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箭术虽然比不上宸王,但也绝不算差。
轰隆一声€€€€
那刺客松开刀、疼痛地跪倒在地。
谢景快步上前,把剑时不忘补了一刀。仓促之中,他抬头和穆山显对视了一眼,这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笑。
“放心。”他说,“后背我帮你守着呢。”
穆山显来不及回答他的话,两个匈奴刺客扑了上来,一左一右地绞住了他的腿,方才说过,匈奴人底盘稳力道大,这一绞犹如两条锁链,牢牢锁住了对方。眼看着横刀劈来,穆山显弯腰坎坎躲过,同时一剑斩下了其中一人的手,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刺客痛得趴在地上打滚,但却不死心,趁机把他的剑甩到了一旁。
危险关头,谢景大喊一声“接着!”,随后将自己的佩剑甩给了他,穆山显腾出一只手接过,剑刃直接刺穿了另一人的脑袋,剑刃没到土里,拔出来时,带着颜色难以分辨的污浊。
剩下的三四人见状不妙,立刻扑上来和他扭打在一处。不远处,谢景侧身避开一个刺客的袭击,跌倒地上打了两个滚,但好在总算是摸到了那把穆山显的剑。
短剑虽然灵活方便,但却是扛不住刀的。
谢景提着剑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把剑扔过去,一个匈奴刺客忽然从身后扑了过来,把他压在地上,谢景本就消瘦,这一扑险些把他肺腑都挤出来,顿时疼得眼前一黑。
他浑身都是冷汗,咬牙拔下束发用的簪子,反手刺去,那人不备、正好被刺中其中眼睛,痛得嗷叫一声。
他这一击这下算是彻底激怒了刺客,那人怒吼着抡起拳头朝着谢景的头砸了下去,好在关键时刻,穆山显解决掉残余的刺客后及时赶到、用力握着那刺客举着的手臂,不让他落下半分。
随后一脚,轰隆一声地把人踹了出去。
从匈奴刺客现身到现在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但却仿佛换了一副场景,方才还人多势众的刺客七零八落地躺倒在地上,不剩几个活口。
四周除了他们,再无一个站着的人。
穆山显缓缓呼出一口气,汗水从额角滴了下来,钻进他的眼睛里,微微刺痛。他没有立刻去擦,而是先把谢景拎着站了起来。
“没事吧?”他低声道。
然而话音未落,唇色苍白的谢景抬起脸来,瞳孔中忽然骤缩,露出惊惧的神色。
“小心€€€€”
他话没能说出口,弯月一样的刀就落了下来,穆山显下意识想侧过身,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一旦躲开、刀锋就会落在谢景身上,转到一半的身体就硬生生地顿住了。
刺客怒吼着喊了句匈奴语,下一刻,刀刃嵌中了他的肩骨,血液从伤口处飞溅出来,穆山显手紧紧握着刀刃、疼出了一身冷汗,硬生生扛着不让那刺客再刺入半分。
穆山显被砍中时,谢景愣住了。
那半刻其实很短,也就一呼一吸的时间,但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冬日那么长。
他甚至发不出一声惊恐的叫声,等到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夺过穆山显手里的那柄短剑,上千割断了那刺客的咽喉。
浑浊的红色的血液喷在他半边脸上,分不清是穆山显的还是刺客的,他想松开手回去看看宸王,但又怕对方还活着,于是发狠地再在对方心口上连刺了好几刀。
血沫飞溅,他握着短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不管是心里的疼还是□□的酸痛,好像都感觉不到了。
直到穆山显微弱的呻/吟声传来,他才从梦魇中惊醒,连忙丢下短剑、转身去把人扶起。
这一扶,他才发现了问题,宸王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和灰败,按理来说,一道肩伤而已,并没有伤到要害,不至于此啊。
“刀、刀上有毒……”他喃喃道。
错开了最开始的慌乱和茫然,谢景的理智终于逐渐恢复。他忽然想起了穆山显的话,这毒一定格外厉害,而且扩散得很快,而且很要命,否则宸王不会用那么谨慎严肃的语气叮嘱他。
不行、必须立刻处理,否则他会死的!
谢景不做他想,将他伤口处的衣物撕开一个破口,伏身下去含住了他肩膀伤口的血水,一口一口地往外吐,那毒当真是要命,谢景并没有受伤,可是接连几下出来,嘴唇也变得乌紫。
他没有中毒,那是穆山显伤处的污血。
谢景他满脸都是汗水,模糊得视线都看不清,可是心里却格外冷静€€€€
再拖延些时间,哪怕一刻也是好的。
“没、没用的。”穆山显知道这毒发作起来有多快,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按住谢景的肩,额上青筋都跳起,“我、我身上有、有……”
“什、什么?”
谢景喘了两口气,但是宸王声音太微弱了,谢景的心跳声都比他的还要强烈。没过多久,就消失不见。那一瞬间,谢景心迅速凉了下来。
不行、不行€€€€
不等脑海里窜出不好的想法,他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宸王知道刀上有毒,或许身上带着解药防备,否则他不会那么轻松地对自己说出那句话。
我不会死,即使死了,也不是真的,别怕。
穆山显是这么对他说的。
他明明是这么说的,怎么可能撒谎?
怎么可以撒谎??
他用力抽了口气,此时穆山显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谢景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两手忽然交叠着按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按得格外重。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心里也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压塌对方的胸腔,但依旧这么固执地做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个中缘由,只是冥冥中有个想法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救对方的命。
一下、两下、三下……
十下、十数下、数十下。
按到最后,他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
谢景按得头昏脑涨、之后完全是机械性地重复着按压胸腔的动作,就在差一点脱力时,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这道咳嗽声宛若一道信号般,一下把疲惫中的谢景唤了回来。他松了口气,感觉穆山显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想要说些什么,谢景连忙俯下身,尽可能地凑到穆山显耳旁。
“你说什么?我在听、我在听。”
穆山显耳边已经是一片嗡鸣声,胸腔处剧烈的疼痛和四肢的麻木同时传递了过来,几乎破坏了他所有的思绪和意识。
他知道这毒来势凶猛,但有一两天的缓和期,只要及时拿到解药就有救。可是他真正担忧的是,这两天“僵死”的空白期,不知道主神会对他做什么手脚。
系统正在维护期间,并以提前告知宿主维护时间,倘若快穿者在这个时间段意外死亡,并不违反系统条例的宿主人身安全法。
更何况,意外死亡后,宿主会强制登出世界,身体会重返主神空间。
但是……
“我、我身上有药€€€€”穆山显额上渗出了大片的冷汗,他不是畏惧疼痛的人,但也不代表能真的视疼痛如无误。此时他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耳鸣声好像在提示他即将登出,他甚至连自己有没有说出后面半句话都不知道。
他只能竭尽全力地握紧了谢景的手,就好像这一点微末的声音,能通过他们交握的温度,传达到谢景的耳中。
谢景搂着他的肩膀,嘴唇微微颤抖,终于听清了他最后三个字。
“保险子。”
保险子!他说的是保险子!
那是什么??
谢景不做他想,立刻去摸他身上的东西,他摸得很仔细又快速,怕自己没有找到,又怕自己太慢错过了时间。好在费了一番功夫,最后终于从一只很小的系得很紧的香包中翻出了一颗非常细小的棕褐色的药丸。
此时穆山显又陷入了昏迷,状态很是不好,脸上身上都是血,谢景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不知怎么的,他心里一阵痛,一种扎进灵魂的痛感刺入他脑海里,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零碎片段从记忆深处翻涌浮现,一闪而过。
“撑下去,你一定要撑下去,来人……”
“是120吗?松平路42号发生了一场车祸,伤患的情况很不好……”
“是,暂时止住了血€€€€”
谢景颤抖着手臂几乎坐不起身,他咬着牙,把那些混乱的看不清的片段甩出自己的脑海,随后强硬地掰开穆山显的嘴唇,把药丸塞了进去。
因为担心宸王昏迷中不会吞咽,他赶忙把嘴唇上的毒血擦干净,渡了几口气过去。
头部钻心的剧痛还在继续,谢景深呼吸着,不断俯身下去听穆山显的心跳,只要呼吸一微弱了,他就不断地往里面渡气、按压宸王的心脏。
“穆山显!!”
谢景怒喝一声,无力去想那枚保险子是不是真的有用,是内服还是外敷。他也不知道自己做这样的无用功做了多久,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半个时辰,又或许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许宸王已经死了,他手底下那点微弱的温度只是余温而已。
宸王真的死了吗?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昨天,他心里或许会有些惋惜和愤怒,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可是他怎么能死呢?
可是自己还没有问清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景国也没有彻底安定,一切都还没有解决。
渐渐地,谢景的动作缓了下来,他不是害怕了,也不是不想做,而是预支的力气渐渐耗竭,延迟的眼泪也终于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骗子、骗子……”他哽咽地说。
他的泪不知落了多久,就在谢景疲乏得几乎倒在地上时,他忽然感觉身下的手好像动了动。
他顿时惊醒了过来,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不过一刻功夫,他就又看见穆山显的手动了动。谢景瞪大了眼睛,一刻不错地盯着他看,过了会儿,身下的人忽然咳嗽了起来。
那是快窒息前的反应,面色被憋得紫红,咳嗽时咳出的不仅是空气,还有污黑的毒血。
“穆山显!!”谢景突然又有了力气,连忙把人扶了起来,一下一下顺他的背部,“你撑住、再撑一会儿,我背你回去!”
他咬着牙、正准备把人扛到肩上时,穆山显却死死按住了他的手,“不€€€€”
谢景一脸茫然。
穆山显伏在他肩上,脑海里一片混沌,知道终究是那颗保险子起了作用。
在末日这样的副本,宿主死亡是很寻常的事,失败了只能重新再来。但是穆山显不愿意,他有在身上带一颗保险子的习惯,只要当下人没死,留一口气,就总有办法痊愈。
谢景还在耳旁说着什么,只是声音断断续续的根本听不清楚。他想像以前那样抚上他的脸,但是眼前已经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了。
“咳、咳咳……”
他从嗓子里挤出细碎的咳嗽声,像水面上聚集的泡沫被悉数戳破。谢景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下一刻,有人忽然用力地拽住了他的手臂,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一个身高一米九、常年锻炼的成年男人的肌肉密度是很难想象的,他们之间足足相差了四五十斤,这根本不是什么靠技巧就能做到的事。
谢景刚把他架到背上、一步都没走出去,就被重量压得跪了下去,重重地嗑在地上,泥点子溅了满身,说不出的狼狈。
穆山显倒在他背上,比他的情况好一些,但也只是半斤对八两,意识早就溃散了。这一撞撞到了他受伤的肩膀,疼得他闷吭了一声。
到底只是肉体凡胎,穆山显肩上伤口很深,足足有三寸。倘若直接伸手去挡,恐怕手掌都要被切去一半,两相权衡之下也只能先让肩骨去扛。这一撞,更是从骨子里渗出的钝痛。
穆山显咳了一声,微微抬起头,不知说了什么,他声音太低了。
“……闭嘴。”
谢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但大概也能够猜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