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坠落 第38章

确实不是幻觉。霍今鸿就在这儿,近在咫尺,眼眶红红的像是又哭了。

白项英想要摸他的脸,叫他别哭,但因为虚脱抬不起胳膊,身子沉甸甸的仿佛悬在虚空里。

€€€€走?

€€€€哈,他没有跳下来,他要把我拉上去。

“ 哥哥,先吃药吧,跟水一起吃”

霍今鸿看见白项英神志不清的样子吓得半死,但为了安抚对方又不敢把慌乱表现出来。

手头的药是他偷偷从军医那边拿的,都是消炎和镇痛的西药,照上回的经验应该有用。可对方总也不张嘴,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水壶抵在唇边,水全零零洒洒落到下巴和脖子上。

霍今鸿用拇指按住他的下嘴唇,扒开一条缝之后又换个手势去捏他的牙关。白项英顺从地张嘴,微微探出舌尖。

霍今鸿盯着那截舌尖。

两秒过后他松开手,鬼使神差般往自己嘴里灌了口水,而后俯下身去。

第62章 58 杀父之仇

水喂完了,嘴唇却长久地纠缠在一起不肯分开。

白项英在迷蒙中扬起下巴回应他,等到呼吸灼热之时却骤然清醒,尖叫声被堵在喉咙里,只漏出一个细小的尾巴。

“……唔!”

霍今鸿松开嘴直起身来,耳根通红。

这是哥哥的嘴唇,这是爱人之间才会做的事。他可以这么做,只有他别这么做。一切都结束了,从今往后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新的开始。

“哥哥,我……我给你拿药来了。”心里虽理直气壮,表情却像刚干了坏事似的。

白项英别过头避开对方的目光,待药递到嘴边又很顺从地张嘴咽了下去。被亲吻的触感还在,嘴唇麻酥酥的,仿佛连裂伤处的疼痛都一起麻痹了。

“你……司令让你进来的?”

“我给了江奎一点好处,他偷偷放我进来的。”

霍今鸿掏出外涂的消炎药想给白项英处理伤口,然而无从下手。干了的血把布料和伤口结在一起,想要上药就得把衣服全部剥掉,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像样的干净衣服可以替换。

“哥哥,我都知道了……没关系,反正等我们走了之后就跟这里没有瓜葛,管他们给你扣的什么罪名都不存在。”

“走?”

“我这就带你离开这儿,哥哥,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怎么走?”

“现在外面守门的是江奎和小五,我去把他们抓起来,我们穿他们两个的衣服溜出去。现在营里到处都是伤兵,只要小心点不碰上熟人应该不难脱身,我能听见哪里有多少人。”

霍今鸿一口气把自己的计划讲了出来。刚开始他觉得冤枉,憋屈,一定要找霍岩山把事情说清楚,然而见了棠儿之后他觉得一切解释都没有意义。这些对哥哥充满恶意的人,就算他们相信又怎么样?

走吧!走了就能一了百了,一开始不就是打算这么做的吗?

白项英喝过水之后逐渐有了点力气,霍今鸿稍稍放下心来。

他对自己的计划颇有信心,唯一担心的就是对方体力不支走不了远路。但是现在他想,用不着走太远,只要能撑到脱离霍岩山的视线范围就行,等到了市里他有的是办法摆脱追捕。

“我先帮你涂药吧。”霍今鸿扶白项英靠在墙上,伸手去解他腰间的皮带。被血浸透的布料已经发硬,每掀起一寸就像是在剖开血肉,对方还未叫痛自己却先抖了起来。

“哥哥,你忍一忍……不涂药一会儿会发炎的。”

“没事,我自己来……”

白项英受惯了惩罚之后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知道哪些痛伤到了筋骨,哪些痛症只要忍过一时就能恢复如初。可今鸿很少看见自己这么血淋淋的样子,想必又要哭了。

那时候也是,看到自己受伤就一个劲地哭。

白项英的动作很慢,抬手解开衣服,军装下面还有一层里衣。霍今鸿这才发现他的两只手腕都上了镣铐。他气得发抖,恨不得马上拿枪把铁链打碎。

€€€€霍岩山……那畜生!畜生!怎么可以这么对哥哥!?

“我去找个铁丝来把锁撬开。”

“不……”白项英叫住他,“一会儿可能还有人来,别让他们发现……”

“司令这会儿要跟顾营长去搜付聘的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正好趁这时间逃出去。”

“白杨河水库方向是最容易逃脱的,但那附近有个哨卡,十一点钟最后一次换岗。”

霍今鸿愣住了,他只想着从这里逃出去,却没想过逃出去之后的路怎么走。

€€€€还是哥哥想得周到,这事得听哥哥的。

白项英解开里衣,犹豫片刻又合起领子遮住,生怕对方看到伤口会受不了:“药过会儿我自己涂,你再给我喝点水。”

“好。”

“我自己来。”

霍今鸿想起几分钟前自己嘴对嘴喂对方喝水,当时下嘴没过脑子,现在提起来脸“刷”的一下红了:“哦……”

白项英不是有意要提醒对方,见他这反应自己也窘迫起来,好像说了什么害臊的话似的。

解决欲望和接吻还是不一样的,霍岩山用了他这么多年,但从来没有吻过他,霍今鸿理直气壮地就这么做了。那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水喝完了,霍今鸿收起水壶又想去给白项英处理伤口,后者按下他的手:“你先替我去指挥室拿一样东西。”

“好!”霍今鸿没还问是什么东西就激动地一口答应,心里凭空生出股使命感来,好像在完成哥哥布置给他的任务似的,“哥哥,你同意跟我走啦?”

白项英怔怔地望着他。

是啊,怎么就决定要跟他走了呢,明明上一刻已经准备好去死。

可这时候今鸿来了,斩钉截铁地说要带他离开这儿。于是他忘记了死,忘记自己刚经历过怎样的绝望,像在接受一个承诺似的,跟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

一次他是真真切切地答应了,或者说做出了选择。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霍岩山跟霍今鸿中间做选择,更没想过会有人比霍岩山更需要自己。然而这是真的,他以为能长久侍奉的主子抛弃了他,而作为工作照顾的小崽子却愿意把他放在遥远的以后。

“今鸿……”白项英喃喃道,“你真的要为了我离开这儿么,你留在霍岩山身边会有很好的前途,他也需要你。”

“他需不需要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需要我就可以了。”霍今鸿边表决心别把头靠在对方肩上作出一个撒娇的动作,紧接着突然想起哥哥身上有伤,于是又马上坐了起来。

“我也需要你。”

“离了霍岩山我什么都不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处处照应你。”

“我不需要照顾,该换我来照顾你啦!”

“我是个残废,也许一辈子都好不了……可你还健康。”

“不会的,怎么会残废呢,等安顿下来好好养养就是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白项英没有再往下说,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这么多干什么呢,以后总会越来越好的。”

霍今鸿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这些,像在说服他留下来似的。这怎么可能呢,如果白项英走了他就没有跟随霍岩山的必要,可如果白项英不走,他也不可能放任对方当阶下囚甚至被处死。

所以还是得走,哥哥在哪他就在哪。

“你不是说离开这儿没有我也可以过吗,那就别想我了,先想办法逃出去再说吧。”霍今鸿换了个说法,劝他别瞻前顾后地考虑太多。

白项英略微苦涩地笑了一下。

那句话不过是用来回应对方荒诞的表白的说辞,这么多年他其实从未想过“一个人过”,除了钱之外他没有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若非霍岩山亲自赶他走,否则他是绝不可能离开的。

对了,钱……

“哥哥,你让我去指挥室拿什么东西啊?”霍今鸿见他不说话着急提醒道,“拿到之后呢?”

“沙发后的五斗柜里有个铁皮盒子,盒子里有把枪,找不到的话就拿把匕首给我。”

“哥哥,你这是要……?”

“我们分开走,我自己找机会出来,晚点在洞子桥会合……”白项英解释道,“两个人太显眼,反而容易被发现。”

“不行!你带得伤怎么一个人摆脱他们?”霍今鸿断然拒绝。

“我会算时间,知道哪里有多少人,只要从这里出去就一定能找到你,你放心吧。”

“那枪很值钱吗,还藏在箱子里?”

“那是把英式克罗特手枪,很轻,自带消音器,是司令花大价钱托人买来的……没事,找不到就带把匕首给我,普通的枪动静太大了。”

“好。”霍今鸿点着头,心里隐隐激动起来,仿佛两人接下来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愧是哥哥,什么都比我算得周到,听他的准没错。

“既然这枪这么好使,那要不我用它去把霍岩山杀了,他死了就没人追我们了。”霍今鸿再次想起白项英杀小林时的果断和利落,觉得自己也应该干些什么以配得上哥哥的本事。

白项英却闻言色变:“你在想些什么,我们趁现在走,要的就是没人知道才好,为什么要去做多此一举的事呢。”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

“况且司令收留你,也算是对你有恩,你这么做跟付聘有什么两样呢?”

白项英呼吸急促,声音有气无力的,可霍今鸿还是被“训”地闷声低下了头。

他经常在冲动之下产生“杀掉他”的念头,这大概跟小时候动不动听瞿金江“要弄死谁”不无干系。然而念头终归只是念头,过了那个劲就不会记着了,这次也一样。

可白项英却斥责他,向来好脾气的哥哥为了这么一句随心之言朝他板面孔,还提到了“恩”!

霍今鸿不高兴了,想起郭朝江曾跟他说“司令对白副官有恩”€€€€就是这恩在对哥哥施加苦难,像牢笼般将对方困在这里,怎么,难道现在连他也想一并困住吗?

“他对我有什么恩,他杀了我爹,我不跟他算仇就不错了。”

白项英抖了一下,呼吸仿佛停滞了:“你说什么……”

“我可没撒谎,我爹妈是死了,但我爹是瞿金江,我是怕霍岩山斩尽杀绝才瞒着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瞿金江其实早就死了吧,说什么送去省政府都是假的,是霍岩山把他骗过去杀了。”

霍今鸿索性把秘密合盘脱出。他其实并没有替父报仇的想法,但这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否认霍岩山对他有恩的理由€€€€休想要我欠他人情,凭什么!虐待哥哥的恶人!

“他收养我,给我吃饭又怎么样,杀父仇不共戴天,他对我再好也没用,而且他也没有对我很好……哥哥?你怎么了?”

白项英面色残白地看着他,声音打颤:“你知道了……”

“霍岩山是不是让你们不要说出去?我知道,因为怕报复嘛,但是他不说不代表我猜不到……”

霍今鸿见对方神色有异,以为是突然得知真相太过惊讶,又或者担心自己真的去找霍岩山寻仇。

“不过你说的对,现在不能节外生枝,我听你的话,不会惹麻烦的……哥哥,你到底怎么了,怪我没跟你说实话吗,我是怕霍岩山知道会杀了我啊!”

”没,没什么……”白项英又哆嗦了一下,终于回过神似地深吸两口气:“我没怪你,只是有些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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