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手指勾勒一丝弦,卷起地上掉落铁笔,随即携起一人一鸟凭空而去,只留下夜里的雨声淅淅沥沥。
雨声沥沥,灯火如豆。
这是一间破败,人去楼空的竹屋,寻到此处时,已是深夜。
他急于找一地方。
师明佑以内力震沸水,从怀里取出布巾沾湿,先是稍稍替他点了点脸上泥土、灰血,随后用细长竹针挑起那伤口上的碎衣。
胸膛上的箭已拔出。
师明佑望向那道伤及脏腑的伤口,忽得手用力一推,林间风雨猛烈一震,引出几声长啸。
“治什么治!”
“都是自己作践的!想死就去死,死在这里做什么!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就是!”
师明佑眉目冷挑,忽得一手扼住其人脖颈,接近压在那窄窄竹床之上,手掌一点点收紧,未曾停下。
白鸟啄了下他的衣摆。
“喳喳。”
“喳喳。”
手掌缓缓放平,忽得压了压,向上挑起这张脸。
师明佑唇角微勾,露出几分冷笑,“你说的对,我同这种人置气岂不是丢了颜面。他既然想死,我怎能成全他。”
他咬破手指,滴出一点血落在人胸口上,缓缓竟是冒出个白玉般的虫子,吸起了那滴血,甚至还想攀爬到他手指。
屈指轻弹。
虫子缓缓伏在宽阔胸膛上。
师明佑以指渡气息,缓缓寻着心脉而去,温和内力细细抚平那些伤势,半响才收回手指。
“昔年蛊毒世家花家里的不传世人的秘蛊,能活死人,救万伤的银叶蝶,他都能养成这般样子。”
“真是无可救药!”
他是下了毒蛊,可谁又能说毒蛊只是害人之物,而无救人之处。
银叶蝶前期养蛊,需维持心静,少思。
只因它未长成时易随主人思绪而动,主人心事重重则动静颇多,反倒容易伤主人心脉。长成化蝶后,倒是如臂挥使。
所谓流传在外的“断情”蛊则是养出银叶蝶时的次品。
“这般放纵自己,不管不顾行事。”
“失了道家心平气和之道,内伤波及五脏心脉,长久以往,大罗神仙亦是难救。”
师明佑恢复平静。
他轻轻道:“你说你……到底是在闹什么别扭……”
夜色沉沉。
竹床上的身影呼吸微拢,眉间紧锁,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白衣人左手持书卷,隔着黯淡灯火细细看着,可右手指尖却勾着一根丝弦,隐隐向床上身影手腕而去,彼此缠着。
“这方子看起来不错。”
“只是不够苦,也吃不死人,不够。”
忽然,他漫不经心挑眉,看了眼窗外。
“滚。”
这声音很轻,可传的极其远,竹林之外的一些搜寻之人已被震得心脉微痛,彼此间神色惶恐,只得急忙匆匆离去。
南疆稍北地段,离着南疆第一大城有数百里的一道山峰下,有一紫竹林,竹海幽幽,笛声扬扬。
这竹林深处有个居所,竹屋两三间,外有栅栏,墙角花盆里种了几株玉兰。
靠外的屋舍内,白衣身影懒懒躺在塌上,看了眼窗台前落下的白鸽,语气略有几分消沉:“这位仙子,到底有多少个勾搭的情郎?”
“这送信的鸽子,昨日来了两个,大前日来了三个,今日来了一个……”
“细细数来,已有八个。”
白鸟扑哧翅膀,喳喳叫了几声。
“不多?”
“这还不多?简直快要脚踏十条船,居然还未曾翻身。”
师明佑难得惊愕,随即叹了句,“我只能庆幸,这些大多都是那位勾搭的,只有一位是结识的是妙音仙子。”
南疆中人皆知,仙子妙音,除却擅琴,颇善医道,行踪不定。
那送信的鸽子靠的是一种异香寻来。
他来此处定居已有半月,不得不为这位官配白月光折服。谁能想到……人格分裂还能钓着八个情郎,心心念念其人。
窗檐前的风铃摇动。
师明佑伏在案前,将那些飞来鸽子腿间携着的小信取下,手执小笔,漫不经心地写下几笔回语。
忽然,他顿了下,启声道:“他醒了。”
白鸟喳喳,随即振翅向里屋飞去,落在了那梳妆台前的笔架之上,很有几分振奋。
主角病了好久了。
殷景山缓缓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怔然。
胸口依旧作痛。
他……却活了下来,真的活了下来,起初是茫然,后则是浅淡的欢喜,原来亦有相见之时,他想起身却被根丝弦静静束缚拦住。
“醒了。”
“你伤未好,不可下地。”
这是个清冷女声,似从屋外传来,隔着云雾,影影绰绰。
殷景山目光散向四周,应是个女子的居所。
不远处的梳妆台前,摆着一方镜子,里面置着牛角梳,桃梳,少许钗环,耳饰,甚至还有浅浅的口脂。
书桌上摆着一只花瓶,插着几枝梨花外,只余几卷书。
窗上半开,透着风。
可风并未向自己拂来,只是徐徐吹向屋角的竹枝,引起轻轻簌簌声。
白鸟喳喳。
“那日我出门采药回来,正巧看到你倒在地上。你伤的……很重,多天不醒,我只能带你回来小住。”
殷景山闭目半响,静静道:“多谢姑娘。”
那清淡声音道:“不必。”
殷景山微怔。
“我救人……向来不图回报,便是什么阿猫阿狗受了伤,我也照样救。”
白鸟:“……”这是骂人蠢狗吧。
身影似是淡淡远去,只留下一句叮嘱,“你伤未好,先歇息吧。”
白鸟飞速飞出。
竹林间,有道身影缓步前行,他手抱瑶琴,姿态疏狂,说的话倒是畅快,“你今日想吃些什么?”
白鸟趴倒。
想支持宿主厨艺,可有心无力。
“喳喳喳。”
“……”
师明佑挑了下眉,呵道:“我何时说过,我要做饭?不过你提议倒是不错,他大病初愈,倒是应该吃些苦。”
白鸟:“?”
呜呜呜,不能怪系统,真的!
可能今日心情不错,白鸟看着宿主从隔壁山头的贼窝里顺出了不少菜,以饭盒装点,回了这紫竹林。
不得不说,当真打劫好手。
这竹舍本只有一间,只做了个小小隔断,靠内是单人床榻,靠外的则是一间不小的空间,有梨木桌台,有置着瓶瓶罐罐,笔墨书卷的书架,角落里临窗则有小小床榻。
除却大半的隔断外,延出半边屏风。
“吃吧。”
“药记得先喝。”
殷景山微微睁眼,只见床榻前放置了个小小食盒,里面小菜几盘,一碗清粥。
除此外,另有一碗浓厚黑乌汤汁。
白衣身影一闪而过。
殷景山道了声谢,却低声问起:“不知,姑娘可否见到……”
“我以为你会问你那柄兵器何处。”
“……”
“在门外晒着。”
殷景山:“多谢……姑娘。”
他先执起那碗乌黑药汁,一口闷声灌了,随即脸色微微一变。
隔了许久,他才看向清粥。
竹林间,白衣身影轻松站在顶端竹叶之上,手里站着一只白鸟。
白鸟:“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