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连忙道:“乐意效劳。”
国王扭头看向主教,“很抱歉打扰了您,”国王微微低头,“希望您路上平安。”
在众人面前,国王展现了对主教的尊重,拉了马缰预备离开,却被主教叫住了,“请等一下。”
*
比尔好奇地看着阿奇尔,他确定他不认识阿奇尔,但不知为何觉得对方似乎有些眼熟,“你是主教的……”
阿奇尔不予理会,双眼盯着不远处在河边说话的国王和主教,他觉得国王很危险,这个瘸腿的丑陋男人拥有着能将他都吓住的可怕眼神,和老国王相比,他显然既不懦弱也不愚蠢,这令阿奇尔感到了威胁,毕竟他现在仍然是未得到赦免的革命党。
“你要我将他们所有人全部赦免?”国王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很强烈。
“是的。”
“你觉得这是个合理的要求么?!”
“非常合理。”
国王脸色有点难看,“尤金,我必须告诉你,仅仅只作为兰德斯,我是你百分百的俘虏,你想对我怎么样就对我怎么样,但是作为兰德斯€€德€€哈卡特,我不会因对你的爱而作出任何有损莱锡利益的决定!”
“我从来不觉得你的爱是什么多了不起的玩意,”主教不客气道,“你以为我想用这个来操控你?告诉你,这种游戏我早在别人身上玩腻了,没兴趣再实践一次,听好了,兰德斯€€德€€哈卡特,我要你赦免他们,是因为那本就是你们所造成的恶果。”
“如果他们能在你们伟大的哈卡特家族的统治下获得富足美好的生活,他们会变成所谓的革命党吗?是你们逼迫了他们,叫他们活不下去,他们只能奋起反抗,你不能剥削了他们,却不允许他们反抗,给他们的反抗定罪,兰德斯,如果这就是你的统治,那么你听好了,”主教语气冷冽道,“我会毁灭你,像毁灭所有不该存在的事物一样。”
国王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逐渐又变得柔和,“尤金,少跟我来冠冕堂皇的这一套,告诉我,他们给你什么好处?或者说你们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那个大高个蠢蛋看上去词汇量不会超过两百,你跟他不会有什么可多说的地方,让我猜猜,你在克莱到底见了谁?”国王盯着主教,“巴奈特€€菲尔德?革命党的领袖?”
“这种揣测与我上述所说无关,”主教道,“你必须承认失败的统治才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国王深深地凝视着主教,“我承认。”
就如同承认他对主教神魂颠倒的爱一般,他承认他的父亲、祖父……甚至可以继续向上追溯,他们做出了些不当的决策,导致莱锡逐渐走向衰败。
“可我不会赦免他们。”
国王道:“一旦我赦免他们,王室的威严将荡然无存,尤金,我不是夏尔曼,那群革命党在我眼里不值一提,他们选择反抗,我选择镇压,他们的反抗给许多人带来了痛苦,我的镇压也会让他们痛苦,我会将他们全部送进监狱,将他们的罪状一条条清晰的罗列,我们犯下不同的罪责,各自都需要为各自付出代价,谁也得不到赦免,除非上天堂或下地狱。”
“那么,”主教平静道,“看样子,我们是谈不拢了。”
“是的,很抱歉,”国王道,“在这件事上,我不能选择让步。”
主教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国王的视线有些强硬又戒备地看向主教,他想主教或许又要刺痛他了,他预备迎接这种痛楚,这好似是爱上主教必须承受的副作用。
主教却不再往下说下去了,他转身想要离开,国王却拉住了他的手臂,国王的心跳不知怎么有些快,“尤金,我让你想起了谁?”
寂静的沉默令国王的心跳加速,“谁?到底是谁?”
“一个……”主教语气淡淡,“很固执的人。”
国王道:“你觉得我固执?”
主教道:“你我总是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或许天生就该是敌人。”
这句话真严重,同时也令国王感到不解与不满,“我们什么时候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了?我们都想要征服这片大陆,不是吗?我们是合作的关系,尤金……”国王语气再度软化,“好吧,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承诺了你什么,我可以考虑用一定的条件做出交换,尤金,我难道就真的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敌人……”国王隐晦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除了那个愣头青的革命党和关心他们的侍从倒是没人往他们这看,国王将主教拉近身边,神情和语气都有些服软的委屈,“这个词太过分了。”
主教是有点气恼的,他为什么气恼?因为国王不答应他的要求?这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呢?难道他在期待国王对他百依百顺,付出一切,连国王的责任也一同抛弃?他怎么会突然有这样任性的念头?就像是感染了某种病菌一样。
“尤金……”国王再次低声呼唤他的名字,“这样吧,跟我一块儿去克莱,我们好好聊聊,好么?”
“不必了,”主教拒绝道,“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我要回王都了。”
“不,你得跟我一块儿去克莱。”
国王握着主教的手臂,“我不能叫你生着气跟我分开。”
“我没有生气。”
“你看不到你自己现在的表情,”国王柔声道,“你在生气,尤金,抱歉,这大概是因为我,不过我也有自己的理由,好吧,在这件事上我们产生了分歧,所以应当坐下来慢慢解决,对吗?你可以尝试再继续说服我,你一直都是位雄辩家,把我驳倒,让我心服口服,怎么样?”
“你不必一直用这种哄骗的语气跟我交谈,”主教眉头紧皱,“别叫我倒胃口。”他抽出手臂,向着阿奇尔的方向招了招,蹲坐在地上的阿奇尔跑了过去,比尔出于某种直觉和习惯,也快速地跑了过去。
“陛下。”比尔轻轻地对国王道,国王的脸色不算很好看,唇线紧紧地压成了一条直线,看上去很忧心忡忡地盯着主教。
阿奇尔大大咧咧地张口,直接道:“尤金。”
比尔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挺英俊的青年人,想这人怎么会对主教这么不敬重!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比尔都这样想了,国王的脸色就更难以捉摸了,他确信主教和这革命党是清白的,但这只局限于此刻之前,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嫉妒这种情绪并非理智就能完全压制的,他在任何事上都可以客观冷静,唯独在这件事上他绝做不到。
“阿奇尔,”主教同样也称呼他的名字,一听两人就很熟稔,“我要和国王一起返回克莱。”
*
国王和主教并肩骑着马,阿奇尔在前面为主教牵马,国王很懊恼这次出行没有预备马车,又或者如果只是他和主教两个人,那么他也愿意为主教牵马。
身后大批的侍卫随从跟着,国王也不好再和主教“交流”,无论是他们的私情,还是主教要求他赦免革命党,这两件事都不是好明面上说的,于是整个马队便异常寂静而缓慢,因为国王要迁就主教的步调。
国王余光时不时地要偷窥下主教,观察他的脸色,看到主教神情平静,睫毛低垂着,心里不知怎么就想要叹气。
他想到主教说的两人或许天生就该是敌人……不禁心中一阵阵地不适难受。
是什么叫主教产生这样的想法?他除了热切地向他求爱,一开始用错了方法之外,从来没有哪里得罪过主教,为什么主教会这样想呢?
除了天生那奇异的性情之外,是否主教在黑暗中生存下来的十几年里,有什么经历影响了他?
克莱是主教的故乡,国王一直想来一趟,等到了克莱之后,才发现这个地方就是个贫穷的村镇。
马队的出现让克莱街上的人都惊讶不已,纷纷仰头好奇地看着,但没人冲上去或是大叫,向他们表达出任何欢迎或是不欢迎的举动,国王就好像是个从天而降格格不入的人出现在了克莱,这也是国王自己的问题,他没有提前通知克莱的领主。
莱锡到底成了什么样子,国王想要亲眼去看一看。
奥斯是国王当亲王时的领地,那里非常的富裕、安宁,比尔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穷困的领地,不由跟着国王皱起了眉头。
“我想去修道院看看。”国王对主教道。
阿奇尔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离开克莱其实也就才一个多小时,又马上返回了,不知道巴奈特有没有离开。
阿奇尔没有料到的是只凭借他这一个表情,国王立刻就推测出了主教和革命党的首领正是在修道院碰的面,国王的脸色有些冷了下来,主教回复道:“阿奇尔,你认识路的。”
阿奇尔仰着头看向主教,“尤金……”
“带路,”主教道,“我说的。”
阿奇尔仍在犹豫迟疑,尤金是他的好朋友,巴奈特却像是他的父亲一样,主教撇下眼睛,“阿奇尔,去修道院。”这是完全命令的语气了,阿奇尔只能拉着马缰同时戒备地看了国王一眼,国王的视线有些许玩味,看样子似乎对阿奇尔有些不赞同的样子。
修女们原本以为主教离开了,老修女正在主教的房间里思念着主教,没料到主教居然返回了,她抱着主教又吻又笑,“天,尤金,你怎么回来了,哦,我不是在做梦吧……”
老修女高兴了一会儿才发现主教身后窄窄的门旁国王的身影,国王只露出了半边完好无损的脸庞,老修女不认识他,摸着主教的肩膀道:“尤金……”
“您好,”国王在门外道,“我是兰德斯。”
国王穿着便服,老修女只看他是个外乡人,“你好。”
“修女,”主教替老修女解围,“不用管他,您出去吧,我有话要和他好好商议。”
老修女看出主教神色严肃,马上就答应了,出去后看到走廊里站满了人和国王那受伤的脸不由一惊,“上帝保佑。”修女对国王道。
“上帝保佑。”国王难得地很拘谨地回复道,给比尔使了个眼色,比尔心领神会,知道国王要和主教密谈,于是招手命令侍卫一同离开,老修女惊讶地看着他们,用表情在询问他们的身份,比尔尊重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您请跟我来。”
主教又探出脸,对靠在墙上的阿奇尔道:“去找巴奈特过来,告诉他,他要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立刻来。”
阿奇尔道:“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不必担心,他会主动来找你的。”
等门外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主教回到自己从小居住的屋内,却见国王正在抚摸他靠窗的书桌。
“这是字母么?”
国王抚摸着桌上凹凸的印记,时间有点久了,摸上去很光滑。
“是的。”
国王手掌轻轻地盖在上面,低声道:“你真顽强。”
一个盲人能学会写字,国王心里既心酸感动,又由衷地为主教感到骄傲。
两人久久沉默,主教不知道在想什么,国王想象着主教年纪小小的,一个天使般的小孩子,却看不见,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未知的世界,心里一定愤恨难受极了……
“这不算什么,”主教道,“刚才一路上我仔细思索了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国王没有陷入狂喜之中,反而戒备了起来,主教顺了他的意思跟他一起返回克莱,绝对不是就这么投降了,国王感觉自己像是要迎接一场战役一般,不由又摇头苦笑,难道别人恋爱也是这样血雨腥风么?可是心里又感到另一种异样的甜美傲气,因为只有和主教这样的人恋爱才会有这样与众不同的感觉。
国王擅自将两人的关系放到了恋爱中,面色不由柔和无比,“但是?我想你要说但是了。”
“但是就不必我来说了。”
主教将身体向旁边挪开一点,冷冷道:“巴奈特,你和国王好好聊一聊吧。”
第106章
和头脑简单的阿奇尔不同,巴奈特远远地一看到大批的侍卫和那些漂亮健壮的马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阿奇尔的回复更是坐实了巴奈特的猜测。
“尤金说现在让你过去,”阿奇尔踌躇道,“国王来了,他看上去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巴奈特沉思了一会儿,主教说这是他唯一可改变命运的机会……眼中滑过一丝狠戾,反叛时下的决心涌了上来,他拔了腰间的枪,在枪上面吻了吻,默念了一声“卡尔”,阿奇尔见状,立刻道:“巴奈特,你要……”
“别说废话,”巴奈特向后扬了扬头,“去,到后门口预备接应我。”
“我陪你一块儿去!”
“滚,”巴奈特推了一把阿奇尔,“少在这里磨蹭,阿奇尔€€€€”巴奈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个好孩子,事情会解决的,我现在必须马上过去,你也必须听我的指令!”
比起谋略,阿奇尔更擅长拳脚功夫,他只能如以前一样听从巴奈特的指挥往修道院的后门跑去,他一面跑一面回头,巴奈特已经往修道院里面跑去了。
在门外平复呼吸,静静听着主教和国王谈话的巴奈特在主教发出呼唤时,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举着枪转了过来。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脸,国王脸上那柔情似水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巴奈特原本非常紧张,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也就再没有所谓了,他对着国王道:“您好,我是巴奈特€€菲尔德,很高兴见到您。”
国王看向主教,主教脸色冰冰凉凉的,犹如一座大理石雕像。
“我可不觉着拿枪指着人是什么高兴的表现。”
这句话,国王完全是看着主教说的,他故意用语言点出巴奈特的举动,以防主教不知情。
主教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波动。
一个胆敢闹革命的人即使有时候会软弱,骨子里还是个亡命之徒。
“很抱歉,”巴奈特道,“如果不这样做,我恐怕没有和您谈话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