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坠落 第99章

“我很纳闷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怕我把你从前卖屁股的事捅出去吗?”

齐继尧阴阳怪气地一笑,大概是出于对白项英胆敢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回击,或者说惩罚,故意伸手捏住他的肩膀轻揉两记,接着道:“放心吧,白副官,过去的事情我何必再拿出来说?虽然依我看你因此提防我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难道你是这么注重脸面的人吗?”

白项英像被烫到似的,猛一哆嗦甩掉肩膀上的手:“我没有躲着你,饭店的事务平时都是梁广泰在主持,市公署若有需要金松饭店的地方你尽管跟梁经理说,如果非要见我不可……那我现在就在这儿,你说吧,有事说事,不要扯些不相干的话!”

“啧……听听,到底是当老板的人,口气都不一样了!”

齐继尧见对方反应如此激烈,除了恼怒之外更多的则是亢奋,许久未曾体会过的亢奋。

这些话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因为害怕才会虚张声势,而对方会害怕自己,正说明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或是捏住了他的把柄。

最初在报纸上看见白项英的时候他其实是疑惑的,一度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印象里对方不过是在军队里供人取乐的玩物,只因为会讨霍岩山欢心才免于沦为茅厕的下场€€€€实际上也没有干净多少,在自己面前脱光衣服搔首弄姿的样子真是可笑极了,无论如何都跟照片里西装革履的高贵模样联系不到一起。况且没记错的话对方应该姓“白”而不姓“向”。

正好有生意上的事要找梁广泰商量,他想顺便去饭店见识一下这位“向老板”,然而几次三番因为各种理由没见成。他意识到对方是有意回避自己,这下反而证实了心中猜测。

€€€€就是那小婊子没错!

在跟梁广泰往来的过程中他有意无意地提到白项英,发现这些管事的经理其实并不怎么尊敬这位老板,或者说不服气。尤其是说到特高课扣押货船的事,对方抱怨说:“老板只会坐在办公室里数钱,遇到麻烦也是置身事外,我当然不指望他能帮我们善后,但起码不要指手画脚,他懂什么!”

而后又暗示“向英是因为赶上好时候,正好手里有钱,又因为一些历史上的原因才当上老板,其实压根不顶事”。

特高科扣押货船本来就是齐继尧策划的,为的是让清公会不得不欠自己一个人情。经过此事他也看出梁广泰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大约是仗着跟余正铭有亲戚关系在在天津卫混得一块立足之地。这对市公署来说其实是好事,因为如果对方过于精明,那他其实是不太容易染指金松饭店的。

有意思的是这里头还夹着个白项英。

梁广泰言语间对“向老板”甚是不满,大有欲取而代之的意思,如果自己真能帮他夺下这老板之位,就凭对方这点能耐,今后金松饭店岂不就等同于市公署的囊中之物?

本来让白项英这种人管理法租界规模最大的华人饭店就很不合适€€€€这算什么,过气娼妓翻身当老鸨?

况且这半年来金松饭店已经不再那么明目张胆地做皮肉生意,至少从外表上来看并非春色场所,那就更不能让一个婊子当老板了!

齐继尧因为连日来诸事不顺所以心情不怎么好,心情不好就要找个地方发泄。秘书处的人早就习惯了受唾沫星子,怂货骂起来没意思,这时候白项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同时也牵扯出从前在山东的一些陈年旧事。

那时候自己虽然只是省政府的一个顾问,行到各处却似乎比现在还要风光些,因为不用看日本人的脸色€€€€连霍岩山也得看自己的脸色,心甘情愿把枕边人送给自己玩弄。

“那名副官”虽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会伺候人,但印象里也是令他大开眼界,他头一次知道男人的身子还可以这么玩法。

现在想想还是很刺激。

几年不见对方忽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居然要脸了,会跟自己出言不逊了!

€€€€这怎么可以呢?婊子就是婊子,不是穿上衣服就算个人了。

第167章 22 别让我失望

齐继尧坐上专车扬长而去。

二人在贵宾室里大概谈了一个钟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既不像是商议要事,又不像是简单的寒暄。

白项英没有出来送客,且直到晚上都没再露面。梁广泰很好奇两人到底讲了些什么,齐秘书又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见老板一面不可。

好奇,但又不好问。

不过就市公署最近对金松饭店的友好态度,不管对方在捣鼓些什么,总不会是对自己不利之事。梁广泰想到这儿不免有些洋洋自得。

况且前些日子他拐弯抹角地跟齐继尧暗示“老板不赞成饭店在业务方面跟市公署有过多来往”,对方随即表示“如果都是清公会的人那想必会方便很多。”

七爷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其实二戒堂那边如果有什么需要自己也一样可以出力,何必让一个不顶事的小白脸占着“茅坑”呢?

两天后齐继尧又来过一次,依旧是见白项英。

梁广泰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明白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值得对方如此上心。在他的印象里除了乔七和治安队的霍副官偶尔上门来找老板,大部分时间西苑这块区域是没人会拜访的。

然后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齐继尧离开的当天晚上,白项英再次带着怀安离开饭店,这回是彻底失去了行踪。因为隔日他打电话过去无人接听,连续几次皆是如此,对方似乎没有回法租界的宅子,也没托任何人给饭店捎话。

甩手掌柜还真把饭店甩给自己不管了!

.

在梁广泰想办法联系老板的同时──不管是做做样子还是真的在找,霍今鸿也在四处打听白项英的下落。

何连胜正好去北平开会,接连几天不在司令部,他稍许得了些自由,可以多往金松饭店跑几次。因为是打着去找南邦的旗号,因此在饭店,至少清公会那帮人来看太也不很奇怪。

梁广泰得知霍今鸿对旧情人还有点“意思”之后主动提出让南邦跟他出去住几天。

€€€€反正这丧气货现在也接待不了客人,赖在店里比吃干饭好不了多少,不如让他去巴结一下治安队的人,还算有点用处。

霍今鸿乍一听到此提议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来他到金松饭店来也不全是为了见南邦,尽管对方确实告诉他不少有用的消息,但让他把人带走,能带去哪儿呢?

他充其量不过是个给何连胜当差的,难道还能在治安队金屋藏娇不成,对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梁广泰自然不会考虑人出去之后如何安置,在金松饭店客人把看对眼的侍应生带出去也是常有的事。见对方迟疑半晌没有答应,他以为是自己高估了南邦笼络人的“本事”。

然而霍今鸿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忽又点头应允:“多谢梁经理的好意,正好司令这阵子不在天津,我偷个闲,让南邦多陪两天。”

“哪里,何司令那边今后还要烦劳霍副官多关照。”

.

霍今鸿堂而皇之地把人带回司令部,进进出出也不干正事,底下的副官和小兵表面上不敢说三道四,私下里却都议论开了。

€€€€原来霍副官有龙阳之好的传言是真的,难道司令要认他做干儿子是那个意思?

€€€€那这不知从哪来的小白脸又是怎么回事?

南邦不是傻子,经过这么几次也隐约感觉到霍今鸿来找自己并非单纯为了喝酒或叙旧。但能为了什么,他又想不出来。

自己除了知道最近饭店里来了什么贵客,梁广泰又见了什么人之外不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而这些没什么价值的琐事,对方却听得格外认真。

“霍哥,你有急事要见向老板么?”

“怎么?”

“你问起他好多次了,而且……”

“而且什么?”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近好多人都在找老板。”

“哪些人?”

南邦看对方的脸色,心想自己大概猜对了大半。

可这到底是怎么了,梁经理在找老板,市公署的齐秘书也在打听,看样子似乎还因为找不到人大为恼怒,现在连霍今鸿也在找。

€€€€难道饭店最近碰上麻烦了吗?

南邦告诉霍今鸿两天前齐继尧又来过一次,得知老板不知去向大发雷霆,把梁经理吓得不轻,两人谈了许久,好像还提到了七爷和其他一些不知道什么人。

后者闻言脸色愈发难看,沉默半晌道:“那依你看,你们老板这么多天不露面会去哪里?”

“关于老板的事我都是从梁经理那儿听到的,连梁经理都找不到,我们这些下人就更不知道了。”

“梁广泰还说起过什么?”

“梁经理……梁经理给齐秘书支招说老板吃穿起居都离不得人伺候,找他不如找个瘸子方便。”

南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潜意识里察觉出是了不得的大事,因此搜肠刮肚想出一些或许有用的细节。

时间仿佛回到了半年前。

相识之初霍哥就是在找人,在自己面前对方似乎永远都在往别处看,自己注定是对方漫漫行途中的一名过客。

霍今鸿考虑一番后让南邦带他去法租界贫民区附近的一些烟馆和非法赌场,因为据他对白项英的了解,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踏出自己熟悉的范围。

治安队和市公署对外国租界没有管辖权,再怎么查也只能查到明面上的地方。而法华边界多的是方便藏人的犄角旮旯,在那种三不管地区找人,不靠点关系等同于白费工夫。

两人坐着治安队的专车过了关卡,霍今鸿心事重重地开车,不曾留意后座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等过了越界路段,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找到这地方来,可以啊……有长进。”

霍今鸿猛地一个哆嗦,方向盘差点脱手:“你,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能躲过你的耳朵不容易,但你也别小看我了。”乔七岔腿坐在略显宽敞的座椅上,南邦横躺在他膝头,面朝里像是睡着了。

“他怎么样?”

“放心,迷药而已,过几分钟就能醒。”

“我问白项英怎么样。”

“你他妈的脑子里除了他就没别人了?”

霍今鸿稳住车速,同时稳下来的还有胸腔里狂躁不已的心跳,他意识到乔七这个时候来见自己定是有要事传达。

“发生什么事了?”

“沈复保下来了,但是特高课盯上了我,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特高课怎么会盯上你,我还没有听到风声。”

“市公署那几个狐狸挑唆清公会替他们卖命,梁广泰把我卖了。”

“齐继尧?”

“齐继尧一直在找白项英麻烦,跟梁广泰合谋拉他下去好独占金松饭店,沈复的事正好是个借口。”

乔七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口气全然不似口中所言那般严峻。

“姓齐的很有手段,白项英在躲他,但被他找到只是时间问题,你最好快点。”

霍今鸿眼神阴下来,把着方向盘的手背上泛起青筋:“你要我怎么做?”

“随你怎么做。”

侧后方倏地掷过来一个纸团,单手打开,上面写着个地址,再抬头后视镜里已不见乔七的身影。

“胆子大点,别让我失望。”

第168章 23 识相

白项英目无焦距地盯着眼前的门锁。

拍打声越来越狂躁,意味着门外的人已没有多少耐心。

“我知道你在这儿,开门,否则你想让我直接叫警察来拘你?”

“……”

“白老板,我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不想做得太绝,但你要是再不识抬举那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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