起看萧广思的笑话,就像以前一样。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都乱套了!尤其是萧广思对苏诺轻声细语的安慰还在不断灌入耳中,更让他觉得自己熟悉的一切都颠倒了。
“不怕,诺诺不怕……”
在温柔的安抚之下,苏诺空白的大脑渐渐恢复了颜色,然而首先恢复过来的颜色就是€€€€红色预警!
随着意识的复原,他明白过来,此时此刻把他拥在怀中柔声抚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吃人不眨眼的男主大人!
虽然他们一起长大,但七岁以后萧广思就没再抱过他了,何况是这样温柔到OOC的拥抱,对苏诺来说实在是€€€€
太,惊,悚,了……
于是可怜的小炮灰又被吓懵了一轮。
但是在他无法进行正常思考的时候,身体反而本能地去依靠这个温暖坚实的怀抱,贪图着被保护的感觉,甚至一不小心主动在萧广思怀里蹭了蹭。
然后,他猛地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干什么,天呐,男主大人的油都敢揩,这是不要小命的节奏啊!
充分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小炮灰,战战兢兢赶紧从男主大人怀中抽身出来,可这样一来,他就直接和萧广思四目相对,倒是更加手足无措了。
尴尬,在空气中酝酿。
他知道自己必须马上说点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所以他就鼓起勇气说了:“我……我试好了,一层好像是够用的,不过我还是觉得再铺一层更好……”
萧广思:……
狠狠无奈之后,他开始着手检查苏诺身上:“到底伤着没有?动一动试试。”
“没事,你看,我好好的……”从种种惊吓中走出来的苏诺,终于又神经大条起来,主要是刚才的经历他实在也不敢细想。
萧广思见他没有伤筋动骨,算是基本放下了心,也好在是那层大厚棉垫子接住了,不然就苏诺这脆弱的小身板,直接摔地上去,可还了得?
想到这里,他对这只先前嫌弃过的棉垫子,就觉得怎么瞧怎么顺眼了,连带看着那个因为名字俗气样子傻气曾让他甚不过眼的小太监,也都顺眼了许多。
正在这时,只听门口有人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年轻人同时抬头,只见正是丞相大人亲自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来了。能让当朝丞相都如此放下身段的,自然是一代大儒卫夫子无疑了。
苏诺尽管不爱学习,但多少还是希望能尽量在这种大人物心中留下一点好印象的€€€€可惜天不从人愿,偏偏他这时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
尤其当他发现卫夫子从一进来就一眼不错地盯着他,仿佛十分惊异的时候,更是充分认识到了自己这副狼狈相该有多傻。
甄丞相走到门口眼见苏诺摔在地上,心里早就咯噔一下,他还不清楚那位皇帝陛下的脾气吗,宁远侯留下的这个独子那可就是皇帝的心头肉,挨不得碰不得,被风多吹了一下皇帝都得心疼死。对着两位皇子他不好发作,只好板起脸问自己儿子:“发生什么事了?苏公子好好的怎么会摔了?”
甄云殊有些心虚,只有避重就轻地说:“椅子突然坏了。”
甄丞相望了一眼那把破裂的椅子,目露狐疑:“是‘突然’坏了?”这是皇家的学堂,虽然为了让皇子们端正读书用的都是硬木椅,但绝不至于在这点东西上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甄云殊垂头道:“儿子没仔细检查过就让诺诺去坐了,是儿子的不是。”
甄丞相冷哼:“我看也是你的不是!”
苏诺冷眼看着,甄丞相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先怪上自己儿子,当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一来他确实不好怪别人,二来他自己先说了甄云殊,别人反而就不好说了。甄镇为官多年,自是深谙这以退为进之道,所以在他的暗示之下,甄云殊也只好顺他心意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还不忘故意用这种牵强的说辞,把自己塑造成无辜替罪羊的形象。
苏诺见他这一脸委屈相,心里呵呵,他再后知后觉也早反应过来了,这椅子分明就是萧广恪和甄云殊故意搞坏想用来害萧广思出丑的,却让自己倒霉撞了上来。只是甄丞相先骂了甄云殊,他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萧广思扶着苏诺站了起来,向卫夫子告了一礼:“夫子见谅,我的伴读摔伤了,我急着带他去医治,今日怕是不能聆听夫子的教诲了。”
苏诺且顾不得甄云殊怎么装可怜,连忙抗议道:“我没有摔伤啊,我好好的,你不是都看见了……”
于是萧广思托起苏诺的一只手,让他自己看。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抱抱都有了,下一步是不是该举高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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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诺诺,坐
苏诺看倒是看了,不过更为无语。
原来他刚才摔倒的时候关键部位是被护住了, 但他倒下去时本能地用手撑地, 所以手掌擦在地上磨破了一点皮。真的只是磨破了一点点, 要是没有萧广思特意指出来, 苏诺怕是都不会留意到, 总之他也没有感觉到疼。
就为了这个,萧广思要带他去逃学€€€€哦不,请假治伤?
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说出去都能笑死个人好嘛。但是他抬头看萧广思,对方的眼神无比认真, 而且显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苏诺咕哝道:“稍微擦点药就是了, 我哪有那么娇贵。”
萧广思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听话。”
已经习惯被声控的小炮灰,听见这两个字, 本能地就要遵命, 可是他随即想到, 就为了这种可笑的原因被当成伤员抬出去,实在是太糗了呀, 他这娇气包人设这辈子恐怕都没法翻身了。所以他居然没有动,而且坚持没有回避萧广思充满压迫感的眼神。
就在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对峙之时,一声肺活量爆表的大笑打破了学堂之中的宁静。
一直没说话的卫夫子突然抚掌大笑起来:“你们这两个小娃娃, 有趣有趣,老夫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有趣有趣!”
苏诺:???
他主要是难以置信,这位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老人家, 竟然能发出如此魔性的笑声?
白须白发的卫夫子被他盯住,掩着口打着哈哈:“哎哟,老夫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今日突然见到你们两个小家伙,哈哈……”
于是苏诺更为悲愤了。
所以,到底,哪里,好笑了呢?
在苏诺愤愤不平的时候,萧广思尽管也怔了怔,但相对比较冷静,毕竟比起到底哪里惹得老人家发笑,他心头还有更迫切关心的事,所以只是礼貌地告退:“夫子,那我们先行一步了。”
不过还没等他牵着苏诺走山€€出一步,听见卫夫子下一句话,他又站住了。
卫夫子脸上犹然笑嘻嘻,眼睛里的神采却意味深长:“三殿下,你的小伴读是个瓷娃娃吗?”
瓷娃娃?
苏诺对这个比喻极为不满,他相信自己是受到了侮辱。就算是娃,他也要当……金刚葫芦娃好嘛!
只可惜,这只存在于他个人美好的愿望之中。
内心深处,他知道卫夫子的形容其实相当精准,从小到大,从永昭帝到萧广思再到底下的宫人们,从来都是把他当成个瓷娃娃似的,捧着护着,生怕一不留心他就掉在地上跌碎了。也怪他自己的身体不争气,真的有好几次莫名其妙就差点“碎掉”了。
所以面对这么多关心他的人,他实在也没有底气拒绝他们的过度照顾,久而久之,真的变成了一个瓷娃娃,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没出息,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瓷娃娃漂亮归漂亮,”卫夫子捋着长须叹道,“可是不能言不能动不能哭不能笑,他心里的声音也没有人听见,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乐子呢?”
萧广思怔了片刻神,卫夫子的话显然意有所指,他好像是对诺诺过于霸道了?保护过分了?
他对苏诺的保护早就成了一种习惯,以前苏诺没有这么听他话,时不时还在他面前跟小鸡仔似的耀武扬威,但他最后也总有办法能让苏诺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所以他也早就习以为常,不太会去考虑苏诺内心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了想,向卫夫子一揖道:“学生受教了。”
然后问苏诺道:“真的没事?今天想继续听讲?”
苏诺使劲点头,仿佛学习就是他人生的意义,不久前还满心算计着逃学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萧广思虽然觉得可笑,但这次克制住,没有再嘲讽他了。
来宝早就殷勤地把药箱搬了过来,萧广思亲自给苏诺处理了手上的擦伤。整个过程中他一眼不错地盯着苏诺的手,苏诺则一眼不错地盯着他。这幅画面让围在旁边做关心状的萧广恪和甄云殊,觉得异常之刺眼。
甄丞相见没大事了,可算松了口气,搀着卫夫子到高台上落座,赔笑道:“犬子不懂事,夫子费心了。”
卫夫子感慨道:“年轻人再不懂事,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也只有看着羡慕的份了。”
甄丞相:……
“咱们”这个年纪?刚刚五十岁出头的丞相大人,觉得如此荣誉有点消受不起。果然,这老头多年不见,如今回来还是这么不正经,偏偏人家一代宗师的地位摆在这儿,就算皇帝老子也只能恭恭敬敬地供着他。
不过十多年前老头不就宣布退隐,再也不掺和朝廷的事了吗?这回怎么这么容易就被皇帝请出山了,还是出山来哄孩子?
甄丞相的目光最终锁定在苏诺身上,是了,倘若他记得不错,卫老头宣布退隐,恰好不就是在十二年前宁远侯刚刚战死的时候?
还有这个孩子,看起来足够天真无邪,自己却始终挖不透他身上的秘密……
苏诺知道自己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心里颇为不好意思,不过再次落座之前,还是不由得犹豫了。瞅着自己座位前那把木椅,想到不久之前刚过吃的亏,他心里就有点发怵。尽管理智上他也知道,萧广恪他们倒不会在他的座位上也动手脚。
萧广思道:“稍等。”然后他大步走到萧广恪座位旁,一声不吭抽过对方的椅子,不待萧广恪反应过来,便“啪”的一声,冲着椅面猛击一掌,椅子微微震动,顿时发出强烈而坚.挺的抗议。
本就心虚的萧广恪站在不远处,不由得也跟着一震,尽管萧广思没有多瞧他一眼,他却觉得那包含怨怒的一掌仿佛是拍到了他自己身上……
然后,萧广思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广恪:???
于是接下来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位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哥,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全无视自己,就这么拖走了自己的椅子。他嘴唇略微翕合了一下,但毕竟理亏在先,再加上一时被萧广思身上那种霸道冷峻的气场所震慑,还是没敢多说话。
“这把没坏,”萧广思说着,把苏诺座位上的软垫转移到这把新椅子上,将它摆正位置,“诺诺,坐。”
苏诺知道萧广思刚才那威武霸气的一掌足以让任何假冒伪劣产品现出原形,所以他就安心地坐了。啊,好绵,好软,好舒服……
萧广思自己座位上破椅子的残骸已经被下人清理,他拖过苏诺原先的座椅,从来宝手中接过被苏诺试坐过的另一个坐垫铺上,自己也很安心地坐了。
于是萧广恪和甄云殊两人看看仅剩的一把椅子,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四皇子:社会我三哥,人狠话不多
椅子:我特么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27章 春天的梦(上)
甄云殊当然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于是积极自愿地把自己的椅子拖过来献给自家殿下:“四殿下, 坐吧。”
本来再要一把椅子当然不是难事, 但当甄云殊抬头看见父亲严厉的眼神的时候, 就明白他还是不要开这个口比较好。
于是他就这样在自己亲爹的眼神授意之下, 主动被罚站了。
苏诺惊奇地发现, 上学其实也蛮有意思的!
尽管有糟心的同学,但当他站着你坐着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糟心了。
卫夫子今日讲学的主题是“以德报怨,还是以直报怨”,好在这个问题对苏诺来说没有那么深奥, 就他自己的理解是这样的:别人打了你一巴掌, 你是把另一边脸也贴上去让他打,还是给他来上一记直勾拳?
这答案也太明显了……
“小苏公子,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