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有些后怕,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审视着那时的自己。
他那时究竟为什么能如此丧心病狂?
那可毕竟是生育自己的人……
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眼道:“我儿子是田宇辰。”
时玖凛身体一僵,扯出一个不那么自然的微笑:“可他当年似乎也没少对我下狠手。”
那时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平起平坐的竞争者,对他们之间的相互使绊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田宇辰啊……是我最小的儿子,是绝对的商业天才。也是你父亲费尽心思找来的为你未来铺路的人。”
这是一场原本只有他们两个做父亲的人才知道的交易。
那个西装革履的人花了大价钱买这一场戏。
他记得那个人坐在沙发上点烟,眉眼间满是戾气,提及时玖凛时语气却还是柔和了几分:“他的棱角太过,还需要好好打磨打磨……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就算是再气也不能真的不管他。这些事就麻烦您保密了……”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他甚至走到田宇辰面前,用探究又和蔼的眼神看着他:“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干儿子了。”
如若按照他的最初设想,他们竞争的结果应该是在某次大型活动中田宇辰险胜,他按照名义上的规定把公司明面上的负责人地位交与他,再顺势把股份移到时玖凛名下以示安慰……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切的一切都在第一声枪响时烟消云散。
那个老人也曾无数次话里话外提醒过田宇辰不要太针对时玖凛,以免引火烧身。
可不知道这些所谓竞争真实目的的他却只是敷衍着跟他道“我心里有数,您别瞎叨叨了。”
他甚至在死前的最后一秒都是不甘心的。
他们谁也没想到,长期活在阴暗下的时玖凛人性早已被一点点腐蚀,变成一个彻头彻尾杀人如麻的冷血机器。
他才是真正的罗刹神。
时玖凛眼眶泛红,那一团水雾在眼眶中打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然滑落。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至亲。
可他怎么会,他怎么会是爱自己的呢?
在时玖凛有限的记忆力,似乎只有很小很小的时候才见到过那个男人算得上温和的笑脸。
再长大一些时,他学会了察言观色,他每一个泛着寒意的眼神都能让那时羽翼尚未丰满的时玖凛后背发凉。
这样的人,竟然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吗?
时玖凛忽然觉得浑身无力,迟来的罪恶感遍布全身,刺得他浑身冰凉。
时玖凛脚步发虚,尝试性的向前走了几步,却又险些直接摔倒在地。索性直接蹲在地上,抬手捂着眼睛,像是在很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似的瑟瑟发抖。
他竟是如此十恶不赦。
他竟然已经烂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样的他,究竟为什么还能像现在这样活在这个世上?
时玖凛倒是宁愿自己还跟之前一样麻木,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情感,用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总比像现在这样能清晰感知到自己千疮百孔,早就烂到腐朽的心脏要好受的多。
反正跟他沾边的人似乎都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是他丧心病狂,是他活该注定被人当成牲畜对待。
时玖凛松开臂弯,抬起头看那个人,刚哭过的嗓音格外的软,轻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即将要被埋进坟墓里的秘密是吗?”
他竟险些以为这些都是真的,以为自己真的就要这么在各种各样杂糅着的仇恨中度过一生。
他竟也曾经是被爱的。
原来流着同样的血竟然有那么大的力量。
甚至能让他们放下所有的成见,竭尽全力的无偿帮他。
是他自己不珍惜,是他自己戾气重到只愿意。相信自以为是的恶,再咆哮着不顾一切把所有威胁的刀刃一齐,刺入那些人爱自己的人的身体。
他是真的配不上
“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为了什么?”时玖凛眼眶红到可怕,“只是为了唤醒我的良知?”
老人盯着他脸看了好一会儿,又慢吞吞走到最开始那个地方,拿起搭在椅子扶手的外套重新盖在脸上。
只留下一句还未来得及被风吹散,像是幻境一般的低喃:“我活不了多久了,实在是没工夫去想那么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表层的真相下也许还藏着其他细枝末节……也许直到现在,你看到的也都是假的呢?”
恶魔竟然被唤醒了人性,那就理应为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
这人说话怎么文绉绉的?
像是在给他讲什么大道理似的,
时玖凛却根本无心在意这些。
他跌跌撞撞走出公司,早已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似乎是想把这一切都重新夺回来攥在手中。
现在风平浪静,他只觉得自己自以为是的灰色天空都隐隐有了裂缝。
他在那一瞬间只觉得无力。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时玖凛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厌恶自己。
只可惜时间过了太久,该流的眼泪早就流了,余下未跌出来的水雾也早在眼眶中干涸,化作又干又涩的一抹红印在眼尾。
他笑不出来,就连眼泪也眨不出一点。
像是个在长期屠戮黑暗社会中已然麻木的人一般,不管外界再怎么刺激他眼底也始终不会有一点点起伏波澜……
又好像是累到了似的,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一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可怜模样。
他也太烂了。
时玖凛拖着身体,久违的迷茫。
他好像真的,直到现在甚至也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时玖凛哭不出来,情绪堆积在胸口找不到发泄方式,到最后也只是化作一声看起来轻描淡写的叹息,不了了之。
而那些陈年旧事除了让他更厌恶自己以外没用一点用处。
逝者已逝,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手上染的鲜血他已经数不过来了。
时玖凛张开十指,茫然的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大脑嗡鸣。
阳光下,指腹边缘那层相较而言脆弱的半透明皮肤发着血一样的红。
时空交错,两双轮廓一样的手跨越时间的限制重叠。
一样好看的骨节,只不过另一个上面全是血污。
他后悔了。
那么多条人命,要他怎么还才能还清?
就算是把整个人分成八块让他们分食恐怕也不够吧?
前路漫漫,他看不到尽头。
第126章 身体本能的臣服
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浓厚的血腥味可以说是扑面而来,习惯了户外冷空气的鼻子乍一下触碰到室内信息素混杂着莫名其妙的腐烂味时极其不适应,呛的他下意识捂住鼻子向后退咳嗽了两声。
时玖凛大脑本就乱成一团,闻到这气味时更是愕然。
他竟然,已经流了那么多的血吗?
时玖凛根本顾不上其他的,第一反应顺着气味来源找江池渊。
黑色长钉上粘连着血肉,被安静放在浴室白色瓷砖上,周遭血液扩散。
江池渊正半跪在水龙头前冲洗伤口。
他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像是一台冰冷感受不到痛的机器一般只是在完成某种指令。
水声太大,他每一根神经都几乎被能把他撕裂的痛觉侵蚀,根本没注意到时玖凛的靠近。
所以当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时,他是实打实被吓了一跳的。
江池渊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神情看起来像是有些心虚。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便被时玖凛泛着冰的眼神刺到连嘴也长不了。
那股血腥味熏的时玖凛头脑发昏,仿佛有一团寒意直直冲上脊髓一般,弄得他心烦至极,下意识冷冰冰问了句:“谁让你拔出来的?”
江池渊垂眸,发丝被水粘在后脖颈处显得格外乖巧,就连睫毛也泛着湿意。
他对信息素的掌控很明显没有身体完好时那么游刃有余,不自觉向外扩散的信息素带些茫然失措的意味,衬得他整个人无辜又可怜。
他低着头,带些讨好意味道:“你不喜欢的话……再重新钉上?”
时玖凛余下的话瞬间被卡在了喉咙中。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尾那抹红愈发深邃,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自尊呢?怎么乖的跟条狗似的?”
江池渊却只是站起身,安静把那只手伸到时玖凛眼前,甚至主动捡起那枚长钉放入时玖凛手中。
而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在看着时玖凛。
带着不舍,眷恋,还有很多时玖凛一时间形容不上来的东西。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以至于时玖凛不敢和他对视,急匆匆移开视线。
他一把将那枚长钉打落在地,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像一个下达命令的长官那样对江池渊道:“我要使用你。”
“……啊?”江池渊愣了一瞬,险些没反应过来。
时玖凛耳朵通红,嘴却一点也没松:“怎么,还要我重复第二遍?”
这话说的……好像他愿意把自己留在他身边真的只是单纯把他当泄欲工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