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显心道我怎么会知道,但谢景既然问了,他便把人环住,答:“兴许你的那位旧人是我,他眉眼有几分像我,才叫你忽然想起。”
这答案一听就很不正经,谢景顿时赧了脸,吭哧吭哧道:“我并没有见过你的脸,更何况那时候我还小,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穆山显信口道,“我早跟你说过,我们前世就相识……我早说要摘面具给你看,你却又不看,是不是故意招我?”
“哎呀,我不看!你走开。”
“那我今天非得让你看。”
“哎!不行不行、哈哈别挠我痒痒€€€€”
“听不见。别动,还躲不躲了?”
烛火悠悠,鹅帐轻动,掩住了一室笑语。
作者有话说:
[1] 出自《无量寿经》。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意思是人活在世间的爱恨□□中,从生到死都是独来独去的,遇见的所有悲欢苦乐都是自己经历和承受,没有人可以代替。
第92章 权倾朝野攻x隐忍皇帝受(24)
(单更)人世间总有许多不得已,你对于血脉亲人尚且不能说出口,更何况是我呢?
刚过寅时, 蜀桐就揉着眼睛爬了起来,握着一盏烛台,轻轻地推开了寝殿的门。
“陛下,该上朝了。”
她将几盏快要燃尽的蜡烛换了下来, 把要穿的朝服取出来挂上, 忙里忙外转了一圈后,谢景还没起。以往陛下倒是没有这么贪睡的, 都是喊一声就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太累的缘故。
“陛下?陛下……”
她又喊了几声,见床幔里还没动静, 就伸出手去,想把帘子挂上。然而刚触到帘帐, 一只手忽然从里面伸了出来, 攥住了她的手腕。
遒劲有力,手背上还拱着几条青筋。
那是一只陌生的、男人的手。
“!!”
蜀桐吓得魂飞魄散, 脑子里闪过无数不好的念头,刚要喊出来的时候,却听到耳边响起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 “小声点,陛下还睡着。”
“……”
蜀桐惊魂未定,下意识地从帘幕错开的缝隙中瞥了一眼€€€€
陛下侧卧熟睡着,面色红润, 看着睡得很好。只是头发有些散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好在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那陌生男人就不同了,他半坐着, 衣襟未开, 从这个角度望去看不清他的脸, 但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模样。
蜀桐只看了一眼,脸就红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和保宁心中也不是没有疑惑。
毕竟每到晚上,两人都像是睡了一觉似的,第二天起来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这也太奇怪了。平日里偷偷懒也就算了,偏偏陛下病着的那几日也是这样,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除此之外,他们平日里在门外当值,偶尔还能听到里面传来些许说话声,可是她和保宁都记得,今日陛下并没有待客,明书房里应该是无人的。
时间长了,他们心里也有了猜测,但陛下不曾对他们提起,蜀桐也就当看不见、听不见。
可是,之前他们分明说的是喜娘娘,怎么真见着了,却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蜀桐腹诽了一句,又小心翼翼地问:“可、可现在已、已经是寅时了,按、按照人间的规矩,陛下是要去上朝的。”
穆山显微微一哂,说:“陛下今日不上朝,你下去吧,早膳也晚些再传。”
不上朝?怎么今日不去了?
蜀桐愣了愣,下意识问:“陛下可是身体有什么€€€€”
话没说完,她又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顿时一片姹紫嫣红,“……是。”
说罢,她赶紧退了出去。
穆山显把帷帐拉好,重新躺下。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睡得再熟的人也要被吵醒,谢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揪住了身边人的衣领。
“去哪儿?”他嘟囔着说,“不准走……”
“不走。”穆山显拍了拍他的手,见他一直不松,便任由他这么攥着了,“睡吧。”
谢景听见他的答复后才彻底安心,含糊地嗯了一声,靠着他的肩,歪头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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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阙,你上次说的名单我已拟好€€€€”
祝闻竹手里拿着一卷册子、大喇喇地推开书房的门。哐当一声巨响,穆山显思绪被打断,闭了闭眼,握着小狼毫的手微微用力。
“……”祝闻竹吐了吐舌头,“带来了。”
穆山显冷冷扫了他一眼,没计较。
“放那儿吧。”
祝闻竹原以为自己要被劈头盖脸丢出去了,没想到今日的宸王殿下倒是好说话得很。
他嘶地一声,背着手绕着书桌正着走了两三圈、又反着走了两三圈,嘴里念叨着什么不应该啊,劳神叨叨的,只差手里拿一把拂尘,就可以客串只会糊弄人的臭道士了。
古代没有稳定的光源,他这么绕来绕去,桌前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穆山显刚写两个字,光线变来变去的,实在再难下笔。
他皱着眉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了?再说,是你让我把名单册送到府上的,你不给我批复,我这就走了,回头你怪罪下来我怎么办?”
“……”
祝闻竹呛了他一句,半天没得到他的答复,便更加确定了:“不对,今天你脾气怎么这么好?我这么呛你,你都不骂我?”
要是往常,一个眼刀飞过来他就得跑了。
“……”
还没见过这种上赶着找骂的。
穆山显懒得和他纠缠,不耐道:“没事就出去,别等我动手。”
“哎呀等会儿嘛,怎么刚说几句你就急了。你这几天神出鬼没的,咱们都好久没一起喝茶了,你也不说好好坐下、聊个天什么的。”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祝闻竹还是闪了开来,以免穆山显真烦了他,反手一个镇纸砸过来。
那他就真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祝闻竹说着,顺道走到穆山显身后,伸长脖子一看,才发觉宸王抄的是《金光明经》。
他愣了愣。
穆山显用的虽然是小狼毫,但笔下字迹却铁画银钩、笔走龙蛇,自有豪放自由之意。
“《金光明经》是护国三大圣经之一,因念诵抄写此经,可得四大天王保佑,积攒福德庇护国家,故每次都由皇帝或后宫妃嫔抄写,在祭祀当日烧经祈福。”祝闻竹眉心微皱,语气也正经了起来,“子阙,你抄写这个未免逾矩了,回头又要被群臣参奏。”
他这话问得大有来意,表面上是劝谏,实际上是试探穆山显的态度。
《金光明经》一般都由皇室宗亲抄写,只是这些年来景国一直动荡不安,所以才有了这么个说法,由皇帝抄写更显诚意。
但从来没说陛下抄得,宸王就抄不得了。
“你想多了。”穆山显平静道,“陛下不得空,所以才让我代为抄写,这件事旁人都不知晓,你也不要往外传。”
“代为抄写?都不知晓??”祝闻竹一听就炸了,“什么意思,他这是知道自己才不配位,不得上天庇护,所以特意让你来抄写,好冒领功劳??”
这话说得气愤,就差把“狗皇帝”三个字摆在脸上骂了。
“……”穆山显十分无语,顿了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出去吧,没你的事,别乱掺和。”
他这一句里带着点无奈,当然是对祝闻竹的。只是对方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顿时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冷冷地哼了一声,出去了。
被他这么一打断,穆山显也没了继续抄写的心情,索性翻开祝闻竹带来的名册,扫了一眼。
除了原先他们商议的侍卫、共计五十二人之外,祝闻竹还附了一张此次随行的官员、家眷、奴仆的总表,规格人数记载得清清楚楚。
例如,殿中侍御史张衡,正七品官职,也在此次春猎名单中,按照条例只能他一人随行;而太中大夫岑温,因是正四品,可以多带一个仆从和一个丫鬟。等到了孟司空这个品级,身边最多可以带四个仆从和三个丫鬟出行。
官阶品级越靠上,春猎时的规格就更豪华,三品官员就可单独住一个帐篷棚子,一品的就已经非常宽敞通亮。
皇帝和宸王的就更不用说,虽然和其他官员一样都是临时搭建的住所,但是四面密不透风、构建精良,其中还分有书房、待客室以及“雪隐”。所谓的雪隐其实就是厕所,内中放有香薰香囊用以清香通风,旁边的架子上还会摆上香巾和琉璃水盆,用来净手。
但不管品阶多高,随行人员的姓名、来处都要一次记载在册,甚至要调查户籍确认身世清白,若有疑者,不仅要被逐出京城,就连所属的官员也不得幸免。
自古陛下出行是大事,保护陛下安危更是重中之重,这样一层层筛查下来,才能确保无疑。
这份册子能递到他眼前,就说明已经是审查过后的了。穆山显翻了翻,圈出其中一些不合规格的,只待再次发下去时叫他们整改。
翻着翻着,他的手忽然一顿。
不知为何,沈知雪竟然出现在了名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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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西苑。
穆山显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梗,眉眼淡淡的,“陛下还说了些什么?”
沈知雪惊魂未定、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如果说之前面具人在宫中来无影去无踪,尚且还可解释,那么前一刻他忽然出现在西苑门外,沈知雪就实在无法想通了。
说句自大的话,西苑的把守比皇宫森严了不知道多少倍,一处正门、两处侧门时时刻刻都有人看守着,他回来那日,孟千舟佩着刀一寸一寸地摸过院墙的砖头,墙角处有一个只容猫钻过的小洞,他都二话不说地堵上了。
看守得这么森严,这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难不成,他是孟府的人?
沈知雪想,这倒是有可能。
据他观察,在出了自己这档子事之前,景国皇帝对孟家上上下下都格外宽容偏爱,孟家人想要进宫,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在孟府里来去自如就更加说得通了。
只是……单看他的气质,倒不像是孟千舟这一窝里能冒出来的。
直到对方咳了一声,他才缓过神来。
“你既然与他认识,自己问他不就是了吗?”沈知雪意味深长道,“何必多此一举呢?”
“既然如此,我也问你一个问题。”穆山显淡定地反问,“你虽不受楚睿帝重视,但好歹也是皇嗣血脉,又为何要隐姓埋名、投军从戎呢?这不也是舍近求远么?”
沈知雪脸上笑意一顿,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