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本事挺大,连郭朝江都不知道,是你叫他瞒着他们?”
“……是。”
“药有用么?”
白项英这回直视了对方,怔怔点头。
霍岩山沉默片刻走到床边坐下:“给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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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落下来,露出斑驳的上身,伤处因为中午涂了药还没擦洗,灯光一照看上去红红白白慎得慌。
霍岩山没有发话,白项英于是转过身去,背对对方继续脱裤子。更多伤痕露出来,他直起膝盖跪立着,单手扶墙。
“我没听说过他对男人感兴趣。”
“他只让我用嘴。”
“那这儿的伤?”
“是我自己弄的,他叫我做给他看。”
白项英面无表情地回话,问一句答一句,仿佛在汇报寻常的工作。霍岩山没有再追问更多。
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的身体,他想起很多年前对方也是这么听话和胆怯地朝自己展示伤口,像只翅膀没长硬的柔弱的小兽。
他收留了他,帮他治好伤,从此他身上只有自己施予的痕迹。
霍今鸿下午说的那些话他还记着,每一句话都是事实,正因为是事实所以才激怒他。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把对齐继尧的怒火发泄到了霍今鸿身上。当然,还因为对方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兴师问罪,为给白项英讨公道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颜面。
是,白项英是他的东西,是他用来暖床的一样工具。工具不识好歹给自己惹来麻烦,是该受到惩罚,但这么罚也该是他这当主子的说了算。
齐继尧先是抓住他的把柄要挟他,把人要过去后又存心百般折磨,这不只是对白项英的羞辱,也是对自己的挑衅。
他堂堂一名地方司令官连手下的副官都护不住,送上门去给人戏弄,到头来还被一手栽培的小崽子指着鼻子骂。这司令当得何其失败!
“够了,穿上吧。”
霍岩山站起来,走两步拿起茶几上的伤药:“今天晚上还没上过药,我替你涂吧。”
白项英停下穿衣服的动作,惶恐地抬头:“司令,我……可以自己来。”
“后面的怎么自己涂?”
“明天等军医来了……”
“趴下。”
一旦用了命令的口吻他就没有理由拒绝,服从即是本分。
白项英没再说话,按照吩咐面朝下趴好,脱到一半的裤子还挂在膝弯上。霍岩山坐到床边,把伤药一股脑撒在他的后背和臀部,用手抹开。
中午涂的药还没有擦净,粗糙的指腹和着药粉刮在新结的血痂上,引起刺痛。很快痛连成了一片,后背火辣辣的发烫。
白项英咬牙忍着,背部肌肉绷紧。
虽不强壮但匀称修长的成年男子的身体,因为过于“安分”时常给人一种柔弱和易于操纵之感。
霍岩山不喜欢任何意义上的失控,在跟白项英欢爱之时也习惯给他以压迫和绝对的控制,令他只能够在自己允许的范围内欢愉和痛苦。长年累月白项英被调教成了他想要的样子,克制的羞耻,克制的放荡,连呻吟和颤抖是隐忍而小心的。
可眼下这具熟悉的躯体上布满了陌生的痕迹€€€€这本身就是一种失控。
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霍岩山用双手按住白项英的大腿,分开。后者很配合地抬腰埋头,呼吸因为长时间的忍耐阵阵发颤,但依旧没有出声。
为了分散注意他不得不努力想些别的,想来想去却只有霍今鸿笨拙的安慰自己的样子。被烫到似的抖了一下,他匆忙将对方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仿佛做了什么错事。
药粉抹匀了,霍岩山抽出手指草草用纸擦净:“前面的自己涂吧。”
言毕许久白项英才慢慢翻过身来,因为臀部不能着床所以只能侧坐,下巴压得很低。
霍岩山颇为意外地发现他眼角蓄了些湿意。
“很疼吗?”他问。
白项英抖了一下,嘴唇发颤。
€€€€很疼吗。
短短三个字,是他能从对方嘴里得到的最大的温柔。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仿佛那夜里遭受的苦楚和委屈如开闸的洪水般全都涌了出来。
和面对霍今鸿的怜惜患得患失难以承受不同,他意识到自己渴望霍岩山的安抚和宽慰。或许是在被残忍地推开后无处安身,盼对方能够接自己回去,也或许是为那一刻的无情和冷酷讨要一个解释,哪怕只是敷衍之词。
“很痛……”他抬起眼睑,喃喃道,“痛得受不了。”
霍岩山没想到白项英会说痛。
痛是当然的,他平时也没少让他痛,可对方从未因为皮肉之苦抱怨过,仿佛忍耐痛苦是天经地义。
所以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自己该回应些什么呢?
沉默许久,霍岩山将药罐放到床头站起来:“休息吧,明天叫冯医生给你看看,最近你不用做事了。”
白项英的目光随着他往上抬,泫然欲泣,乞怜似的。那神态令人焦躁。
他想他还是见不得对方示弱和“撒娇”。他可以体谅他,宽恕他,但没有办法疼爱他。
霍岩山走了,房门合上。
白项英无声无息地坐了很久才又缓缓俯趴着躺下,脸侧向一边对着床头的药瓶,眼角已经干透了。
仿佛从来没有湿润过。
第44章 42 你寻过死么?
霍今鸿在被关了半个月之后重获自由,一身皮肉全囫囵长好了,唯独下巴和额角留了两道疤,因为只有固定的角度才能看出来所以勉强不能算破相。
文化院的人发现他私自离校打电话来找霍岩山,被告知“霍今鸿身体不适休养在家”,这算是名正言顺地逃了学。
被放出禁闭室的那天他不情不愿地去司令部认错。霍岩山见他那副言不由衷的倔样,又看到那双酷似瞿金江的眼睛,心里愤慨又无可奈何。
这大概是老天给我的报应,他想,随他去吧,总有一天他会体会到我的苦心。
霍岩山没有再额外惩罚霍今鸿,轰动一时的“大不敬事件”近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了结了。没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敢问,知情者如郭朝江对白项英的伤情闭口不谈。
从司令部回来霍今鸿没有在家里见着白项英,问警卫,说是出门散心去了。
自那日之后白项英一直在家中养伤,营里的事全都交给了付聘和小孙,霍岩山也已很久没有在夜里找过他。
几个不明内情的勤务兵打趣说白副官专宠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进冷宫了,立刻被郭朝江呵斥闭嘴。
霍今鸿因为终日关在禁闭室里自然不知道这些,问起白项英的情况,警卫也只会告诉他“挺好”,“没事”。
挺好,那就是伤差不多养好了的意思。
他摸摸自己红肿未消的那半边下巴,心想等见到哥哥要给他看看这道疤。其实还挺威风的,男人,谁身上没两道疤呢?
接着又想我不在的时候谁给哥哥换药呢,自己够不着的地方会让别人帮忙吗?
想着想着他就脸红了,因为脑子里浮现出对方赤身裸体躺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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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宅附近没有很多可以散步的地方,因此没走多远他就找到了白项英。
那块勤务兵们经常来洗澡,自己偶尔也会来摸鱼玩水的河滩。
今天是个阴天,即使没有树荫遮挡的地方也很凉快。白项英坐在离水很近的一块石头上,面朝对岸,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
霍今鸿放慢脚步,走到离对方二三十米处停了下来,从午后洁净的空气中嗅到一丝烟味。
白项英在抽烟,手时而抬至嘴边又放下,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大人用来消愁的东西,小孩子抽什么?”
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又出现了这句话。
€€€€哥哥又在消愁了,他心里一定装着非常多的苦闷。
霍今鸿没有再往前走,一坐一站的两个人远远相距着,像是静止在了画面里。
他想起禁闭室里郭朝江递给自己的那一支烟。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支烟,很有仪式感地,仿佛宣告了他的成年。
那一支烟的功夫郭朝江对他说了很多,关于白项英的过去,以及十年前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那时候还是个娃娃,刚入营没几个月,葛营长知道底下的兵在干些什么,但装作没看见。据说他吃过老鼠药,但是没有死成。”
“最初刚来的时候他还有个堂哥,不知道为什么死了,之后就没有人帮他。”
“葛兆峰叛变被杀,身边的小兵全被枪毙了,唯有他活了下来,因为司令看他年纪小觉得可怜。以前得过葛兆峰好处的人觉得是他告密,带罪立功又勾引了霍岩山才得以保命,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司令把他带回家里做了勤务兵,又过三年成了副官,谣言成真之后就没人再敢欺负他。那个时候要不是有司令护着他可能活不下来,就算他自己不去死也多的是人不想让他好过。”
“葛兆峰是从吉林一路跟着司令打过来的,党羽众多。事情过去多年仍旧有人把他的死归结在白副官头上,背地里说闲话的那几个下场都不太好,渐渐的就没有人敢多嘴。”
……
郭朝江给霍岩山当了十年的贴身警卫,进霍宅那年刚好赶上葛兆峰叛变,亲眼目睹白项英从低等兵一跃成为副官。
他知道对于白项英来说霍岩山不仅是长官还是恩人,也知道这么多年白项英除了任劳任怨在床上床下伺候对方之外,也利用霍岩山给他的权利做了很多事。
霍岩山再怎么打他骂他,这么多年除了他没碰过别的男人,白项英任打任骂,却也并未因此丢了副官的身份,两人的关系不能用言语一句话概清。
霍今鸿静静地听着,没有追问更多。
白项英不曾亲口告诉自己的事,他不知道什么是他该知道,什么是他不该知道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问。
郭朝江答道:“我是警卫长,自然有责任了解和预料司令身边可能发生的任何事。”
“你觉得我会害他?”
“司令是真的想栽培你,你因为不该管的事触逆他,出言不逊,对他来说是个打击。”
“郭大哥,你也觉得这是不该管的事吗?”霍今鸿道,“就算我管不了,你们为什么都不帮白副官说话,你不是也看到他伤成什么样了吗!”
“小霍……”郭朝江掐灭烟头,“你在问我为什么不替白副官说话的时候,有没有问想过他需不需要别人替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