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反派 第126章

国王依旧看着主教,他的心有些沉了下去,“很好,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罪过”这个词汇被国王说得又威严而冷厉,同时伴随着两道冷冷的视线射向巴奈特,巴奈特握枪的手不由一颤。

其实他的经历和革命党中的许多人都不一样,那些人很多都是被动地活不下去了,无法维持生计,才不得不投入到这种类似强盗匪徒一样的事业中去。

巴奈特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将所有的钱与精力全用在了这件事上,他咬牙坚持着,只为寻找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的亲人,为此他甘愿做出任何事情,付出他所拥有的一切。

“是,我犯了罪,”巴奈特像个真正的硬汉一样道,“可谁也审判不了我的罪过。”

国王冷笑一声,“是吗?我看你现在手中虽然拿着枪,可手却抖得很,要么你就给我来一下,要么就把枪放下,不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国王那张烧伤的脸孔有一种恐怖的威慑力,巴奈特滚了滚喉结,“我相信您不怕死,但我要提醒您,王太子在我们手中,莱锡剩下的两位公爵是什么模样您心知肚明,倘若您死在这里,莱锡就会立刻陷入水深火热的动荡之中。”

国王脸色紧绷,一字一顿道:“你是国家的叛徒。”

“是这个国家先背叛了我!”巴奈特大声道。

“所以你就要整个国家的人民来为你个人的痛苦付出代价?”国王冷冷一笑,一副很瞧不起他的不屑模样。

巴奈特瞬间涨红了脸。

除了在主教面前,国王从不怕跟人辩论。

“放下枪,”国王命令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愿意听一听你说话之前。”

巴奈特怔了怔,看向主教,他以为主教叫他来的意思是谈判已经破裂。

国王见他望向主教,心中火焰又燃了起来,他可以接受被枪指着,他不怕,但真正叫他痛心的是这来自主教的授意。

“放下枪吧,”主教道,“你吓唬不了他。”

国王冷哼了一声。

巴奈特的手臂慢慢垂下,国王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有些埋怨地看向主教,下一个瞬间,巴奈特却重新抬起了手€€€€他将枪顶在了自己头上。

国王瞳孔猛缩。

巴奈特呼吸急促道:“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我听过您的名声,奥斯是个好地方,我从没去过,可听说那里的人都生活得很不错,”巴奈特苦笑了一下,“我真希望能在那样的好地方找到卡尔,可惜……”

“主教向我许下了承诺,他向我保证像您这样英明的君主会体谅我们犯下的罪过,给我们开始新生活的机会,我不怀疑这一点,所以我请求我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的罪过,减轻其余人的罪责,主教,我希望您能信守承诺,找到我的孩子,如果他生活得很好,请到我的坟墓前告诉我,如果他生活得不好,请帮助他自食其力……”

巴奈特咬紧牙关,面对着国王,脸上显露出一种刚强的决断,绝不只是说说而已,“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终结这一切。”

“住手€€€€”国王暴喝一声,阻止了巴奈特自戕的行径,他看向主教,主教却依旧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国王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巴奈特在他暴烈的目光中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国王一把夺下了他的手中的枪,国王举着枪托在巴奈特的额头上重重砸了一下,鲜血登时涌了出来,巴奈特闷哼一声,眼睛悲伤又坚毅地看着国王,“您可以亲自处决我。”

国王扔了枪,很痛恨地看着巴奈特,“如果你以为死能解决一切问题,那么你就实在太幼稚也太懦弱了!”

巴奈特默默不言,主教站得有点累了,在小床上坐了下去,咯吱一声,国王回头,看主教的神情也很痛恨,视线在革命党和主教之间来回转移了多次,有外人在场,说话实在太不便了,国王对巴奈特道:“你先出去,我的意思是走远点,我需要和主教单独谈话,”国王语气非常的威严森然,“不要再试图自杀,否则我一定叫你后悔今天出现在克莱。”

巴奈特看向主教,鲜血从额头往下流,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主教……”

“出去吧,巴奈特,”主教道,“叫阿奇尔给你包扎,不要让修女们看见了,会吓坏她们。”

巴奈特抬手捂住伤口,向着屋内深深鞠了一躬,脚步沉重地向外走了。

国王关上了门,靴子在地面上的血迹上碾了碾,回头道:“这就是你的目的?让我来亲眼看一看你想叫我赦免的是个怎样的硬汉?”

主教平平淡淡道:“巴奈特有勇有谋,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赦免他比审判他能创造出更多的价值,兰德斯,你是个英明的君主,知道该怎样抉择。”

国王悄悄地叹了口气,他走到主教身边,在小床上坐下,他低声道:“他拿枪指着我。”

主教斩钉截铁道:“他不会开枪的。”他说完以后,暗暗又有些后悔,果然国王立刻伸手拥抱了他,以非常欣慰又如释重负的语气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国王不说,主教也不说,主教推了下国王,“别搂着我,等会儿免得我又落入企图用情感来绑架您的罪名上去。”

国王扬起嘴唇,他的心情一下又变得明媚起来,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它可以叫人心碎,也可以叫人高兴得飞上天。

国王款款地在主教嘴唇上吻了吻,“尤金,你将我绑走吧,将我绑在你身上随便哪儿,我绝不挣扎。”

主教又用力推了下国王,然而国王似乎心情过于兴奋,主教越是推他,国王就越是挤过来,将主教挤到床与墙的夹角,用力地亲吻抚摸着主教,“好吧,我同意在一定程度上赦免巴奈特,城市法院会审判他,如果他真的罪孽深重,我是说抛开战争以外,他要是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也是不能饶了他的……”

“巴奈特不是那样的人。”

主教躲避着国王火热的嘴唇,一个个吻落在他的脸颊、脖子上,毫无章法地错落着,连带着他小时候睡的木床也不停地咯吱咯吱响,修道院里都是这样简易的木床……

主教再次推了下国王,明确道:“不行,兰德斯,”他语气冷淡道,“再这样我要揍你了。”

国王哈哈大笑,“你揍我吧,”他将额头靠在主教的肩膀上,“尤金,不要走了,陪我一起巡视封地,人民会乐意看到国王和主教一起巡视的,这也能显示出你的威严,不是吗?”

主教冷冷道:“我怎么觉得您倒是越来越成为一名雄辩家了?”

国王再次闷声发笑,“哦,那或许是因为我有一位了不起的主教。”

“那么赦免他们的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主教道。

国王心说最后还是他妥协了,他还是被主教说服了,应当可以算是互相妥协吧,毕竟主教也是做了退让的。

国王口口声声说着这件事与感情无关,可是心里却仍是感到一阵异样的甜蜜。

就在这甜蜜的包围中,国王蓦然明白了主教一直若有若无的生气是为了什么。

国王脸上温度瞬间上升了,他有点激动,又有点不敢相信,他握住主教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主教,“尤金,我亲爱的,你在生我的气,你的确是在生我的气,我真该死,尤金……”国王低头深深地在主教的手指间嗅了一下,他响亮地亲在主教的手指上,带着一种狂热的稚气道,“原谅我,我太笨了,”他说几个词便要亲一下主教的手,“我真傻,我是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主教被国王健壮的身体挤在角落里,也感觉到四周又闷又热,国王像失了魂一样不知道在笑什么,说的话颠三倒四,不断地亲他的手,把他的手指都亲得湿漉漉的,主教想抽回手,国王抓得太紧,手掌和手掌之间抽不出来,主教干脆一脚踹了过去。

肚子上被踹了狠狠的一脚,国王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他放开了主教的手,打量着主教美丽又蕴含着怒火的脸孔,国王微微笑了,用他最柔和的语气道:“尤金,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叫你生气了。”

“滚下去。”主教冷道,他扯了扯凌乱的衣服,脸上白里透红,在国王眼中真是美极了,国王后退着站好,在一旁笑眯眯地看主教整理衣服。

“后面我要回奥斯,比尔要结婚了,一起去吧,你可以主持他们的婚礼,比尔会感到很幸福的。”

主教道:“他幸不幸福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国王道:“别这么肯定,见证别人的幸福是很愉悦的,你可以尝试看看。”

主教道:“我……”

他的反驳没有说出口,窗外传来一声暴烈的大喊声,那种喊声就像是受到了无比的惊吓,在最难以置信的境地中才能发出,短促无比,狂乱又嘶哑。

国王也听见了,他立刻推开了窗。

不远处,修道院的田地中,巴奈特正抓着一个人的肩膀,国王定神一看,那被抓着的人正是他最忠实的仆从,比尔€€伍德。

第107章

比尔正在修道院里察看,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冲出来给攥住了肩膀,男人头上全是血,后面还跟着个同样陌生的青年,手里拿着沾了血的手帕。

“先生……”比尔托住对方的手臂,“您需要帮助吗?”

巴奈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比尔,这张脸哪怕经过了十五年,他也不会忘记……和他的妻子多么相似的一张脸……“卡尔……”巴奈特如痴如醉般道,一双从来不掉眼泪的眼睛里也滚出了两行热泪。

如此情形令比尔有些慌乱,“先生,您……”

国王在主教的小屋子里远远看到了那样的情形,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他回头对主教道:“这一回,你可真做了好事了。”

比尔一头雾水,不知道面前的中年男人为什么抓着他痛哭流涕,嘴里念的似乎又是个很陌生的名字,他尴尬极了,看向一旁的阿奇尔,“嘿,你认识他吗?你们是朋友吗?他这是怎么了?”

“比尔。”

国王的呼唤令比尔从这尴尬的境地中解脱出来,他想甩开巴奈特的手,可是巴奈特抓得他太紧了,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比尔头上都冒了汗,只好向着国王和主教来的方向道:“陛下,主教。”

“巴奈特。”主教的手先碰了巴奈特的肩膀,随后又对阿奇尔道:“阿奇尔,把他拉走。”

阿奇尔怔怔地应了一声,上前去抓巴奈特的胳膊,他的力气在整个革命党里都是能算得上的,可却怎么也拉不开巴奈特,巴奈特死死地抓着比尔,比尔被他抓得很疼,万般无奈又慌张地看向国王,国王的神情却是如有所思的。

“儿子……我的儿子……”

比尔从面前人含混的哭喊中听到了这两个词汇,浑身像被鞭子抽了一下,惊愕又疑问的眼神拷问着国王。

国王道:“比尔,叫他别哭了。”

*

巴奈特哭了足有十几分钟,把修女和卫队全引来了,所有人都不知道面前的人其实就是革命党的领袖。

比尔从一开始的慌张渐渐地转为了害怕,胸膛里的一颗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又强行压制住了那种恐惧,等巴奈特被侍卫拉开后,他后退了一步,巴奈特却又扑了上来,是怎么也不肯放开。

几名侍卫只好上前簇拥着分不开的两人往修道院里面走,修道院的修女们也很久没见过大男人在修道院里哭成这样,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来的,主教上前安抚了几句,修女们就散开了。

修道院的中厅昏暗高耸,墙壁上绘着彩色的圣母像,阳光从玻璃射入,五彩斑斓地打在暗红色的长椅上。

国王命侍卫们离开,阿奇尔站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比他更紧张的是比尔,比尔手臂僵硬,人也变得无助起来,几次求助地看向国王,国王却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主教也静静站着,谁也不说话。

一直到巴奈特自己慢慢缓过来之后才抬起头,嗓子嘶哑道:“卡尔,我的卡尔,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卡尔?我不是卡尔……”比尔尴尬道,“我是比尔,比尔€€伍德。”

“不,你是卡尔,卡尔€€菲尔德!”

巴奈特万分肯定道,“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认错自己孩子的脸!”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比尔的脸,比尔向后躲避,“这……”他脑海中十分混乱,他是个孤儿啊!怎么会……比尔看向国王,国王眉头微微皱着。

“巴奈特,”国王道,“你确定他是你的孩子?”

比尔再次感到了震惊,因为“巴奈特”是革命党领袖的名字。

“我确定,我当然确定!”

巴奈特不断点头,他这才想起询问面前人的身份,“陛下,”他的语气无比尊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儿子成了您的侍卫?”

父子两个都用渴求真相的眼睛注视着国王,国王从巴奈特那激动的表现几乎已经肯定这两人的父子关系,“巴奈特,你说说看,你的孩子是怎么丢失的?”

这是个很心碎的故事,那一年对巴奈特来说如同噩梦,先是妻子得了肺病,漫长的治疗,不断的祈祷,妻子是虔诚的信徒,巴奈特常常带着儿子去教堂为妻子祈祷,小卡尔很顽皮,总是坐不住,常常从教堂的中厅跑出去乱玩,可因是在教堂里,巴奈特就没有多管,那天家里传来噩耗,巴奈特想立刻带着卡尔回家去见妻子,可是卡尔却不见了……

巴奈特找了很久,管家也马车夫也一起在教堂里到处找,最后一直等到家里佣人又跑来教堂,通知了巴奈特女主人的死讯。

“那一天,我同时失去了丽莲和卡尔……那简直叫我发狂……”

巴奈特边回忆边流下热泪,他的眼睛通红一片,深情而又悲伤地注视着比尔,“卡尔,你忘记我了吗?忘记你的母亲丽莲了吗……”

比尔确信他不认识眼前的人,可当他听到“丽莲”这个名字时,不由心头一颤,仿佛记忆深处埋藏的某些东西正跃跃欲试地破土而出,他再次看向国王,希望国王能给他答案。

“比尔,”国王给了个肯定的眼神,“向你的父亲问好吧。”

国王告诉巴奈特他离开王都时在路上捡到了比尔,比尔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头上受了伤,什么也不记得了,他那时正缺一个同龄的侍从,又讨厌王室里的仆人,所以搭救了比尔,将他带去了奥斯。

“事情就是这样,”国王对比尔道,“那时候的事你大概什么都不记得了。”

比尔瞠目结舌,谁没事会回想自己小时候的事呢,这么一想,他的记忆好像从十来岁才开始,所有的记忆都在奥斯,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奥斯人!是个从小没有父母的孤儿!

而其实……他是有父亲的?

“您……您真是我的父亲么……”

巴奈特激动地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项链,“看,这是你母亲的画像,你跟她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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