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会议桌,干部和干部之下的成员依次开始汇报工作。
洋洋洒洒的声音太宰就像听不到那样,他抬起头,越过周围那片无声的空旷地带,对上教导着他成长的老师幽深的目光。
等到路边的樱花树冒出花骨朵的时候,安吾失踪的消息传回了横滨。
同时港口黑手党名下的多处武器库接连被无名者袭击,看不见的雾霾再一次袭击了这个才安定不久的城市。
随着袭击报告一同摆到港口黑手党会议桌上的,是将织田作定为搜救安吾主力成员的诏令。
身为籍籍无名的底层成员,一无所知的织田作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接到这样的指令,但他没有拒绝的机会,因为港口黑手党三个绝对不能违反的规定里,第一条就是: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
于是,拿着能调度干部的银色神谕,织田作开始他寻找安吾的路程。
同一时间,本应该在池袋上学的€€真白却没有坐在教室里。
看着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但就是不走的€€真白,涩泽龙彦的脏话好几次都到嘴边但又都咽下去了,无他,因为来的不只有€€真白,还有€€真白的刀。
不远处的客厅里,和€€真白一起到来的年幼的孩子们正待在一起玩积木,还不到十四岁的中岛敦陪同在旁€€€€因为是孤儿院出身,天性自带的纯良让他本能的能和孩子们相处得很好。
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头疼,涩泽看了几遍,很嫌弃地开口:“他们要住到什么时候?”
€€真白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涩泽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举起手€€€€一个冬天过去,在中岛敦的胁迫下,他终于还是拆掉了手上代表病号的石膏:“三十六度体温的你为什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他的声音没有放低,在客厅玩闹的幸介几人一瞬间停了下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一瞬间全都跑到€€真白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真白顿了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房子的归属权是我吧?”
涩泽:“……”
虽然涩泽满脸都写着不愿意,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安顿好了织田作收养的几个孩子,€€真白起身道别的时候,年纪最小的€€乐抓住€€真白的衣角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织田作呢?”
剩下的孩子也一齐的看向他。
身为龙头战争里幸存的孩子,他们足够警惕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他们只信任和织田作是好朋友的€€真白。
€€真白蹲下身,平齐的看向年幼的小女孩:“大概是樱花全部落下来的时候吧。到那时候织田作就能回来了吧。”
现在是三月初,等到落下来那就是四月中。
是能指望得上的时间,几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又都变得高兴起来。
离开了旧居所,走到横滨的街道上,一场阴霾的春雨又落了下来,铅灰色的天空下,行人匆匆奔走着,带着久违的硝烟气息,隐隐约约的像是能听到子弹穿过身体的声音。
在离这里不远的暗巷里,将敌人赶入死角的中原中也咬着后槽牙,忿忿地一脚踢开面前的氤氲在黑红光晕里的子弹,子弹按着原路反弹,一瞬间击中了拼死反抗的袭击者。
袭击者倒下了。
紧跟在中原中也身后的部下赶忙上前,却发现哪怕子弹没有击中要害,这些袭击者在确定无法逃脱之后,毫不犹豫地咬碎了藏在牙里的毒药。
中原中也也走了上去,眉目皱到一起:“又是这样吗?”
“是的,和之前一样,都是咬毒药死的。”
中原中也忿忿地转身:“好几次了,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红叶姐那边的审讯也完全没有进展……”
压着帽子走出暗巷,思索的中原中也走进淅淅沥沥的雨幕,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侧目看去,果然,是提着刀的€€真白。
四目相对,隔着一条街,撑着伞的€€真白没有停下脚步,那个方向,是港口黑手党的方向,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中原中也忽然开了口:“喂€€€€”
€€真白停了下来。
中原中也:“你又要去港口黑手党吗?”
€€真白歪了歪头:“不。我要去超市。”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条街的尽头确实还有一家超市。
“太宰那个家伙……”中原中也的话说到一半,不知为何脑海里闪过了太宰阴郁的双目,“最近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真白神情一下变得讶异,“为什么这样问。”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没什么,就是觉得他最近很奇怪,不过那个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奇怪,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中原中也一边摆手一边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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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的方向是开满了樱花的花道,如梦幻一样的颜色随着风雨落下,撑着伞的€€真白安静的看着,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走向身后无人的街道。
那是一个南北向的短巷,没有任何装点,在阴霾的雨下阴沉地像是要通往无垠的深渊一样,但€€真白走的很坚定,因为那是走向太宰的道路。
第32章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撇开‘不再杀人’这条人生规则,织田作之助这个人厉害吗?
一个港口黑手党底层成员,就像一只勤恳的工蚁一样,奔波在需要他的战场里,包括但不限于组织斗争后的战场清扫,像不值钱的人肉盾牌一样走在进攻组前方,除此之外,他每天的工作还有调查港口黑手党旗下产业的失窃事件,调节产业董事的家庭矛盾,处理寄到事务所里没有爆炸的哑弹……
做着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的人,怎么看都不会是特别厉害的人,但是和他一样工作的底层成员已经在战争中更换了几轮,只有他还坚守在这个岗位上。
这不是简单的能靠幸运能解释的事情。
在成为港口黑手党成员之前,他曾是能出入各种隐蔽场所的邮递员,而成为邮递员之前,他是一个顶级的杀手。
红发,双枪,没有感情的杀掉目标,这是彼时落在织田作身上的标签。他的枪技堪称超人的级别,再加上他预知系的异能‘天衣无缝’,这是武装侦探社号称银狼剑客的社长都认同的实力。
而和他几乎相似的人出现在地球的另一端,他的名字叫安德烈-纪德。
“所以说……”
“是个能和织田作比肩的敌人啊。”
横滨市区内某栋高楼之上,握着手机查看情报的€€真白斟酌了一下,在他的身后,小小的天台横七竖八的躺在几个披着灰斗篷的落拓欧洲面孔,如果有消息灵通的人在这里,他们一定能惊诧的喊出这群人的名字:MIMIC。
因为短短半个月的时间,MIMIC就以蛮横的姿态强势打压着横滨的异能者,就为了能寻找到一个能将他们送走的勇士。
轻微的声音随着早春的风吹远,还没有熄灭屏幕的手机上,赫然是安德烈-纪德的详细情报。
由有坂大叔提供的情报,上面详细的标注了安德烈-纪德作为军人身披荣誉登上战争,最后却被祖国以叛徒之名抛弃,也标注了他的得力部下和异能的相关内容,结合着目前已知的情报,€€真白继续往下思考。
“‘窄门’,同样是预知型的异能,同样枪技过人,还领导着一支军队,这样的组织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是让当局头疼的存在吧。那么,他们会出现在横滨的原因,就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将他们这群伪造品送走的人?”
“唔,”€€真白恍悟了,“原来不止我在追杀他们,他们也把我当成了猎物啊……”
*
同一时间,开始调查安吾失踪情况的织田作,依靠着仅有的一点线索找到了安吾的落脚地。
因为经常出差,安吾并没有固定的落脚点,他仅仅只是在港口黑手党名下的旅店长期定下一间房间,织田作拿着房间的钥匙走了进去。
安吾的房间不大,很整洁,几乎没有居住的痕迹,织田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通风口里找到一个箱子。
箱子上了锁,他并不确认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安吾的,思量之下他决定把箱子带去给开锁专家太宰看看。
半个小时后。
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内,某个枪林弹雨扫视过的巷子里,织田作见到了太宰。
太宰正在执行抓捕MIMIC的任务,黑色的大衣在满是血腥气的空气里划过,在太宰的身后,地面碎裂,墙体倒塌,散落的子弹壳寂静的落在地上。一群非常落拓的中年人悄无声息的躺在地上,血液从他们高大的身体流出来,侵染了他们狼狈的面容和披在肩上的灰色的斗篷。
是MIMIC的成员,脑海里闪出判断后,织田作没再继续探究,他把手里上了锁的箱子交给太宰。
“这是从安吾的房间里找到的,能打开这个巷子吗……嗯?太宰?你怎么了?”
沉郁的巷子中,太宰仅仅只是站着,他没有答话,也没有接过箱子,甚至没有什么神情,但织田作看着他,不知为何忽然在内心里生出一种对方正在难过的心情。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情。
和€€真白不同,织田作对人类的情绪变动并不算太敏感€€€€他连自己的情绪波动都少得可怜,又怎么会能敏锐的捕捉到其他人的情绪呢?但现在,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太宰的情绪。
“太宰……”
“嗯。”太宰终于动了,他接过上了锁的箱子,然后朝外走去,“我会让人继续调查的,那么接下来的事情,织田作请务必要小心啊。”
“我知道的。”
织田作应了一声,看着对方走远的身影。
“太宰!”
太宰停下了脚步。
“虽然有点唐突,但等我找到了安吾,再一起做饭吧。”
太宰愣了一下,乍然回头。
织田作揉了揉头顶翘起的呆毛,但神情很慎重,他不是擅长表达的人,就像他从未和人提及过的某个深夜梦中梦到的景象,那是一个没有€€真白的世界,他也和太宰、安吾成为了好朋友,但那里的他们总隔着一层透明的迈不过去的界限€€€€如果没有现实的比照,他会觉得那样也挺好的。
人都有自己的舒适空间,那样的空间里藏着属于内心的秘密,那也挺好的。
但是……
但是在一起尝试过交换新年礼物,一起将寿喜锅和烤肉的食物塞进嘴里,那些迈不过去的界限就显得那么碍眼,果然,朋友还是应该更靠近才对。或许他做不到像€€真白那样敏锐察觉他人的需求,但无论是太宰还是安吾,他们都是他最难能可贵的朋友,所以让他也更努力的主动一些吧。
“上次大晦日没能一起过果然还是有点遗憾的吧。而且你的清炖鸡我还没有吃过。”
站着另一端的太宰猛地顿住,鸢色的眼眸里划过某些让人看不清楚的东西。
“好哦。”他回答道。“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远。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织田作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是手里上锁的箱子还是接下来波谲云诡的局势。
*
接下来的事情,也依然围绕着寻找失踪的安吾展开。
虽然安吾加入港口黑手的时间不算长,但作为一名合格的情报人员,他的脑子里塞满了关于港口黑手党的机密,比如港口黑手党黑账的管理方式,向港口黑手党提交保护费的官员和企业家的名单,定期交易非法走私武器的生意伙伴和联络方式€€€€如果安吾是叛徒,那这里的每一条情报都能让安吾张嘴咬住台阶,被踢碎下巴后再吃三枪。
所以说,上层成员也有上层成员的不容易。
织田作感慨着,然后将最后一口辣咖喱塞进嘴里。
咖喱店的店长在吧台后擦着盘子,看到织田作放下勺子才问道:“那些孩子们还好吗?”
“嗯,”织田作应道,“应该是交了不错的朋友。”
“应该?”
“嗯,因为我也没再见到他们了。”
店长惊奇地看着他。
“自从太宰说局势混乱,以害怕不法分子伤害孩子们为理由,将孩子们带走并藏起来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们了,准确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