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学会了真正的敬畏。
在绝对的存在面前,不论那种绝对是力量还是智慧,确实有些东西是容不得欺骗的。
康斯坦丁敲响了并不存在的221B的大门。
几乎立刻,门开了,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毫无呛人的臭味,只有缕缕醇香,仿佛兜头一盆凉水般使人精神一振,与之同时,莫大的幸福感无端地弥漫了全身,正如病痛之人突然甩脱了累赘的躯体一般€€€€咬着烟斗的男人眯着眼睛将他打量了一遍,让过身体,自顾自地走向室内。
康斯坦丁:“……福尔摩斯先生?”
“房租就放在郝德森太太的房间门口,我和华生没有忌口,我办案的时候不吃东西。”歇洛克嘟哝着说,“既然你是赫德森太太的远房亲戚,相比你对现状有所了解,劳烦自便。”
说话间他已经消失在门后,留下康斯坦丁一个人站在门口无语:还以为能亲身经历一遍这位大侦探的推理,没想到他这么,嗯,不拘一格?
不对,这位大侦探的作风本来就挺不拘一格的。
在过来前为了增进了解,康斯坦丁火速通读了华生写下的全部作品,关于案件的部分倒是忽视大半,主打一个从字里行间各种细节了解福尔摩斯先生的性情。从书中得到的答案可谓是颠覆性的,福尔摩斯先生的道德感还挺扑朔迷离,对那些在他眼里的小案件€€€€往往有不少是涉及人命的€€€€大侦探懒于理会,但在碰到某些有趣的谜题时,这位几乎有点“性冷淡”色彩的歇洛克先生,竟然会为了套取情报向女仆求婚。
……所以歇洛克肯定是诱惑对方了吧?!至少也调了调情吧??不然求婚这个手段怎么可能生效?
那位女仆究竟是否答应了求婚,这件事的结局究竟是什么,两百年后依然是个秘密。
华生也真是好脾气,居然在听到这件事后并无反应,还一本正经地在传记里写下来了。不过换个角度想,也未尝不是一种跨越了时间与生死的小小不满,以至于他没有心大宽容到能无视这件事,终究是记录了,可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因此不肯再多写哪怕一笔。
这就是伊薇陶醉地说“嗑到了”的时候产生的心态么,居然还真是挺€€€€妙不可言。
但任何人嗑到福尔摩斯和华生都实属正常,嗑到他和亚度尼斯,这品味暂且不谈,精神状态属实堪忧。应当去看看心理医生,备注,除了亚度尼斯之外的任何一位。
康斯坦丁也不把自己当外人,221B完美地保留了状态,不论是两百年前还是两百年后都毫无变化,他熟练地进了厨房,从外表和柜子一模一样的冰箱里取出甜点,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端到客厅享用。
福尔摩斯的面前竖着一张报纸,挡住了他的整个上半身。康斯坦丁能感觉到大侦探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悠哉地抽了本书出来翻看。
那是个剪报册。详细地贴着和开膛手杰克有关的每一份报纸,各种嫌疑人的走访过程,整个伦敦市的地图和作案地点,不少建筑都标注了重点符号。杂乱的笔记散落在页面上,康斯坦丁匆匆翻了一遍,哼了一声。
“有何见解?”福尔摩斯说话了。
康斯坦丁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说谎,然后决定去他妈的,这可是和亚度尼斯同住过的福尔摩斯,不如直说:“不是人类干的。不是恶魔干的。看着像邪教徒的手法。”
福尔摩斯放下报纸,嘴唇抽搐了一下,似乎是一个微笑,又似乎是一个苦笑。“欢迎来到伦敦。”他说,“我想这是个你熟悉也不熟悉的伦敦。我该怎么称呼你,这位先生?”
“康斯坦丁。约翰€€康斯坦丁。”
“很好。歇洛克€€福尔摩斯,正如你所知。鉴于你近段时间会住在这里,我们会有不少合作的机会。”
“我不能说我期待那个……也不能说我完全没有料到。”康斯坦丁微妙地说。
十九世纪的伦敦,恐怕比起后世来说更加诡谲吧。这个遍布着穷困、乞儿和权贵的时代,蒙昧痴愚,每一条街道都如下水道一般可怖恶臭。
“我可以在非人类的事情上帮点忙。别的就别指望我了,我可不想在真正的大侦探面前自曝其短。”
康斯坦丁站起来,端着空盘子回厨房清洗。碗柜打开后里面竟然挂着一串珍珠的长链,他拨弄了一下,珍珠轻轻碰撞,声响清脆,隐约有点像一声轻笑。
笼罩着这座城市的存在,在睡梦中看了他一眼,伸出一条无形的触角,轻轻抚摸他触碰过珍珠的指腹。
我很想你。康斯坦丁几乎脱口而出。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的?选择了什么性格?有什么在我遇见你时已经放弃的喜好,认识了哪些人,做过哪些事?
但最后所有的问题都不重要。
不是亚度尼斯的亚度尼斯仍在这里,陪伴着,观看着,了解着。
“看着我。仔细点。”康斯坦丁歪着头,笑容里流露出一丝得意洋洋,“我可是个复杂而深刻的角色,人类的典型代表。”
第200章 第七种羞耻(3)
因为一些许多人不愿意详细叙述的历史原因,尽管巴恩斯确实取回了神智,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在科技和魔法的鉴定下都毫无疑问地能够依照自己的意愿行动,并且也千真万确地渴望着回归到正义阵营,并且被神盾局所接纳,但他几乎不会被安排任何任务。
巴恩斯接受了。有些事是只有时间才能证明的,他落后了世界几十年,现阶段稍微休息一下,有点自己的空暇,一方面说当然是出于不信任和谨慎,但另一方面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体贴的示好。
瞧,他们甚至把他和史蒂夫安排在同一楼层做邻居呢。
说到史蒂夫,和巴恩斯不一样,他可忙碌得很。
身为战争英雄€€€€这个称呼讽刺得很,但既然被安放在老伙计身上,巴恩斯就觉得再合适不过了€€€€美国队长的重新出现,可谓掀起了轩然大波。史蒂夫要慰问军队,在电视节目出场,拍摄公益广告,在所有不涉及尖锐矛盾的慈善互动中露面,说些“我代表……我认为……”的套话。
巴恩斯闲极无聊之下看过了史蒂夫出场的每一个视频。画面中的史蒂夫神情温和沉静,面带微笑,偶尔点头以表示自己在听并且很赞同。
只有巴恩斯知道史蒂夫已经神游天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更别说大名鼎鼎的美国队长在演讲台上时总显得有些目光呆滞€€€€肯定是过于专注地盯着那个叫做提词器的东西,词句抑扬顿挫、感情充沛地往外冒,发表演讲的人却根本没有对自己说出的内容过心。
不过,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现在的美国队长加入了复仇者联盟:一个听名字都不觉得友好亲切的组织。
这么说可能会让人觉得他是对复联有偏见。
巴恩斯有偏见吗?他当然有。
那是一个不受政府管辖的组织。首先,巴恩斯不认为受到政府管辖就是正确的,但同为不受政府管辖的组织,正义联盟再怎么说也是以外星人、神和神经病领导的,复联呢,所有的成员都是人类。
不比较力量,这两个组织基调就不一样。
理论上说正联会承担更多的压力,然而压力也能转化成被正视的地位,毕竟正联的情况更类似于“外界友好人士”,诸如此类的东西吧。巴恩斯对政局的理解也只比一无所知好些,哪怕是他也能感觉到正联的情况是更独立的。
其次,复联内部就是一团乱麻。没有绝对的领导者,没有清晰的定位,其成员还和神盾局也就是官方下属关系暧昧,更别提史蒂夫、娜塔莎这类原本就为军方服务……难道政府不会希望将这种力量彻底掌控在手中么?
大人物渴望更多、更强、没有自我意志的工具。这个,巴恩斯再理解不过了。
复联迟早会演变成灾难。
那不是个好地方,史蒂夫不该趟这趟浑水。当然他们是必须选边的,那么重新加入军方不好么?像他一样、和他一起加入神盾局不好么?
巴恩斯试着和史蒂夫聊过这些,但史蒂夫在谈及复联时那么快乐,热情地介绍着自己的新同僚,讲述着自己的新朋友。他的喜悦是藏不住也不需要藏的,他的坚韧和固执巴恩斯更是再了解不过。
他只好将所有话都吞回肚子。
感觉就像咽下一团黏腻发臭、腐化成粘液的烂肉。
从他自己的身体上切割下来的的烂肉。
巴恩斯烦躁地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肯定是史蒂夫偷偷把酒全都丢掉了……!干什么啊,他每天都控制着只喝两罐,又不是酗酒。针对他身体的改造不仅体现在机械臂上,为了适配这条手臂的攻击力,其他部位也有不同程度的强化,也不是轻易能喝醉的体质……
算了,还是出门买点吧。
刚好他近段时间一直都窝在屋子里没出过门,巴恩斯苦中作乐地想,干脆再买点水果和零食好了,高热量的食物永远不嫌少。
他翻出环保布袋,这还是史蒂夫拿回来的,正面印着史蒂夫标准的微笑图像,那口整齐的白牙闪闪发光,表情傻得要命。
巴恩斯嫌弃地将印了头像的那一面朝向自己,目标明确地去了超市的生鲜区。
“我不知道你还是个烹饪高手。”一个富有磁性、微微沙哑的女声在他背后说。很容易认出来那是娜塔莎。
“只是生存的必备技能。我不追求味道。”巴恩斯把冷藏的盒装牛肉放进袋子,“为什么突然在这时候出现?”
娜塔莎时常跟着他。她最初跟着钢铁侠,也跟着史蒂夫,她同时还跟着每一个复联的成员€€€€认真的,这么一个成员中有一名特工,这名特工还负责监视其他所有成员的组织到底有什么好的?
不是说神盾局就更好了。娜塔莎毕竟还是为神盾局工作的。只是,神盾局里的事情都是很容易理解的东西,那些怀疑、警惕和提防,你知道会有这种事,你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复联就不一样了。它给你一种美好的错觉,好像每位成员都是与你并肩作战的伙伴,你们为了美好而伟大的事业而奋斗,而牺牲;好像你们肝胆相照,生死相托,并且亲密无间。
巴恩斯很担心。史蒂夫被迷惑了,他当然会担心。
“觉得你应该早就发现了我,并且不介意我出来说说话,我猜。”娜塔莎绕到他身前。
她穿着紧身的亚光黑皮裤和油光发亮的黑皮夹克。说真的,这女人是怎么能这么一身惹眼的打扮还能暗地里行动的?她也有超能力,超能力的内容是“我表现得月醒目人们就越忽略我”吗?
娜塔莎明显注意到他的视线。她笑着抬起手中的纸袋:“趁你不注意购物了。一个女人总得懂得怎么享受生活。”
“即使在任务过程当中?”
“我可不觉得这是我的任务。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我得知道你们的情况,又不是说你们是危险源。”
“我们确实是。”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我不是。否则我自己又算什么?”娜塔莎说,“别拿最靠外面的,最新鲜的总是放在最里面。”
巴恩斯似信非信地看她一眼,比较了一下外侧和内侧的价格标签。他把外侧的那份放回去,问:“你怎么知道€€€€别说这是特工的技巧,我也曾经是特工。”
“这属于生活技巧。”娜塔莎妩媚地撩了撩红发,“一位热情的店员告诉我的,毕竟,美丽的女人总会有点特权。”
“包括超市货物摆放的规律?”
“为什么不?同样的价格,更优质的货物,”娜塔莎意味深长地说,“更小的投入,更大的回报。这就是我的生活。我们的生活。”
€€€€作为更小的投入,可牺牲的部分。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巴恩斯的手停顿了一下,又流畅地伸了出去:“我听说过你,很多次,在我还……是我自己的时候。”
娜塔莎深深地看着他。笑意从她的脸上淡去了,又蒙上一层新的微笑。
“他们怎么说的?”她柔声问。
“聪明。性感。冷酷。擅长利用所有优势,尤其擅长利用感情。”巴恩斯说。
娜塔莎调整了一下站姿:“你自己怎么想?”
“考虑到你执行的任务,你与之抗衡的是哪种人……必须得拿出真东西和真感情才能打动所有那些铁血残酷的暴徒。”巴恩斯说,“当然,得在真正重要的场面拿出来,那终究也得挖开你自己的伤口。付出必须小于收获才有价值。我不认为现在是重要的场面。”
场面安静了一会儿。
他认为这不是重要的场面,娜塔莎想。
“噢。”娜塔莎微微叹了口气,但设法将这声叹息里包含的感情与情绪降到最低。她微笑着说:“我从未听说过真正的你。但现在,我想你毕竟是队长的老朋友。”
坦然地,巴恩斯将之视为一种高明的夸奖。
他们一起逛了超市,娜塔莎消失了片刻,然后弄来了一辆被遗弃的购物车。她将推车把手交给巴恩斯,巴恩斯想也不想地顺手接过,他为自己的这一举动惊讶了一下,最终只能归结为娜塔莎的特工本质:她知道怎么操纵人。
“我真想念这种感觉。”娜塔莎将生菜丢进购物车时感叹道。
“怎么,你忙到没空在超市选购?”
“我是说两手空空地走在超市里,身边有个强壮又英俊的男人为我服务。”娜塔莎侧头朝他微笑,隔着垂落下来的火红额发,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朦胧,仿佛一朵玫瑰正在盛放和枯萎。
老套的形容,可她的发色和魅力都太容易让人做出这样的联想了。
“史蒂夫肯定也为你做了这个。”
“他会为任何人服务。孕妇,孩子,老人,残疾人……需要帮助和不需要帮助的人。”娜塔莎低哑地笑起来,“你就不同了,巴恩斯。”
巴恩斯翻了个白眼:“你说得好像很了解我。”
“我是了解……”
“资料和真人可是完全不同的。”巴恩斯打断了她,“资料里我们都是武器。没有感情,没有血肉,为任务而生为任务而死,没人在意我们爱吃什么爱穿什么,他们收集我们的喜好就像收集程序运行的BUG,尝试删除和修复。喜好怎么是BUG?人怎么会有BUG?”
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可能是在小斯塔克的实验室里待了太久,听了他太多废话,所以也学会了一些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