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眼看着女孩子们陶醉在这绝妙的香味中,暗地里瞪了花辞镜一眼。
这厮调香之外,还往香粉里添了些曼陀罗粉,才会使得这些姑娘们闻到了香味难以自拔。
不过添加的分量不多,且曼陀罗也有平喘、止咳、调理血气的效用,对她们的身体倒也颇有益处。
花辞镜轻轻地挑了挑眉,若不一出手便镇住这群丫头,他如何能让她们信服,从而协助裴玉办案?
他这两日虽然还是躲在教坊司里,但是耳目却从来没有闲下来过。
锦衣卫和西厂的番子们都要把盛京翻来倒去地查了个遍,就连教坊司都来过四五趟,抓起来的相关人员大大小小也有几十号人了。
虽然花院使如今还好好地在家中,但是西厂的人也去花府上拜访过两次。
花辞镜不敢拿厂卫的良心去赌自己老爹的项上人头,认真说起来,他比裴玉更盼着早些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短暂地展示了一下自己调制香料的能力之后,花辞镜便轻轻地阖上了香粉球,微笑着交给旁边的老嬷嬷:“这款香粉是在下按照小姐的要求,亲自为您量身打造的凝玉琼香。那日草民冒昧,瞧见陈小姐眉间带着倦色,便在这香料中添了调理血气的药材。您只需把香囊日日佩在身上,不出月余,便可消退疲劳,肌理细腻。”
陈小姐闻言,心中自是欢喜不已。
她从嬷嬷手里接过银球,细细地打量片刻,越看越喜欢,便对着身侧的老嬷嬷使了个眼神。
那老嬷嬷见了,转身就从旁边的丫鬟手里接过一只塞满了银锭的荷包递给花辞镜,眉宇间满是傲然:“这是小姐打赏给你的。”
花辞镜恭谨地接过来,顺势交给站在旁边的裴玉:“多谢小姐赏赐。”
这包银子分量十足,他过手一掂量就知道,这里头大抵有五十两银子。
不算多,只是堪堪对得起他这个身份。
宣和公主见了,抿唇一笑:“不看看么?”
裴玉顿了顿,打开荷包看了一眼,里头装的不是银子,而是黄灿灿的黄金。
五十两黄金,价值二百五十两白银。
陈小姐的出手这般阔绰,倒是让裴玉没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陈家,挺有钱。或许比他想象中的,更有钱。
花辞镜再次行礼谢恩。
周围那些少女已经好奇地围在陈小姐身边,争相把玩那精致绝伦的银球,倒是没人注意他。
“上次本宫听你身边小厮说你能调香解毒,今日本宫带你去见个人,你可愿随本宫去?”宣和公主微微扬起下颌,有些期待地看着花辞镜。
裴玉垂眸敛目。
宣和公主这是得了陈贵妃的允许,同意她从宫外请人入宫为三皇子殿下瞧病吗?
这倒是有些出乎裴玉的意料之外。
“能为公主殿下效力,是草民之幸。”花辞镜笑容温和有礼。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节提到曼陀罗能调理气血是作者编的,不要信哈~
第25章
艰难抉择
华丽宽敞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平坦的青石路面上。
裴玉和花辞镜坐在马车上,两人的眼睛上都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绢布,在脑后稳稳地打了个结。
黑暗中,马车又往右拐了一道弯。
裴玉的脑中在回忆着皇宫的各处路线和布局,如今他们应该已经进了东六宫的大门,按照这个速度,一炷香之后就能抵达三皇子所在的临华宫。
果然,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两人头上的绢布被揭开,骤然见光,眼睛都有些不适应。
裴玉眯着眼睛适应了片刻,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致。
临华宫富丽堂皇,轩峻壮丽,只是往来的宫女太监皆步履匆匆,沉默不语,气氛却显得格外凝重。
见宣和公主带了两名陌生男子出现,他们大都低头敛目,装作没有瞧见,继续沉默地忙碌着手头上的工作。
这两日,陈贵妃已经因为些许小事发落了好几个宫人了,轻则扣罚月俸,重则杖责罚跪,宫中如今已经是人人自危。
宫内的领事太监匆匆上前,先是挑剔地打量了裴玉和花辞镜两人一眼,紧接着才对着宣和公主赔上笑脸:“我的公主诶,您怎么当真领着外头的人进来了,娘娘还在里头呢,谨防被这些草民冲撞了……”
宣和公主领着两人就往里头走:“黄公公,我已经向父皇请过旨了,你若是敢阻我,就是抗旨不尊,懂吗?”
黄公公一脸无奈,他只能把视线转向花辞镜和裴玉两人,语带威胁:“你们两人,最好老实一点儿,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别瞎看。否则,咱家可不敢保证你们能活着走出这临华宫。”
花辞镜轻轻挑眉,和裴玉交换了个眼神后,脚步一顿就停下来了。
“怎么不走了?”宣和公主回头,就见两人站在原地不肯动了。
“对啊,快走啊!真当皇宫是你们家后院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宫里是有规矩的。”黄公公提高了尖细的嗓音催促道。
裴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拱拱手:“既然如此,还请公主殿下把我们送回去吧。我家主子胆子小,禁不得吓。旁人一吓唬他,他这手也抖心也慌,保不准便说了不该说的话,看了不该看的人。到时候还要丢了小命,可就不大划算了。”
“你!”黄公公一听这话,就知道裴玉是冲着他来的,登时就恼了。他在临华宫掌事,宫里的人大抵都敬着他捧着他,什么时候轮到两个卑贱的草民对他明嘲暗讽了?
“你别在这里呆着了,出去吧。”宣和公主急着把花辞镜举荐给陈贵妃,便转头对黄公公吩咐道,“顺便把宫里园子后头那些死了的花草都拾掇拾掇,这宫里本就冷冷清清,这些日子更是连那花圃里的花草都死了,你这掌事太监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黄公公立刻换了张脸,讨好地对着宣和公主笑了笑:“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裴玉听着,却觉出几分不对。
他不经意地询问宣和公主:“草民冒昧,难道宫中竟没有匠人侍弄花草,以至于花草在春日死了?”
宣和公主听到这话,不觉摇摇头,也是满眼困惑:“说来也怪,历经一冬,如今正该是桃红柳绿的时节,只是皇兄宫中的花圃只有一半花草长出,另外一半即使是换了好好的花种下去,没过两天也都枯萎了。想是……想是百花有灵,知道皇兄出事了,竟不开花了。”
裴玉和花辞镜对视一眼,都沉默了一瞬。
三人刚跨进临华宫的正殿里,就听见里头传来隐约的女子啜泣声,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的低声训斥。
“你身为皇子妃,如今你夫君中毒昏迷不醒,你竟还打扮得如此华丽,你到底有没有长心?”
“母妃,你怎么又在骂皇嫂啊?”宣和闻言,掀开旁边的纱帘几步走过去,皱着眉头看向内殿的两人。
陈贵妃穿着素色袍服坐在软榻上,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未施粉黛,眼圈带着乌青,眼底也有倦色,看得出已经好些时日没有休息好了。
不过她先是忧心三皇子安危,又因为二皇子饿昏一事差点儿失了协理六宫之权,如今神色憔悴也属寻常。
一名身量不算高挑却也匀称的女人站在旁边,略显圆润的脸庞尚且带着几分稚气。
三皇子云承懿年仅十六,他所娶的妻子比他小半岁,是文渊阁大学士杨敬儒的嫡长女杨秋婧。
这桩亲事是皇帝亲自定下来的,杨敬儒虽有文人清誉,但是文渊阁学士不过是五品官,手中没什么实权,且杨秋婧长相平平,嫁给三皇子后,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陈贵妃瞧不上杨家,但是这桩婚事乃是皇帝亲定,纵然她心中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咽下。
只是皇帝那头她没办法,转脸便把自己心头的不喜全都倾泻在儿媳身上。短短一年时间,原本丰腴活泼的杨家小姐便瘦了许多,如今更像是个受惊的鹌鹑,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婆婆对自己的责骂,偶尔低声抽噎几声。
昨天她簪着素白色绢花,陈贵妃便骂她定是有心诅咒自己夫君早死,所以才急着替他披麻戴孝。今日她犹豫着换了胭脂色的钗环,也免不了被骂。
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三皇子妃依旧委屈得想哭。
见宣和公主走进来,陈贵妃脸上的厉色瞬间收敛了。
她瞪了三皇子妃一眼,没好气道:“你下去吧!”
杨家小姐愣愣地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她的寝殿就在这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下去,还能去哪儿里。
花辞镜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目送着那位皇子妃的背影离开,不觉微微地摇了摇头,显得很不赞同的样子。
裴玉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生事。
花辞镜向来以惜花君子自居,无论女子是美是丑,是胖是瘦,他似乎都能欣赏到对方不寻常的优点。只是这份怜香惜玉的心思在外头倒也无伤大雅,放在这皇城中,就是惹祸的根源。
好在花辞镜虽然孟浪惫懒惯了,到底也不是个真正的无脑蠢物,虽然心底怜惜那位姑娘遇人不淑,却也只是在心底替她叹息一声罢了。
“母妃,皇兄如今还没醒,你也别再迁怒皇嫂了,她怪可怜的。”宣和公主依偎在陈贵妃身边,柔声劝道。
陈贵妃勉强笑了笑:“你这丫头……罢了,母妃依你便是。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宣和公主欢喜地告诉她:“母妃你忘啦?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从宫外找了个大师来给皇兄瞧病,他们现在就在外头候着呢。”
陈贵妃闻言,往外看了看,影影绰绰的纱帘之后果然伫立着两条人影。
她怔了片刻后皱起眉头:“胡闹,你怎么把人带入宫了?”
她当时只以为是小女儿随口一说,没想到宣和这丫头竟然真的带人入宫了。
“母妃,先让他们瞧瞧么!反正宫中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倒不如请这位大师来瞧瞧,万一他们能把皇兄的病瞧好呢?”宣和公主扯着陈贵妃的衣袖撒娇道。
陈贵妃犹豫片刻后,无力地叹了口气:“那就宣他们进来试试吧。”
三皇子已经昏睡数日,宫中御医皆无计可施。陈贵妃膝下就这一个儿子,而且她也已过了年轻体健的年岁,失去了傍身的儿子,她也很难再得个皇子了。
能把三皇子救回来,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最初的时候,陛下还一天来一趟临华宫,这两天,却只是派了身边的大监刘太康过来问候,送些赏赐以示抚慰。
若是日后,她年老色衰失了皇帝的宠爱,再没了三皇子,以后的日子恐怕就难熬了。
如果三皇子的病当真治不好,她也该考虑考虑治不好的对策了。
听见陈贵妃身边的女官召入,花辞镜和裴玉才小心翼翼地入内。
行过礼后,花辞镜坐在床边的小凳上,装模作样地替三皇子把起脉来。
裴玉则趁机观察着三皇子的情况。
许是这几天都靠着参汤吊命,三皇子的脸色不但不苍白,反而显示出一种红润饱满的气色来。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这样的好气色都是靠着汤药硬灌的,其实这具身体的内里已经虚弱不堪了。
就连他红润的脸色,也透出一种不祥的预兆来。
花辞镜探过脉后,又抬手钳住三皇子的下颌,掐开他的嘴观察舌苔,最后又掰开三皇子的眼睛看了看。
“如何,你可能治?”陈贵妃虽然不大信任这个不知她女儿从哪里找来的蒙古大夫,但眼底还是抱着微弱的期冀。
花辞镜轻轻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自己不能治时,忽然就看到裴玉对他使了个眼神。
他微微一顿,犹豫片刻后轻声道:“草民无能,还请娘娘恕罪。只是草民冒昧,见娘娘您容色憔悴,想是为了殿下操碎了心。草民这里有个调理身体的方子,想要献给娘娘。”
陈贵妃眼底的光渐渐地湮灭了,她的声音也变得喑哑了许多:“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