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脸色涨红,在两人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主教总能让他发狂,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国王硬生生地将怒火忍下,他用极冷静的声调道:“谢谢,我刚才上过天堂。”
主教直接向外走,国王留在原地,等书房门关上,才恼火地捶了下书桌。
他总是把他气得半死,可他偏偏还那样爱他。
真可恶。
哈伦敲了敲打开的门,“陛下?”
国王回头,哈伦手指摸了摸鼻尖,“怎么好似有股奇特的味道?”
“什么事?”国王冷冷道。
“我是想说边境北边似乎有些骚动,好像是有移民进入,另外€€€€”哈伦双手举起,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我的上帝啊,他真是个修士么?长得可真美,那双绿眼睛美极了。”
“哈伦,”国王的声气极为冷冽,“比尔要回奥斯结婚了,你想跟他一块儿回去么?”
“是他结婚,又不是我结婚,我不回去,我爱王都。”哈伦已经迅速适应了王都的繁华,并且预备在这里大展拳脚。
国王扬着眉道:“倘若你再令我生气,我就将你赶回王都,比尔会有新的房子,你就可以去睡羊圈了。”
哈伦瞪大眼睛,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在国王的逼视下又闭上了嘴。
好吧,他得尽快适应他的领主真的变成了个虔诚的信教徒,一点也不允许人冒犯那位年轻的主教了。
*
莱锡的财政状况一团糟,国王彻夜处理政务,他做得很专心,只是时不时地会想起主教。
主教原本可以不告而别的,但还是选择先通知了他一声,虽然只是编造了个很敷衍的谎言,不过也能看出在主教心中他还是有一定位置的。
“他也有可能只是嫌我烦。”
国王自言自语,钢笔笔尖渗出了墨水,他提起钢笔甩了一下,随后自顾自地笑了笑。
主教会去哪呢?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国王的思绪阵阵游走,这导致他的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办事效率低下,他放下钢笔,干脆专注地想起主教,他心中时而恼恨时而甜蜜,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化,他低低地呼唤主教的名字,感觉到隽永的思念之情。
他到何时才会像我一样产生这样的情感呢?
国王陷入了沉思。
国王将自己彻底想象成神话中受惩罚之人的模样,想象自己站在烈日炎炎的山脚下,承受着太阳的曝晒,一次又一次地推起巨石,也许在旁人看来,那是极为痛苦绝望的情景,而国王却感觉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宗教的情绪,他突然理解了修士们不远万里的朝圣与日夜坚持的苦修。
“我的主,我的神,我的父……”
国王亲吻了下小拇指上的戒指,在夜色中低喃。
等到清晨来临时,国王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尽管一夜未睡,他依旧神采奕奕,他是天生的领导者,精力充沛是他很大的一个优点。
国王先召集了几位大臣,以不可驳辩的态度确定了一些重要的决策,大部分都有关财政税收,触及了许多大贵族的利益,大臣们很想反驳,但是因为国王态度强硬,只能用眼神表情嘴的歪斜角度来对这些决策破口大骂。
“我跟我的父亲不一样,我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办到,”国王环视了众人,一种非刻意的压迫让众人瞬间感受到了压力,“谁反对,谁就要付出代价。”
恐吓完之后,国王又拿出一些文书,里头是一些不疼不痒的补偿条款,如果老老实实,这些文书会生效,对待那些不老实的贵族,这些条款也就用不上了,国王会送上一块风景很好的墓地€€€€这是大臣们从国王的表情中所领会到的,他们领会得很准确,国王就是这个意思。
事情办完了,国王这才去吃了点东西,又重新洗了个澡,尽管主教看不见,可每次国王和主教碰面时,他总会将自己打扮一番,主教有时候会闻他,鼻尖在他的脖颈嗅味道,像小动物一样,嗅过之后,国王感觉到主教似乎是很满意,会在他的脖颈后亲一下或者咬一口,那取决于他的心情,每当这个时候,国王就会觉得主教并没有他所说的那样一点感情也没有。
国王带着愉悦的心情坐马车来到了教堂。
布尼尔神父接待了国王,对于国王,布尼尔总感觉复杂,因为国王迄今为止还是没有对伊诺克主教的死作出任何其他回应。
“主教?”
面对国王和颜悦色的询问,布尼尔道:“主教已经离开了。”
早上的时候,去主教房间整理的修士发现了主教留下的字条。
国王的脸色立刻变了,“离开了?!他去哪了?什么时候离开的!”
布尼尔被狂风暴雨般的责问搞得晕头转向,只好老老实实道:“我也不知道主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他说去游学了……”
国王拿到了主教留下的字条,和敷衍他的那句话一样简短。
“我去游学了€€€€尤金。”
仅此而已。
国王和主教通过信,虽然回信的不是他,但是主教的字迹非常特别,那是一个盲人所能创造的最大奇迹。
国王咬牙切齿,再次盘问布尼尔,得知其实昨天下午莰斯堡教堂里就没人见过主教了。
布尼尔看着国王以他很不能理解的语气骂了一句“该死的。”
“您不必担心,”布尼尔道,“主教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能照顾好自己,以主教现在的声望,所有人都会欢迎他的。”
国王不怀疑主教有在整个奥斯顿大陆自由行走的能力,他相信他有自保的能力,不,主教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根本轮不到别人来伤害他,只是国王还是非常生气也非常着急,就好像他的另一条腿突然也受伤了。
国王一言不发地带走了主教的字条。
昨夜未眠的疲惫袭击了国王,国王感到头痛,对侍卫长道:“布鲁恩,去派人找一找主教的踪迹,往马岛的方向去找。”
*
主教脱去了一身主教服饰,他穿着低调简单,戴上头巾掩藏那满头耀眼的金发,趁着夜色离开了王都。
国王不会料到他走得这样快,主教花了一点钱搭上了一辆牛车躺在干草堆里享受月光的沐浴。
他这次要去做什么他心里是很清楚的。
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里,他的心里却是产生了动摇。
“意义”这个词汇对他本身就有一定的冲击。
莫尹从来没思考过所谓的“意义”,任务的意义是什么,击溃主角的意义是什么,甚至更深入一些,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这是莫尹从未想过的问题,不是他刻意要去回避,而是这念头根本就没在他脑海中浮现过,而现在自然而然的,它浮现出来了。
其实在很早以前,莫尹就感觉人生无趣,只是他没意识到那一点,他只觉得取悦自己很难,或许快乐本身就很难得到。
没劲、无聊,这些情绪经常缠绕着他。
接受联盟的任务培训,不是因为莫尹对联盟有任何想要作出贡献的意思,而是反正生活无趣,去找点事做也好。
很幸运,他在任务世界里找到了快乐的感觉。
毁灭那些强大的能量,能令他感到兴奋和开心。
但莫尹也从未深究过这样的行为为什么就能令他感到开心呢?
一旦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更多的问题瞬间便接踵而至,就像是轻轻拧开了水阀,渗出的水就越来越多,浸泡其中,莫尹感觉有点烦,随即他又意识到他的“烦”是出于无知。
是的,他对自己的认识竟然是“无知”的。
他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生父生母的姓名,就和主教一样。
在每个世界里他所扮演的角色也都没有父母。
莫尹手指轻点着嘴唇,企图让自己的思维也变得有条理节奏。
思考其他问题时,他能很快从一到二,继而领先众人,思考有关自己的问题时,他的思维就变得没有那么迅速了,太多的谜题笼罩着他,而且奇怪的是从前的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那些谜题的存在……
很快,天就亮了。
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自然人将自己的思考隐藏了下去,随手拿了根干草在嘴里嚼。
除了纯粹的找乐子之外,他就试试看先帮这个角色也找找所谓的“人生意义”吧。
和主角无关的,独属于主教的意义。
牛车停下,主教踏上了旅途,他和阿奇尔约定了个特殊的地方€€€€克莱。
*
和多年前尤金离开克莱相比,克莱变得更加贫穷破败了,主教能感知到这个地方充满了衰败的味道。
街上行人不多,主教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或者说街上的行人压根没有兴趣去看路过的人,他们所有的思维都集中在了谋生寻找食物上。
主教不敢低估国王的敏锐度,也许国王会猜到他是想要和革命党去碰面,所以选择了一条绕路,凭借感知力量,他知道现在身后没人追上来。
一路非常顺利,他租了车,碰到了抢劫犯,被他点出赶车的和抢劫犯是一伙的,他露出金发碧眼,温和地向他们传达教义,他们听从了,哭着跪在地上吻他的手,在民众的心中,主教的地位要比任何官老爷都大得多,况且他穿着那么朴素,看上去可真是个好人,主教很欣慰,他们的忏悔避免了他掏出怀里的刀子,真送他们去上天堂。
之后主教也遇到了一些小事,问题都不严重,无非是抢劫偷窃之类,主教像个真正苦修的修士一样,用温柔的言语来感化他们,无一例外,他都成功了,也许是精神力的作用,也许是他本身就有这种力量。
主教在约定的日期顺利抵达了克莱。
街边弥漫着熟悉的乡村味道,主教沿着街道向前走,他停在了克莱修道院门前,那个他曾被遗弃的地方。
克莱修道院的修女见了尤金简直欣喜若狂痛哭流涕,矜持的修女们甚至发出了大声的尖叫。
尤金离开了克莱修道院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也没捎过任何消息回来,修女们对这事丝毫不计较,她们纷纷吻主教的脸,向他表达思念之情,询问他生活如何,又不停地祝福着他,为他能升任主教并替国王加冕而感到万分高兴。
主教像是瞬间有了十来个母亲,他敷衍应付了一下,说自己有点累了,想要休息。
老修女握住他的手,“来吧,尤金,我带你去休息休息,这里离王都真远,我一直祈祷你在王都健康幸福,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再回这儿来,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踏上旅途实在太危险了,”修女又吻了下主教的手背,与信众那种虔诚的吻不同,修女亲热的像对待孩子一样,鼻尖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小尤金,你成了个多好的小伙子。”
修女领尤金回到他原来的房间,尤金离开后,这里也丝毫没动过,一张小床,以前可以躺,现在可以坐。
修女拉着尤金在小床上坐下,她是最初捡到尤金的修女,已经快要五十岁,她感动不已地握着尤金的双手不住亲吻,热泪落在尤金的手背上,主教承认自己心里并非无动于衷,没有修女那么激动,但的确有所触动。
在这个小房间里,主教度过了他全部的童年,那些愤怒、诅咒最初全由这里发出,他痛恨上帝对他不公平,他觉得上帝应该把什么都给他。
修女离开了,主教发觉这屋子里是香喷喷的,他抓了下床单,低头轻嗅了一下,床单上有肥皂和太阳混合的香气。
“主教。”
门外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其实主教早已感觉到了,他镇定地回头,将所有的情绪又回归到极为冷静的状态,“菲尔德先生。”
巴奈特€€菲尔德,革命党的领袖,落魄贵族,有卓越的军事才华,以及是一位迷茫的空想家。
主教迅速给他贴上了一些标签,但不叫人发现。
巴奈特比主教早来了一天,他抢先将主教了解了一番,以朝圣的信徒身份从修女们口中去认识了下在克莱时的主教,和阿奇尔说的一样,主教是个善良高尚的人,这令巴奈特对主教的反感稍稍减弱。
“长话短说吧,”巴奈特靠在门上,淡淡道,“您非要与我见面,是想达成什么?要我投降?那我劝您不用提了,”他略带讽刺道,“我可没有在谁面前跪下发过什么誓。”
主教毫不在意这小小的讽刺,国王讽刺起人来,可谁都赶不上。
“我来找您,是想寻求您的帮助。”
“哦?”巴奈特得到意想不到的回应,轻挑了挑眉,“我的帮助?”
“是的,非您莫属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