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觉得我忍辱负重 第22章

他捂着嘴咳嗽了好半天,灵武帝见他反应这样大,不觉好笑地给他递过去茶水。

裴玉头也不抬地接过水吨吨吨灌下去,这才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苦笑着抬头看向灵武帝。

所以,不用政务为难他,就要用这种要命的问题考验他么?

“你这孩子颇得朕心,朕就当与你闲话家常了。”灵武帝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淡淡地看着裴玉,“说说吧,你觉得这三个皇子如何?”

裴玉是越来越拿捏不准皇帝的心思了。

他踟蹰片刻,干笑一声道:“大殿下言行果敢,二殿下生性温和,三殿下雏凤声清,臣不敢僭越,只觉得个个都是国之栋梁。”

灵武帝又笑了:“老大鲁莽冲动,老二胆怯怕事,老三有个好娘,你倒是总结得到位。”

裴玉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

“哈哈哈哈,”灵武帝看了裴玉的表情,又大笑了几声,“朕今日的心情倒是被你逗得好了。”

裴玉的眼角抽搐了一瞬:“能让陛下觉得心情好,是臣的荣幸。”

灵武帝又盯着裴玉的眼睛看了两眼,片刻后才挥挥手:“朕下个月要去江南巡查,你到时候也跟着同去吧。”

裴玉颔首:“臣领旨。”

他总觉得,灵武帝看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像是借着他这张脸在看另外一个人。

这种猜测让裴玉不觉有些坐立难安。

“你给朕讲讲,你以前在旃台的生活。”灵武帝低头给自己续了杯茶,顺手把裴玉面前的茶杯也添满了,惊得裴玉差点儿又要起身请罪了。

能让皇帝亲自给他斟茶,这得是多大的颜面啊?

要不是裴玉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当今天子,他一定会怀疑这张面皮下是不是藏着另外一个人。

许是皇帝久居深宫,想听听外头的新鲜事儿?

裴玉顿了顿,挑了段他们师徒三人下山遇见山匪打劫的故事讲给皇帝听。

灵武帝细细地品茶,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还轻轻点点头,像是完全被裴玉的故事迷住了。

听到最后,灵武帝才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裴玉:“你小子,给朕讲故事的时候还不忘讲一讲百姓的苦处?你讲这个故事给朕听,是不是要告诉朕,苛捐杂税猛于虎,那些良民才会被逼上山为匪做盗?果然是前帝师的弟子,有几分你师父的风骨。”

裴玉的表情麻了。

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到这件事,便把它讲出来罢了。

灵武帝的发散性思维已经不是他能理解的了,他的脑洞之大,找女娲娘娘来也未必能补上。

“你虽身居锦衣卫,却能有这等忠君直谏的胆气,朕心甚慰。”灵武帝笑眯眯地看着裴玉,“朕要赏你,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裴玉面无表情地看着灵武帝,忽然觉得在朝为官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不等裴玉开口,外头就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杂乱脚步声,还有皇帝身边的大监刘太康苦苦劝阻的声音。

“娘娘,陛下有吩咐,在他与裴大人议事期间,任何人都不见……”

“臣妾求见陛下。”女人淡漠坚定的嗓音从门外传进来。

裴玉立刻安静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灵武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他轻轻地屈起手指扣了扣桌面,片刻后淡淡道:“请皇后进来。”

刘太康听着从里头传来的声音,就知道皇帝的心情不大好,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自己则坚定地站在外头,绝不往里多瞅一眼。

一名仪态万千的女人脚步匆匆地跨过门槛,走进了亭子里头。

女人乌发如云,绾做飞仙凌云髻,中间正带着飞凤衔珠冠,一层细密精致的金丝螺网将她的发髻环起,两侧并着三对龙纹、凤纹、云纹对簪,脑后还簪着一排缀着金珠的绛紫绢花,越发衬得女人明妍端庄。

女人身上的金丝织锦凤尾裙堪堪曳地,胳膊间挽着条茜色凤纹披帛。她的身量不高,却威压逼人,举手投足间都携着一股无形的上位者威严。

在这华贵尊荣的打扮下,女人六分的颜色也被衬托出十分的美艳来。

“臣裴玉,见过皇后娘娘。”裴玉起身,对着女人俯身行礼。

这女人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灵武帝的元后周皇后。

第24章

凝玉琼香

周皇后淡漠地看了裴玉一眼:“免礼。”

裴玉站直了身子后,隐晦地看了看灵武帝,希望后者能大发慈悲,让他离开。

天子的家务事,裴玉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更不想掺和。

好在这一次,灵武帝像是看懂了裴玉的眼神,他拍了拍裴玉的肩:“罢了,你先退下吧。记住朕说的话,好好干。”

裴玉恭谨颔首,倒退着出了亭子,随后疾步离开。

只是他走得再快,过人的耳目还是让他清晰地听到了后头皇后的话:“陛下便是再恼怒,惩罚睿儿在太和殿跪了半个时辰也该足够了……”

“皇后,朕要提醒你,后宫不得干政。”灵武帝不冷不热地开口。

周皇后的声音也急促了几分:“可是睿儿是大皇子,是宫中皇子公主们的表率,他如今年长也娶了皇子妃,陛下也该照顾他的颜面……”

裴玉加快步伐,把帝后二人的争执甩在脑后。

出宫时,却又正好看见全副武装的萧玄策正站在宫门口轮值。

裴玉目不斜视,直接从侧门离开。

“啧啧,这裴大人好大的官威啊。”站在不远处的几名朝臣见了,忍不住议论纷纷。

萧玄策转头看去,那边的三人便对着他讨好的笑了笑。

看着几人朝服上熊罴补子的武将青袍,萧玄策微笑起来,对着几人行了个拱手礼:“几位大人有礼。”

那三人见状,立刻恭敬还礼。

按说他们和萧玄策一样,都是五品的武将,都属平级,这几人的年纪还稍长于萧玄策,却对萧玄策的态度恭谨谦卑,这样的态度颇为耐人寻味。

不过,萧玄策却是清楚这几个人的心思的。

萧玄策的父亲萧寒州也是紫金授印的骠骑将军,只这一点,就能吸引朝中的武将主动与萧玄策交好。

毕竟如今的萧家再不济,萧玄策的父兄也在边关率领着二十万大军抵御异族入侵,保住了天圣朝将近二十载的和平。纵然有异族连年犯边,却从未有人能攻克岳阳关。

只是萧家已经手握重兵,为避免功高震主,引来帝王忌惮,向来鲜少与朝臣交好,就连京中旧宅被新帝胡乱赐人也不多言。

看着这几个人主动向自己示好,萧玄策的心中没有半分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他家师弟官威大又如何?

这几人有一个人敢在师弟面前置喙半句的么?

裴玉离了皇宫,回家改头换面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往教坊司走去。

还没等他走到,就看见花辞镜已经收拾齐整,正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教坊司的大厅里,周围还围了一大圈莺莺燕燕。

这时候,楼子里还没什么客人来,姑娘们也都闲着无事,便都凑到花辞镜身边来,听这位俊俏阔绰的公子谈论调香之道。

“……沉香七两,檀香四两,配齐了之后,以蜜水浸泡一日,晾晒干后研磨成粉,再装入瓷盒密封,窨月余取出,便可得上好的帐中香了。”花辞镜格外温柔地对他身边的花娘道。

虽然那些姑娘们或许连沉香和水沉香的区别是什么都不清楚,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用格外崇拜的目光注视着花辞镜。

裴玉在门口看了片刻,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

花辞镜懒洋洋地朝这群姑娘们摆了摆手:“爷还有别的事儿,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们这帐中香的妙处。”

“花二爷当真坏得很。”一名身着嫩绿衫子的女子捂唇轻笑。

周围的姑娘们也都嘻嘻哈哈地笑着散了。

这帐中香虽有不同种,但大抵都是闺房情趣之物,那些妙处她们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何须再要人来指点?

花辞镜跟上裴玉的步伐,笑眯眯地将胳膊搭在他肩上:“怎么这么晚才来?”

裴玉的神情恍惚了一瞬,他不自觉又想起了之前在宫里与皇帝的那番对话。

皇帝对他的态度好得有些过分了,而他生性猜疑,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喜爱,但是眼下,他完全猜不出皇帝的偏宠来自何处。

即便是他曾经救过皇帝,却也不值得皇帝如此看重他才是。

裴玉轻轻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抛开一旁,淡淡道:“被朝务耽搁了时间,陈小姐要的调香你已经配置出来了么?”

花辞镜闻言,骄傲地抬起下颌:“我是谁?小玉玉你这样问,简直就是对哥哥的不信任啊。”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只葡萄花鸟纹球形银香囊,那香囊上头悬着绯色系带,下面还缀着块雕琢成蝴蝶形状的玉珏。

裴玉瞟了一眼便没再多问。

他对花辞镜的调香技术倒是十分信任的。

陈府中,陈家小姐和宣和公主也早就等着了,不过这一次除了她们之外,还多了三、四名年纪不大的豆蔻少女,也都是其他权贵家中与宣和公主交好的名门闺秀。

据说是听闻陈小姐得了奇香,便也想跟着一睹为快。

只是多了这么些千金小姐,见面的场合若再安置在房间里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陈府中仆妇将裴玉两人引到了府中的园子里头。

如今是四月初,园子里桃红柳绿,春意盎然,那一大片艳红的花瓣挤挤挨挨簇拥在一起,越发衬得树下的少女人比花娇。

见到外男走来,少女们多少都有些羞涩,也不好直接打量两人,便用眼角的余光遮遮掩掩地看。

易容之后的裴玉容貌寻常,那些姑娘们瞧了一眼便再无兴趣了,只是花辞镜生得高大俊秀,偏偏又有一副温和的嗓音,才一开口请安,便攫取了在场少女的注意力。

“两位不必客气。”宣和公主是在场少女之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她笑盈盈地摆摆手道,“快让我们开开眼界,瞧瞧花公子调制的香料吧。”

花辞镜点点头,摊开掌心,一枚鸡蛋大小的银色圆球便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微微晃动。

他轻轻晃了晃手指间的香囊,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香囊上下微微施力,香囊瞬间弹开一条缝隙。

几乎是在瞬间,一股奇异的清香便弥散在几人身边。

那香囊里装着的是粉红色的香粉,里头的香味更是在场众人闻所未闻的,像是囊括了百花芬芳,又携着股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味,一时间竟将这院子里头的花香也都压了下去。

众人闻着这香味,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雨后的春园,百花争奇斗艳,绿草碧色连天,俏皮的燕子在屋梁下忙着筑巢,一阵微凉的春风吻过少女的面颊……

她们不像是闻到了香料的味道,却更像是瞧见了幻梦中的美丽景致。一些心性不坚定的人闻到了这等味道,片刻时间很难从这等沉醉的香味中清醒过来。

倒是站在旁边的裴玉,眼神从始至终都是清冷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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