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抹布受 第96章

阮秋正被软禁在楼顶的房间,这个房间很黑,在别墅四楼,外面有保镖守着,除非有阮父的命令,否则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出不来。

从前相处的点滴化成最揪心的利刃,他痛苦地捂住头,闭眼想去想顾芒有没有醒来,现在会不会痛,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却脑子里不断地不断地闪过之前自己说的混账话做的混账事儿。

他仍记得初次见面的样子,他的老师,挎着一个公文包,没有穿校服,还被他认成了学生,挑衅地让他报班级姓名,那时他的脸又白又漂亮,是阮秋见过长的最对他心坎的人。

最后的记忆是顾芒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睁不开眼,浑身青紫又狼藉,伤痕累累病弱不堪。

他遇到自己之后似乎就没碰上过一件好事儿。

是自己把他害成这个样子,随心所欲地往他身上捅刀子,末了又天真邪恶地什么也不知道,所有的痛苦都让他一个背。

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儿......阮秋兀地惊悚起来,黑暗中睁开空洞的眼。

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情,最后会发生什么,他会不会怀着对顾芒的一腔怨气幼稚地再也不去找有关顾芒的消息,他的老师,他的顾芒,他第一次爱过也是唯一一次爱过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心里怀着那样沉重的记忆,无亲无故孤单单地死在某个角落......

他究竟都做了什么啊。

手机一阵颤动,阮秋失魂落魄地去摸手机,夏宇给他发的消息那样的刺眼。

父亲......要安排顾芒去,美国?

就在明天。

阮秋倏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任何思考地,直接拉开窗帘。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大雨,雷鸣轰轰的,让他想起上次也是在这样的雨天,他在顾芒楼下等了顾芒一整晚,第二天发高烧,他们就是这样在一起的。

雨天他总是很幸运。

阮秋笑了笑,把窗帘“撕拉€€€€”一声扯下来,随便勾住一个角,像跌进顾芒的拥抱一般,直直从四楼跳了下去。

他重重摔在松软的土地上,听到不知道哪里“咔嚓”了一声,也许是哪里折了吧?

想法只在脑海里轻轻掠过,阮秋感受不到脚踝传来的剧痛,扶着墙体慢慢往外走,还好雨下地很大,很冷,把裸露的脚踝冻地有些发麻,也就不疼了,他没有交通工具,手机被阮父刚才停了一切的卡,身无分文地走在大街上。

大街上都是匆匆路过冒雨赶回家的人,他们看到没有雨伞一瘸一拐浑身狼藉还有血迹的走在大街上的阮秋,都是吓了一跳,离得越远越好。

阮秋没有察觉这些,他的全部心神被一个人填满,只知道今晚看不到他,以后很多年,或许是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别墅在郊区,医院在市中心,没人知道阮秋是怎样用一双瘸了腿从郊区走到市中医的,可他最后还是来了,他来到几个小时前在的医院走廊,护士小姐震惊地看着这个少年。

“顾芒醒了吗?”

护士愣愣地摇头,又点点头:“不过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现在转为普通高级病房,可以进去探望了。”

阮秋点点头,他每走一步,脚下就印出一个带血的脚印,护士小姐几次欲言又止,犹豫着要不要叫人去看医生。

阮秋走进病房。

顾芒安稳地睡在病床上,他被清理过伤口和身体,安安静静的,一尘不染,让阮秋眼眶酸涩,有要流泪的冲动。

他小心翼翼坐在顾芒床位对面的椅子上,他浑身被雨浇透了,又浑身脏兮兮血淋淋,不敢去碰顾芒,就这样痴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外面不下雨了,露出月光。

他映着月光,看他苍白的面颊,瘦地已经微微凹陷了,发丝细碎,化疗后可能就没有了,还在呼吸,胸膛起伏,弧度都是可爱的。

他想看一辈子。

看啊,离开他阮秋的顾芒活的就是好好的。

顾芒睡地很沉,本想一直这样沉,可冥冥中总有个声音要他醒来,他想落进海底的一根草,在浪潮的漂泊中挣扎着起来,终于呼吸到空气,他猛地睁开眼睛。

阮秋没想到顾芒会醒来,他瞳孔骤缩,先是惊喜,再是不知为何地划着椅子往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自己的狼狈,阮秋把乱七八糟的手背在身后,有种想缩进什么袋子里再和顾芒说话的冲动。他讷讷的,一时无话。

顾芒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轻声:“阮秋。”

他张了张干裂的唇,还想说什么,他想问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狼狈,刚才发生什么了,可嗓子实在干裂地要起火,什么也说不出来。

阮秋垂下眸子,豆大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滚下去了。

“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三个字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阮秋一边抹着泪一边低喃:“对不起......对不€€€€”

他被顾芒抱住了。

顾芒紧紧抱住他,洁白的病号服顷刻就被阮秋身上的脏污弄脏了。

阮秋蓦地脱力,一开始的哽咽变成了哭泣,在变成嚎啕地大哭,像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顾芒,哭地接近痉挛。

顾芒只是抱他抱地很紧,他咳嗽了两声,反而有了力气。

“不怪你,不需要道歉。”

不怪他。

顾芒说不怪他。

他的老师一直都是这样,看上去似乎冷冷的,淡淡的,但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温暖去救赎每一个人,他宽容每一个人,用为人师长的道德感引导他们。

他一直一直都是这样好。

阮秋不想看不到顾芒的脸,看着顾芒的侧脸哭地浑身发抖。

“你别死,顾芒。”

“你别死好不好?”

顾芒答应道:“好。”

他瘦骨嶙峋的手抚过阮秋青嫩的脸,眉眼如冰雪消融:“那你也答应我,别哭了,好不好?”

阮秋点头哽咽抽泣着好,想要止住泪,眼泪却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顾芒笑着揉了揉阮秋脏兮兮的头发,缓慢地拿起外套,从里面摸出一个粉红色的唇膏。

是阮秋好久以前买来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阮秋生平没买过这样便宜的东西,却是送出的第一个东西就被人珍视至此。

“它......”阮秋睁大眼睛,连哭都忘了,“它不是...坏了吗?”

是他一脚亲自给它踩碎的。

顾芒抚着这只脏兮兮的小野猫的头,笑着,轻飘飘地说:“之前偶然一次住院无聊,给修好的。”

“所以别哭了。”

“现在把它送给你了,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再送给我,好不好?”

阮秋抹去眼角的泪,把它攥紧手里,说:“好。”

-

这次的事儿也传到全校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都咒骂张宇那些人不是个东西,一班那伙以张宇为首的小团体刚出院就被劝退,而许曼选择了自己退学。

上次阮秋是看着他背着书包离开校园的,他的书包里慢慢都是顾芒给他批阅过的数学卷子。

“我去走奥数竞赛了。”许曼回过头对阮秋说。

阮秋说:“你是他的学生,我不碰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许曼的眼睛红肿,像是流过很多泪:“如果...你还能再见到他,帮我说句对不起。”

阮秋看着许曼离开。

奥数比赛比高考先举行,听说许曼获得了金牌一等奖,可以保送任何一所大学的数学系,所有的奥赛指导老师写的都是顾芒。

又在获得金牌的那天晚上投湖自尽了。

顾芒生病的事儿像风一样吹遍了二班,有一星期的日子,二班的整体氛围很低迷,有人提议出想去看看顾芒老师,却得知人已经去了美国。

看望的事不了了之,又一个变化是阮秋的变化。

大家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阮秋走路就有点跛,平时不显,一旦需要快步走的时候就有些明显了,他本来就不怎么爱笑的脸更加沉默了,人人都知道他是天才,不好好学习也能霸榜第

一,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睛和书本没离过家,和第二名的分差从几十分变成了将近一百分。

他总是在写题看书,要么就是盯着一个粉红色的小东西发呆,和人似乎割断开了。

高考前一星期的誓师大会,学生代表是阮秋。

他站在讲台上,长身玉立,穿着校服也挡不住一身少年英气,站在话筒前,沉稳淡然的模样让人不禁和某个身影重合。

“我没有想过我会站在这个地方,”

阮秋开口了,有很多人恍惚,这似乎是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到阮秋说话,

“从前没想过,以后也没想过,”

“站在这里的原因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也许是附和某个人的期望,也因为成绩或者别的什么符合了要求,第一次也说不准是最后一次......”

台下是乌压压的众人,台上是六月正艳的白云蓝天。

一切都和初见的初见融合。

在发言的最后,他笑着说出那天在病房里顾芒对他说过的话:

“生活本来很沉闷,”

“但跑起来,就会有风。”

阮秋弓下腰,风吹过脸颊,风干他眼里的湿润。

台下寂静片刻,掌声雷动。

如果顾芒在人群,在台下,会不会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会笑着,满意地摸着他的头,夸他乖了不少,再一起回家,他想和他一起去吃那家火锅,吻很长很长的吻,锅里的水怎么加也不够。

下午的时候,二班班级的多媒体受到了一封来及美国的email。

“白苎新袍入嫩凉。春蚕食叶响回廊;

禹门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收桂子香;

鹏北海,凤朝阳。

又携书剑路茫茫,明年此日青云上,却笑人间举子忙。”(注:辛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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