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觉得我忍辱负重 第100章

捧着手中凤戒坐到辰时,听得外头报更的锣声同敲门声一同响起,裴玉才收起凤戒起身开门。

门外,春澜和夏锦两人分别捧着华丽非常的大红色袍服和玉带、紫金衮冕等事物侯在门口。

裴玉一眼扫过去,那朱红长袍并非他昔日所穿的飞鱼服或皇帝亲赐的蟒袍,而是以金线在前胸后背和左右肩头绣成衮龙纹样的崭新袍服。

普天之下,虽有亲王和郡王也可穿衮龙服,但是若还在这袍服左右绣上日月章纹,便只有皇帝与储君可穿。

“殿下。”春澜和夏锦两个丫头也后知后觉地知晓了裴玉的真实身份,如今预备伺候这位小爷更衣便越发小心谨慎,再不敢同平日那样嘻嘻哈哈。

裴玉缓缓开口:“进来吧。”

简单洗漱之后,裴玉张开双臂,让两个小丫头伺候着更换上这更为华美夺目的衮龙服。

随后,春澜为他梳好发髻,带上沉甸甸的紫金衮冕九章,又将精美绝伦的玉带端正地束在他劲瘦的腰间,越发衬得红袍青年面如冠玉,挺拔如松。

饶是见惯了自家小爷的丰姿隽爽,此刻再见他华服加身,烨若神人,也不禁微微失神,怔然望着眼前好看得难以言喻的青年发愣。

裴玉没有在意两个小丫头的失神,只是专心藏好自己的软剑,又把卫秋鹤送来的天狼弓和特制的箭矢背在身上,这才略整了整冠服,大踏步出门去了。

前院里,已经有十名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和神机营的将官侯在院中,为首的正是锦衣卫统领陈玄德。

而在人群之后,穿着袭飞鱼服躬身行礼的,不是李行秋是谁?

所有人在看到身着赤红衮龙服的裴玉,都只觉得眼前挺拔俊美的青年今日似乎格外威严,也不知是他身份的加持还是这袭华服冠冕的增色,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迫人威压,来自上位者的气势竟比灵武帝还压抑几分。

“免礼。”裴玉正色肃容,声音低沉,“今日一战,攸关天下。诸位可做好准备了?”

陈玄德不卑不亢道:“锦衣卫京中的两千人马已在御河集结,等候听调。”

卫秋鹤也道:“神机营镇守京中统共两千一百人,其中一千人已经听从末将劝诫,宣誓效忠殿下,正侯在御河西岸等候殿下旨意。”

“你的人手中可持有火器?”裴玉追问。

“其中半数人持有火铳,并两门铳炮可用于攻城。”卫秋鹤开门见山道。

在场的人都清楚,他口中的攻城,攻的就是皇城大门。

裴玉对于这个人数还算满意,他环顾四周一圈才又道:“如今,已经有三路援兵直抵京城,只等城内信号一发,便会分别从东南西三个方向攻城。届时,由陈大人、卫大人及李千户各率一队人马,从城内偷袭,与三路援军里应外合,掌控京城。”

被点名的李行秋意外地看了裴玉一眼,随后垂眸敛神,同其余两人齐声应道:“喏!”

“其余人等,随我与父皇去承天门,会一会那意图谋逆的罪人云承睿!”裴玉又道。

其余人也都连声应是。

离出发还有半个时辰,其余众人纷纷开始布置准备,唯独锦衣卫数人还留在原地。

裴玉抬眸看向陈玄德,面色稍霁:“绫丫头安全回府了么?”

陈玄德显然还没有适应两人之间身份的转变,愣了片刻之后才躬身行礼:“多谢殿下关怀,半月之前便已顺利回京,如今随她母亲回老家探亲,还未回京。”

裴玉颔首:“如此甚好。”

探亲是假,避祸是真。

不过陈玄德所处位置微妙,既被拉拢又被防备,将自己亲人提前送出京城也是人之常情。

云承睿虽然觊觎锦衣卫庞大严密的组织结构和信息网络,却也知道以陈玄德为首的锦衣卫不可能简单地就投靠于他,便一直将锦衣卫晾在一边,准备用自己的人手一点一点地代替锦衣卫。

不过他手下要处理的朝务太多,相较之下掌控锦衣卫反而是不那么要紧的大事,这事便也一直被搁置。

或许,也是因为西厂的人马和神机营总督司空远的主动投效让他信心倍增,故而对于锦衣卫也不再那么看重。

“殿下。”李行秋期待地看向裴玉。

裴玉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记得本宫的话么?”

李行秋重重地点点头,裴玉对他说过的话,他每一句每一字几乎都牢牢地铭刻在心头。

“我说过,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裴玉淡淡道,“此次能挣得什么样的前程,便看你自己了。”

他肯将一只重兵交给李行秋,除了对这个人的信任之外,也是了解李行秋的实力,更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裴玉绝对不会辜负这些死心塌地为他办事的人。

既登高位,必掌全局。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至少从此刻开始,裴玉的谋篇布局都已经拔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锦衣卫一所之中,而是已经开始筹谋整个朝堂。

李行秋得了裴玉青睐,心中狂喜,当然更多的还是感动。

当初他对尚是副指挥使的裴玉剖白忠心,并未思虑太远,只是想着要对这个对自己有提拔之恩的青年鞠躬尽瘁,从未想过,他还能有风光无限的这日。

待最后两人也跟着散去,裴玉这才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再过半个时辰,这天下和他的命运都将会迎来改变。

而他,并未打算迎接这个不属于他的命运。

没错,灵武帝虽然已经明确要求让裴玉来接手这九五尊位,但是裴玉自己愿不愿意,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眸色暗沉地看着手中凤戒,神色淡然。

“兄长,我也同你去。”忽然,一个羸弱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裴玉从容将玉戒收入怀中,抬头望去,才看到云承昭扶着院墙站在拱门处。

他的脸明显地瘦了一圈,便衬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

此刻,少年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似乎是经历了诸多变故磨砺,他整个人也如同蒙尘的璞玉逐渐被苦难雕琢,散发出一些夺目的光彩来。

只是,往日少年活泼爱笑的脸上却再难见到半分笑模样,

裴玉有些心疼,他轻轻地按了按云承昭的肩头,俯视着眼前清俊瘦削的少年:“昭儿,听哥的话,你留下来,哥会把那人抓来给你请罪,任你处置。”

听到裴玉提到那人,云承昭的脸色还是不可避免得泄露了几分慌张神色,但是他很快便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收敛了一切的表情。

见裴玉坚持,云承昭只得换了个话题,他期期艾艾地望着裴玉:“我听说……父皇已经草拟了罪己诏要退位让贤,立兄长您为新君?”

裴玉不答反问:“是谁嚼舌根到你面前的?”

云承昭顿了顿:“那,是真的吗?”

裴玉盯着自己向来还算宽纵宠爱的弟弟,片刻后轻轻颔首:“的确如此。”

裴玉原本以为云承昭多多少少会流露出几分失望消沉的情绪,没想到少年的眼睛却忽然亮起来:“如此说来,哥哥你要做皇帝了?哥哥身上这衣裳真好看,绣工也精致,想是父皇命人早早备下的吧?倒还衬得上你。”

对于云承昭这真诚欢喜的发问,裴玉难得地沉默了片刻:“未来的事,谁会知道呢?怎么,听说我要做这个皇帝比你自己做皇帝还高兴?”

云承昭终于露出了笑模样:“哥哥疼惜我,若是你做了皇帝,这天底下再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裴玉只觉得心脏有些发紧,对于这个屡遭不幸的弟弟,他的确是生出了难得的兄弟维护之情。

裴玉抬手揉了揉云承昭的发顶,笑容温和:“哥哥能护着你几时?唯有你自己强大起来,才会受人敬仰,无人敢欺。你且留在这里好好养伤,我和父亲很快就会处理掉外头的麻烦的。”

云承昭闻言,重重地点点头,眼眸中皆是笃定的信仰:“好,我就留在这里等你和父皇回来接我。”

届时,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所有曾经践踏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特别是那个……该死的阿室那塞!

直到望着裴玉骑在马背上,左手挽弓右手执剑消失在视线之中,云承昭才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笑容,眼神阴鸷地望着天边随风聚散的白云苍狗。

眼底,是酝酿浓厚到散不开的怨毒和仇恨。

当着裴玉的面,他还是想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纯良无辜的少年皇子,直觉告诉他,这是让裴玉始终将注意力分散在他身上最有效的办法。

但是,他的仇,他要自己去报!

回到自己暂时休憩的房间里,云承昭将裴玉曾经赠与他的短刀匕首一一藏在衣袖和腰带中,又换了袭便于行动的服饰,就趁着院子里春澜、夏锦两个丫头不注意时,转身溜出了院门。

孰料,他才走进大门口,就被一名身披铠甲的中年人拦住了去路:“殿下这是要去何处啊?”

云承昭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人:“你是谁?”

男人淡笑一声:“末将神机营佥事卫秋鹤。”

云承昭了然地看着他,只是神色不好:“这栋宅子的主人?怎么,你是奉了命要守着我不许我离开?”

卫秋鹤坦然地让开路:“我只是想提醒你,东南西三个方向都有战事,你若要去办什么要紧的事,最好是绕过这些地方。”

云承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他此刻复仇心切,也顾不上许多,暗中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就甩袖离开了。

卫秋鹤若有所思地看着云承昭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一阵响哨声穿透墙壁传入耳中。

他淡定自若地整了整自己的铠甲,便往前院聚集去了。

第111章

不死不休

晨曦时分,原本已经探出半个头的太阳又逐渐隐没在了厚重的云层里。

深秋,京城的气温早已转冷,凉风呼啸穿过无人的街道,惊起停歇在屋檐下的三两燕雀消失在灰暗的穹顶。

但是很快,便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上街头,将藏在家中的百姓一一赶到街道两旁。

已经过一轮搜查,但云承睿始终没有找到裴玉和云承昭两人的下落,为此,他连夜召集自己的所有人手开始准备挨家挨户地搜查,并且下了命令,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廷要员的家中,都要务必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决不能漏过任何一户。

并且,他还隐晦提点,在大搜查期间无论出现什么乱子,他都可以特权赦免。同时,有任何人胆敢反抗便视同谋逆。

这一句承诺,就足以让那些将士浑身激动,干劲十足。

那些将士们暂时还顾忌着不敢在权贵人家放肆,只是对寻常百姓家中又夺又抢,金银财物皆一扫而光,数条街道搜查下来,他们要捉拿的要犯没有见到,倒是每个人都收获满满。

至于身后百姓的哀嚎告饶,却是被他们抛之脑后。

就在他们已经将这条街巷里所有的百姓全都赶出家门聚集在街道两边之时,忽然听闻阵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朝着这方逼近。

为首的副将正忙着将手里的黄金簪子往怀里揣,听到动静,粗犷的脸上挂满了不悦的神情:“早上就已约好,这边五条街归我们搜查,怎么又有人来凑热闹?我倒要瞧瞧,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爷爷手底下抢食?”

说着,他喝止了还在忙碌的手下,整理了松散的队伍,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等着对面的人群转过街角。

然而,在看到对过街道走来的队伍时,副将的眼底盛满了惊诧和难以置信。

那方的队伍严阵以待,井然有序,其中一半人披着锁子甲,一半人手里握着火铳,宛如神兵天降。

那一片深蓝靛青紫红的飞鱼服和锦衣卫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想起曾经在锦衣卫严酷管理下的京城,也让他们本能地回忆起了锦衣卫这些杀神们残酷堪比阎罗的手段。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士卒现在心底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畏惧,就连那副将也在心底疯狂呐喊:见鬼,殿下不是说锦衣卫和西厂已经被他完全掌控,如今京城就是他们的天下吗?对面这群凶神恶煞、眼带杀气的锦衣卫到底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骑马走在行伍前头那个穿着红色衮龙服的年轻男子,不是他们正要去捉拿的祸首裴玉又是谁?

那张好看到让女人都惭愧的脸蛋,副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虽然口口声声喊着要捉拿逆贼,但是他心里坚信,裴玉要么是已经离开京城了,要么就已经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绝对不会出现,更不会与他们相遇。

因此,他们才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入户抢夺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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