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玖凛伤的比他想象中要重的很多。
甚至连私人医生都被吓了一跳,犹豫半天才想好措辞,委婉道:“知道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但也要注意分寸……”
江池渊皱了皱眉。
这话从医生口中说出来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是时玖凛活不久了似的。
“他怎么样?”
他做私人医生这一行那么久,游走于权势之间数年,他什么没见过?
能让他像现在这样感到惊诧的事着实是不多。
这种程度的伤势,已经远远超出普通小情侣玩过火的地步了。
可他既然拿了钱,那就应当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骨骼断裂,身上满是又深又重的鞭痕,甚至还有被高压电碾过的痕迹。
可奇怪的是,他身体内的器官却并没有因此而落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创伤。
这样的身体素质别说是Omega,就算是放在Alpha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江池渊犹豫半晌,还是道:“会很疼吗?”
那个医生瞪大眼睛,似乎是觉着他这个问题太过于智障,一时间没控制好音量:“天啊,大人,这么重的伤势就算是木头人也不会毫无感觉啊!!”
哪怕猜到了会是这个回答,江池渊心脏也还是猛的颤了颤。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自己从未看清时玖凛的感觉。
他咬牙闷声承受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太多,以至于江池渊绝大部分时间甚至都忘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又都在坚持些什么呢?
江池渊眼睁睁看着医生拿烧红的刀片一点点割掉时玖凛身上腐烂坏死的肉,手脚愈发冰凉。
这副场景他只能用骇人来形容。
江池渊想移开视线,可眼睛却好像黏在了时玖凛身上一般,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轻易移动半分。
他慌了神,几乎是凭借身体本能出声打断那个医生的动作,声音带着戾气:“非得用这种方式治疗吗?”
“啊?”那医生愣了愣,“割掉坏死的肉是必须的,至于手段……这难道不是您之前要求的吗?”
江池渊身体僵直,这才从回忆中挖掘出一丝自己曾经提过的特殊要求。
例如不用麻药,例如特殊的消毒方式。
他带时玖凛来看医生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以至于就连当初那点恶劣的心思现如今也忘得一干二净。
“作废了。”他闭上眼睛,喉结微颤,“那些要求,现在全都作废了。”
药物作用下,时玖凛睡得格外沉,就算是这种程度也没照样醒。
也或许是在他梦中遭受的疼痛盖过了被刀子剜肉的痛苦。
最后一次了。
他从今往后再也不用经历这些了。
江池渊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
既舍不得他走,又想让他走远一些,最好永远也别回来遭受这些苦难。
江池渊伸手,指腹缓缓擦过他的眼睛,感受他湿润的睫毛微痒触感。
随后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亲爱的,再次见面时,你还会是现在的模样吗?
€€€€
时玖凛头疼的厉害。
不仅是头,身体每一处都好似碎过一次又被重新接起一样,处处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气息。
他拼了命似的想要抬起眼皮,想要尽己所能来挣脱这层黑暗,却只感觉眼皮好像有千钧重,任他怎么努力也无法撼动它分毫。
要是就这么放任自己意识不断沉沦下去的话,好像也不错。
……
诚然,他运气向来不怎么好。
在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的那一刹那,他被一股难以言说的失重感忽然笼罩,整个人在刹那间不可控制的惊醒。
身处梦中都还是会觉着疼的东西,现在醒过来了只会让他觉得更加煎熬。
时玖凛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大脑在疼痛感驱使下很快从朦胧中恢复清醒。
他第一反应是江池渊那带着毒和蛊人的信息素不在自己身边。
是出去了吗?
时玖凛捏了捏眉心,缠在自己手腕处的白色绷带不适时落在他眼中。
时玖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身上伤口虽然疼的厉害,却好像都是已经被处理过的。
他抬手,将鼻尖贴近上面的绷带,贪恋似的嗅了嗅,试图能闻到上面残留着的江池渊气息。
余光却瞥到窗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从眼前掠过的景色。
时玖凛自认为已经清醒的大脑又懵了一瞬。
巨大的喜悦感在那一刹那朝他汹涌袭来,几乎要把他每一根神经都彻底淹没。
可欣喜过后他却又忍不住暗暗怀疑,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假象。
他没由来的心慌,又觉得自己还处在梦中挣扎,这些都是大脑给他营造的短暂美好幻境。
他期盼了三年的东西,当真就这么摆在了他眼前?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时间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只觉着莫名沉重。
他感知不到江池渊一点点信息素,如果不是还有标记的存在,他都快要怀疑会不会就连这三年来遭受的苦难也是一场梦。
时玖凛终于注意到了摆在枕头边的黑色手机。
心脏在胸腔内跳动的愈发猛烈,时玖凛下意识吞咽,指尖都在轻微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明明目前看起来最具有威胁性的那个人已经离他那么远。
手机内没有设置密码,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大长篇短信。
语气细腻到不像是江池渊能说出来的话。
时玖凛手脚冰凉,在那一瞬间好像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逆着血管流一样。
尽管时玖凛极其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那看起来像极了诀别信。
文字按理说是没有温度的,可时玖凛看着这些话,恍然间好像又看到了江池渊脸上挂着泪痕的模样。
短信内先是事无巨细跟他说他的身份证护照等等一系列东西都被自己整理好放在了行李箱,卡里的数额也足够他在不挥霍的前提下安稳度过余生,又絮絮叨叨跟他嘱托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有些混乱,却意外的真挚。
时玖凛不知怎的竟能从这些文字中嗅出一丝他濒临崩溃的气息。
江池渊似乎也在极力隐忍些什么,文字时不时透出的压抑感竟让他有些微窒息。
那条短信的最后一句话是:
【好好生活,如果可以的话……这次尽量做个好人吧。】
时玖凛只感觉心脏的位置刹那间空了一块。
他说不清那是因为什么,只觉着恍然。
那三年如地狱一般的生活,他真的扛过来了么?
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一睁眼就是各种刑具轮流往身上招呼的日子当真都成了过往?
他大脑嗡嗡作响,鬼使神差的,给那条短信回复了一个问号。
却收到系统“您已被对方拉入黑名单”的提示
时玖凛眼放下手机,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更甚。
江池渊这是要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抽身,不留一丝痕迹。
时玖凛眼眶竟有些湿润。
也不知是为了江池渊,还是终于得到自由的喜极而泣。
现在高兴还未免太早了些。
那些伤疤已经深深烙在了在了他的骨骼中,又怎么会是江池渊几句话就轻而易举盖过去的呢?
时玖凛仰起头,将眼底那股湿意又倒了回去。
他这三年来遭受的无妄之灾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最起码,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但不是现在。
时玖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宛若行尸走肉般又躺回那张床,望着窗外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色发呆。
他曾经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直到死都只能看着那面染血的墙。
这条列车通往哪?江池渊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他送走?
还有那些乱七八糟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江池渊对他有多么深厚的情感呢。
光穿透玻璃,洒在时玖凛身上时,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发狠咬了舌尖一口,以此止住那些即将要漫出来的尖叫。
随后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身体彻底藏匿于黑暗中。
这次没有信息素。
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时玖凛觉着惋惜,却又很快回过神,直起身来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是Alpha啊!!!
他明明是顶尖Alpha,为什么要去仰仗别人的信息素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