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反派 第73章

“我是去平叛,又不是去闲玩。”贺煊道。

莫尹道:“怎么将军觉得我会拖你的后腿?”

贺煊微怔,“当然不会。”

莫尹笑笑,“那将军为何不允?”

他轻声细语,目光却似有探究之意。

这三年来,边境打了许多胜仗,贺煊从未将莫尹的名字放在请功的战报中,为何这般,贺煊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当然他绝不是故意排挤莫尹,不想叫莫尹出头,也或许他知道为何,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贺煊一时沉吟,面上神情若有所思。

“将军。”

莫尹又催了一声,“带上我吧,我只是想回去看看。”

贺煊同意了,他不仅同意让莫尹随行,也同意莫尹亲率三千荧惑随军。

帐内,莫尹翘起双腿搁在书桌上,喝着从贺煊那赢来的酒。

这个世界,他待了五年。

从初入世界那一刻,便是漫天的雪,冰冷的痛,时间点点过去,那般真切的感受都好似已渐渐模糊。

然而今日朝中急信,“山城”二字方入眼中,瞬间所有的记忆就全部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这个世界和第一个世界还不一样,他在这个世界里是从婴孩开始体验了“莫尹”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

在边境的日子很快活。

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快活,这是属于自然人莫尹的意识、自然人莫尹的一丝精神力和非自然人莫尹身体的快活。

复杂又综合。

快活是,那么仇怨呢?

莫尹轻抿了口酒,手掌轻轻放在胸口。

他更深地体验到了除世界崩坏以外的快乐,那些与他本体无关的仇怨同样的也让他感觉到了不爽。

贺煊就是从山城平叛发迹的,而他是从山城叛乱坠落的。

也许是这个世界在提醒他,一切这才拉开序幕。

想想他起初投军的缘由,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莫尹喝完了酒囊里最后的一滴酒,随手将酒囊向后一掷,仰躺到榻上,双眼静静地看着帐顶。

也许,那也一样还是能给他带来快乐呢?

*

接到圣旨之后,贺煊正式点兵前往山城,他一共带了五万人,外称二十万,带兵打仗谁也不会傻得把实际兵力往外报,但这次他的确带了精锐的亲卫,加上三千荧惑骑兵,绝不算少,荧惑军个个都是与骁勇的蛮子在战场上拼杀过来能够以一当十的,要对付那些叛乱的反贼,简直易如反掌。

军队开拔,在边境待了许久的兵士们都有些兴奋,从边境千万山城,军队一路士气高涨,原本需要两个多月的路程仅仅花了一个多月军队便达到了山城。

山城太守早已恭候多时,见到率领大军的贺煊险些老泪纵横。

“将军,您可算来了!”

山城太守弯腰向贺煊行礼,贺煊下马扶住了人,山城太守便喋喋不休地将山城如今的形势交代了一遍,其实他所说的贺煊大部分都已知晓,亲卫队中有一批人充当了探子,已提前来到了山城,将山城所有的情况都排摸清晰了。

这次山城叛乱之所以比上次要更棘手,范围更广,人数也更多,领头的已经在山中自立为王,自封为“山城王”,在贺煊带兵行军前往山城的这段日子,叛军数量也增加到了两万。

贺煊在城内驻扎,将太守府作为临时的指挥所。

方才山城太守出来迎接贺煊时,莫尹一直未曾露面,等到入了太守府后才现身,府内府外已全换上了军中守卫。

莫尹住在贺煊隔壁厢房,周勇仍然是贴身伺候,他在莫尹身边久了,即便莫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有时也能对莫尹的情绪感知一二,他感觉到自边境开拔之后,莫尹周身的气息似乎变得越来越冰冷,仿佛回到了他刚来到莫尹身边伺候那时。

周勇打了热水让莫尹洗尘,莫尹正在洗脸时,贺煊来了。

贺煊只除了铠甲,看上去还是满面风尘,连脸都没洗的模样。

“将军。”莫尹招呼了一声,轻弹了弹指尖的水珠,周勇递上帕子,莫尹擦完手将帕子递给周勇使了个眼色,周勇立刻识相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贺煊撩袍坐下。

“将军预备何时进山平乱?”

“就这两日。”

探子早已将山内情况悉数摸清,说是有两万反贼,真正能称得上有战斗力的不过几千人,实在是朝中无人,才会久攻不下。

莫尹道:“五年前,将军首战似乎就是在山城。”

贺煊“嗯”了一声,手指摩挲着桌上的茶杯,“也是平叛。”

莫尹在他身边坐下,“此地多乱,辛苦将军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都是分内的事,谈不上辛苦,”贺煊道,“你要同去?还是留在府中?”

“将军的意思呢?”莫尹道。

贺煊挑眉,“我这不是来问你的意思么?”

莫尹笑了笑,“问我的意思,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出一份力。”

贺煊点头,“明日白天休整。”他抬眸看向莫尹,莫尹立即心领神会,“天黑夜袭?”

贺煊眼睛亮了亮,他就知道莫尹与他心意相通。

“不错,山城地势险峻,骑兵强攻是下策,不如趁其不备,夜间偷袭。”

莫尹一面听一面微微点头,“那些反贼绝想不到我们会这般迅速地发起进攻,也不会想到我们敢趁夜上山,更想不到……”莫尹眼中扬起淡淡笑意,“堂堂大将军还会搞偷袭。”

贺煊勾了勾唇角,“兵不厌诈。”

以最小的代价去赢得最大的胜利,有何不可?

贺煊收起了笑意,面色微沉道:“我们的每个士兵都曾是百姓,所谓反贼,也曾是百姓,我希望尽量将伤亡减到最小。”

“将军仁厚,不过造反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即便将军你肯饶他们性命,恐怕他们也活不得了。”

“那些个什么山城王自是没有活命的机会,其余一些只不过跟着混口饭吃,把人全杀光了,才是真正的官逼民反,到时我自会向圣上陈情,请圣上开恩。”

莫尹静静凝视着贺煊,道:“将军不怕圣上一怒之下迁怒于你?”

贺煊神色淡然,“即便圣上发怒,我亦会据理力争。”

莫尹端了茶碗抿了一口,现下朝中能打仗的就剩贺煊,当今圣上只要不是个疯子,就不可能处置贺煊。

“将军高义,子规佩服。”

贺煊看向他,“今夜早些歇息,”他站起身,“你一路脸色都不大好。”关怀之语也只能点到为止,再多,就过了。

莫尹起身送他,“将军也是。”

门关上,莫尹手掌搭在冰冷的门框上,他微微垂首,顺下的睫毛下目光幽静,思绪凝了片刻,抬眼,眸中凉如月色。

事既从山城起,那便以山城毕吧。

且看风再起时,会刮到谁的身上。

第55章

山城多山,断青山上有一古寺,如今已被叛军占领,成了“山城王”的行宫,那山城王原本只是个衙役,手下丞相是个落榜秀才,两人俱出身贫苦,自小一起长大,又一块儿起事,如今招拢了手下两万多人,占山为王盘踞一方,靠着杀烧抢掠,总算是过上了富贵日子。

朝廷派兵来时,山城王也惧过,想想都已起事,横竖也活不了,便带着人躲进山中依靠对地形的熟悉奋力反抗,没想到竟扛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上山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

去年山城蝗灾,收成奇差,朝廷说是赈灾,发到手中的粮一把米,大半都是沙、壳,多的是吃不饱饭的人,上山造反既然有饭吃,那就都去造反吧!

如此队伍便不断壮大,周遭富庶人家以及来往山城的商户全都遭了殃,山城王率领众人抢粮抢银抢车抢船,只要是路过山城的就都得被剥下一层皮。

断青崖古寺里的僧人早已全被赶下了山,如今寺内居住着山城王以及他的两位王妃七位侧妃,还有他册封的其余几位“虎头王”“狮头王”“鹰头王”……一众“王爷”和他们的家眷,以及丞相各部尚书官员等,俨然已是个有些拥挤的小朝廷。

这夜,山城王正带着诸位妃嫔和众臣在寺庙前的空地参拜祖宗,要将他爹追封为“山城大天王”,同时为自己祈福,希望能撑过这次朝廷从边境调来攻打的大军。

四周烟雾缭绕,山城王正虔诚地三跪九叩,忽听得杀声震天,手里的香一抖,却见山下黑压压地袭来一支大军,他扔了手中的香,大叫道:“护驾,快护驾€€€€”

山中地形曲折险峻,然而贺军与荧惑都是在边境与蛮部族群斗智斗勇的好手,山上这些反贼几乎都是农民出身,与他们这些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职业军人相比简直不堪一击,荧惑军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在不把人杀了的情况下将人制服。

朝廷大半年都没解决的困境,贺煊与莫尹一夜就解决了,除了一些必要的伤亡外,整个“山城军”几乎被悉数活捉。

结束战斗时,天都还只是蒙蒙亮,贺煊吩咐众人将活捉的反贼分队押解下山。

莫尹道:“将军,我带人去查抄一番,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贺煊微一颔首,“你去吧。”

两人分工合作,天光大亮时,已各自完成任务,汇集下山。

回到太守府,山城太守激动得涕泗横流,直呼将军英武,贺煊扶他起身,其实心中颇为无言,真是杀鸡焉用牛刀,不过是一群未受过训练的百姓,朝廷居然也几次三番地拿他们没法子。

一夜的战斗还比不上在边境和蛮子打一场,贺煊后背连汗都未出,“先将这些人收押了,过两日再审。”

太守忙道:“我等不敢僭越,听候将军审理。”

贺煊回到屋内喝了口水,问李远,“军师呢?”

李远跟着一齐上山平叛,还是一身短打装扮,机敏道:“军师跟着押解的队伍去大牢那了。”

*

苍白的手指挑起黄袍一角,抬眸,眼中似有讽意,“龙袍?”

山城王被五花大绑在刑架上,吓得面色煞白两股战战,“不不,大人,您仔细瞧瞧,这是蟒袍,本……草民不敢。”

莫尹轻摇了摇头,“反都反了,”手指放下山城王的袖子,他淡笑道,“也只敢称王么?”

山城王所谓造反一开始也就是三十来人,村中不满救济的粮食太少太差,与两个衙役吵了起来,一衙役要打,山城王便是另一衙役,他在村中长大,拦了几下,被那衙役推倒,他倒在地上头磕了石头,正昏着呢,便听一声惨叫,却见有村民拔了他的刀捅了衙役,之后种种混乱逐渐就变成了此等情形。

称王的日子不过几月,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朝廷会将他捉拿归案,他时常半夜惊醒,搂着几位爱妃不停擦汗,总算是真等来了这一天。

“大人明鉴,草、草民并非造反,一切皆有缘由。”山城王急道。

“哦?”

莫尹向后退了半步,周勇及时地送上椅子,端上茶,莫尹接了茶轻轻一吹,袅袅的热气飘散,他淡淡道:“这么说来,你是有冤情了,说吧。”

山城王不知面前人到底是何身份,但见莫尹通身的气派,想他一定是位钦差,于是声泪俱下地陈情他那日并未杀人,村民们杀了衙役之后,将给其余两个村的粮也全分了,夺刀、杀人、分粮虽事事与他无关,但他若就这么回去,上头绝不会相信,也不会放过他,他到时一定脱不了干系,一不做二不休地带着诸位村民躲到了山上。

其余村的村民听说自己的粮没了,便来山上讨要说法,山城王便允诺为他们找粮,可粮食又不能凭空变出来,于是他们便带人去官府必经的运粮路上劫粮,如此队伍慢慢发展壮大,人便越来越多,人一多,许多事就不能自主了。

“草民未曾想自立为王,是丞……不,是宁博远劝说我如此有个名头,我们是抢了些银子粮食,可造反却是万万不敢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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